周作人看走眼这杯“茶”?

  《燕知草》这杯“茶”,真可以从明朝喝到民国,到如今,茶味却也堪回味。

  如果说朱自清的散文,如同一杯龙井茶,清爽的透过唇齿之后,尚有回甘的清香;那么,周作人的杂文,则如同一杯普洱茶,入口时如浓厚药汤,迅即又是扑鼻微苦的浓香。试想,当龙井茶遇上普洱茶,又会是怎样的滋味与境况?我曾经无聊地做过一番试验,将沏好的两种茶汤均匀混合,迅即还原为不深不浅的琥珀,似乎仍是一杯尤物,入口时,茶味却大变,像极了一种克什米尔绿茶。

  印度人喝茶,照例是要撒上一点香料碎末的;喝这种克什米尔绿茶时,仍旧是要撒上那扑鼻如檀香的碎末。而龙井与普洱混合之后的茶味,则如同没有撒上香料的那一杯绿茶,滋味淡薄了,余味也隐晦了起来。入口微涩的植物原味,戛然而止的茶味,皆是淡薄一贯;俞平伯的小品文正是这样一杯“茶”。

  1925年8月,北大的一帮教授们正在研讨,新近发现的一篇古代文章,题为“梦游”。周作人对钱玄同说:“大约是明人作的,至迟亦在清初”。文章写的是夜泛湖上的实景与心境,无须细品,确实颇有些明代小品文的气息。

  5年后,1930年6月,开明书店出版了一本名字叫《燕知草》的书,真相从此大白于天下。原来,这是俞平伯的手笔,写这篇“梦游”时,还只是一位26岁的北大学生。哪里是什么明代人写的小品文,分明是现代人新鲜出炉的“赝品”。

  看走眼了的周作人,还是欣然为《燕知草》写了跋文。1928年11月就已写好的跋文,显然是早已知晓“梦游”一文的弄假成真了。但周作人仍不避忌自己的走眼,仍然认为俞平伯是“近于明朝人”的。他甚至还给俞氏的文体作了分类与定位,认为这是“近来的第三派新散文的代表,是最有文学意味的一种”。他对这种俞氏文体还进一步解释说,在“不专说理叙事而以抒情分子为主的,有人称他为‘絮语’过的那种散文上,我想必须有涩味与简单味,这才耐读,所以他的文词还得变化一点。以口语为基本,再加上欧化语、古文、方言等分子,杂糅调和,适宜地或吝啬地安排起来,有知识与趣味的两重的统制,才可以造出有雅致的俗语文来”——有雅致的俗语文,是周作人对俞平伯的期许。

  “有雅致的俗语文”,在《燕知草》里得到了充分实验。比如书中的“湖楼小撷”,原本是一个很古典的名目,也颇有些明朝人的风度;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西湖边上,某座小楼里的浅酌低吟之类。可俞平伯的“楼头一瞬”间,也写着自由体的新诗,还回忆着在日本东京看到的樱花;甚至于还有对西泠桥上一个卖甘蔗女孩的心理分析。这些新鲜的笔法,古典与摩登合奏,奇味无穷。再者,朱自清也给《燕知草》写了序言,与周作人的跋文一道,更是把夹在中间的俞氏文字给调化成一盏香茗了。

  此外,除了现代印刷术里常用的活字印刷之外,《燕知草》竟然也可以是线装书,封面贴上印着书名的带框笺条,似乎还是一股子古典文艺范儿。书中一会儿有作者毛笔写成的诗稿影印,一会儿又有现代木刻版画套色,甚至还有通篇的英文竖排横印。内容上更兼古文、散文、小品文;旧体诗、新体诗、歌谣,统统收纳,还有请度曲名家刘凤叔谱曲的一套曲词。随意拈选翻阅,但见《燕知草》里的各类新鲜尝试星星点点,像极了印度人喝茶时撒上的那一层香末。《燕知草》这杯“茶”,真可以从明朝喝到民国,到如今,茶味却也堪回味。

责编: 水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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