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云:当普洱茶遇上滇青花

  入秋,昆明的雨季淅淅沥沥还没完,绵长到梅雨的味道,不似往年阵雨即晴的爽利风格。鲁云坐在书房里,窗外细雨打湿梧桐,忽而想起一段吴白雨先生的文字:大意讲在建水做陶,手艺人最怕冬日遇雨,陶坯冰冷,又不肯干,徒增烦闷。

  那日在饭桌上结识吴先生,他带着一个有趣的黑框眼镜,神情潇洒,言辞恳切诙谐,一张圆圆的脸总是笑着,难觅文字里的那份“生冷”。白雨与鲁云同年,他先在建水主攻陶器,继而在玉溪发掘青花瓷,如今在昆明时间多些。他虽是云南大学副教授,身上却透着手艺人的素朴和执着--“玩泥巴”而“志于道”,且身归乡野栖心民艺,清丽隽永又自由活泼,真是有福之人。

  云南青花声名鹊起,是近几年的事。鲁云在几次昆明的展会上见过,且越来越常见,就像一个乡间的灵秀姑娘,被“选秀”出来好生梳洗打扮,待人赏识。历史上,玉溪、建水、易门、大理、禄丰、曲靖、丽江以及四川会理都烧造过青花瓷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玉溪窑青花被考古发现,冯先铭先生还将之和江西景德镇、浙江江山并称为我国青花瓷器三大产地。时至今日,业界将玉溪窑、建水窑的青花瓷列为云南青花的代表,鲁云在此统称滇青花。

  蒙古人崇白尚青,元青花于宋后异军突起,逐渐渗透国人审美情趣,进而备受推崇。关于我国青花瓷的起源,学者之间难免许多口水混战。一条值得注意的线索是,元于1255年先灭大理,1271年再灭宋朝,其间相差16年;而元代云南的穆斯林,即经由西南丝绸之路前往天方麦加朝圣,元代航海家汪大渊也记载了这条路径。青花是否先随蒙古大军入滇?的确给人以遐想的空间。

  说起来,滇青花烧制繁盛时代约为13世纪晚期至17世纪,加上清至民国各处零星烧造,历时大概六百年。明末清初,滇青花被涌入的景德镇陶瓷挤垮,之后一分为三(阴刻阳填和无釉抛光的建水陶、高温色釉的华宁陶和民间日用粗瓷)。如今滇青花梅开二度重现天日,有吴先生的戮力丹心之功--鲁云的案头,就有一本他的《云南青花瓷的工艺与绘画研究》。

  云南青花大多以一千二百度上下高温烧成,龙窑内温差较大,多有生烧;坯泥中瓷土、粘土混杂,大部分胎质疏松呈灰黄、灰青色,业内谓之“炻器”或“粗瓷”。用来发色的钴料民间用“碗花石”,夹杂铁和锰,含铁发黑,含锰易显黄褐,不如“苏麻离青”或“朱明料”;釉以胎土和草木灰为基础,辅以烧制时的温度把握,色泽灰黄或灰清;绘画纹饰无论是游鱼、水草、牡丹、松枝、蕉叶,还是滚绣球的狮子、穿牡丹的凤凰乃至人物故事,皆近自然生趣,为民间所喜闻乐见。

  众所周知,一地的器物和地理关系深厚,离开了气候和风土,就产生不了土特产。这道理不言而喻,但要说清滇青花和云南风物的关系,白雨先生想必还是花了不少心力。他在《玉溪窑青花之美》一文中,概括了“朴、沉、活、润”四个特征,鲁云深以为然。窃以为,今日滇青花的美学价值似可聚焦到两点,即手作和民艺。

  手作和民艺的好,在于给人的亲近感。官窑的东西美轮美奂,但都有几分仰视的距离,唯有民艺可以平视把玩,于时光流转中与人感情精神契合如老友。鲁云静时曾凝视滇青花器物,灰黄的胎体夹杂粗粒如农家土墙;青灰的釉色散发着柔光;素朴灵动的青花图案暗黑显黛青,让人联想起岑岑寂寂的晴空远山;加之器型大方自然,让人不禁想伸手去摸一摸。滇青花的杯盘碗瓶壶罐,让人我见犹怜。得遇有眼缘之物,恨不得立马收入囊中随时趁手。

  柳宗悦在论民艺之用时说:“远离用途,结果离美更远,虽然也有一些静心或精致之趣的饰物,最终仍会落入技巧的游戏之中;众所周知,美之缺陷多是由技巧带来,器物若不具备健康的素质,就不能适应生活。”信哉斯言,民艺的烟火气与其说美,不如用暖心来形容。

  手艺通禅心。匠人之德,在于专注和坚持,薄艺在身可以终老,亦可以安心。做手艺活,犹如僧人念经或打坐修禅,那份物我合一的温情,有时让鲁云感动落泪。如果说艺术是人与自然的相乘,谁又能否认匠人不啻于艺术家?故而手作之物,和茶天然结缘:禅茶一味,器为茶之父。心爱之物斟上心仪之茶,恐怕不喝也醉人。若是拙朴的滇青花遇上陈年普洱茶,更有许多说头。

  云南秀美壮丽的山水、丰富独特的风物,给了滇青花无尽的文饰题材。单说各种鱼藻纹,便栩栩如生尽得意趣。鱼的背部多以粗壮线条勾勒游动姿态,扭动的尾部和鱼鳍欲行又止,鱼目灵动似在张望,自由自在还有些许警惕。再配上流畅舒展的水藻浮萍,真个生机盎然。这就像普洱茶后发酵的“活”,在时间里逆势而上越陈越香,并非呆板静止的死物。鲁云觉得,滇青花的杯盏很是般配熟茶或老茶,青花的“沉”与普洱之“陈”相得益彰,最宜独品中省思。普洱茶和滇青花都源出乡野,用料做工天然自然,没那么多文饰张致,也就秉性相近、气质相通。

  其实,滇青花和普洱茶虽同为云南物产,但错过了一个大明朝,“相遇”也是今日之事。鲁云之所以把他们“撮合”到一起,是想在“云南味”的茶文化上做些开掘。云南土、木、布、金皆有所长,且都与茶相宜,来一场“云南元素”集纳荟萃的茶席如何?滇青花杯盏、建水陶茶壶、烧水的铜壶或银壶,其余竹木布等物什摆列好,等燃起栎炭火,泡一壶陈年普洱,将一杯云南味道和情分端付君前,也是一番遇见。

  缘起缘灭,相聚分离,不过世间故事。“遇上”是一个美好的词,虽然有的擦肩而过,有的在心里打了结。秉性相投、无欲无求、聚散随心、无怨无悔,便是最好的遇见。那么读者诸君,穿越一个明朝,当滇青花遇上普洱茶,会演绎何种欲说还休的故事?

责编: 水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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