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马古道的源头

  我出生在云南大理的一个小山村,茶马古道,是我小时候听得最多的一个名字,而茶马古道的源头思茅,则是我最早认识的一座城市。这一切,都缘于我的老太太。

  我是听着老太太的故事长大的,她的故事千变万化,却总也离不开茶马古道,古道上那“得、得、得”的马蹄声和叮铛作响的马铃,给了我无限空灵的想象,而古道两旁的森林与杂草,和着石板上那些凸凸凹凹的马蹄印则深深地刻在我童年的梦境里。

  我的老太太从来没有走过茶马古道,更没有去过古道的源头思茅,直到去世。但千里之遥的思茅却是老太太叨念得最多的一个名字,每次说起思茅时,她总有无限的思念和牵挂,最后又都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老太太说,她新婚三日便含泪送别我的老祖祖出去走夷方。那时,走夷方的男人是很辛苦的,他们常常几十个人一起入伙,相互邀约结伴同行,把我们那里的土锅、瓦罐等特产捆在马驮子上,一路翻山越岭,穿过迂回曲折的夷方路,迎着狭长的茶马古道,再到边境一带的思茅等地,换回一些茶叶、洋电筒、洋火(火柴)之类的日用百货。

  每一次,当老祖祖那身熟悉的羊皮马褂消失在村口时,我的老太太便开始了漫长的思念与等待。咱们村东头的那间洗衣亭里,总有老太太和许多象她一样的女人们期待的目光。每次马帮回来时,女人们总会从男人手里接过一些洋木梳之类的小饰品,然后幸福地听着男人讲述茶马古道上那些新奇而又剌激的故事。

  我不知道我的老祖祖是哪一年去世的,只知道老祖去世的那年,我的老太太只有19岁。老太太说,她没有见过老祖的遗体,等到村里的马帮回来时,马锅头带给她的,只有老祖祖那件熟悉的羊皮马褂。老祖的魂,则永远的留在了思茅那茂密的丛林里,在那条长长的茶马古道上,留下了老祖祖生命的绝唱。

  老祖祖走后,老太太便到了离村子不远的一个小寺院带发修行。六十年代后,随着“破四旧”运动的兴起,老太太所在的“戴家寺”被迫取缔,她只能重新回到了咱们村子里。那一年,年近50岁的老太太收养了一个小孙子,也就是我的父亲。

  在我的记忆里,老太太虽然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但她从来不食荤腥,一直念佛吃长斋。小的时候,最喜欢看老太太轻轻地捻着手中的佛珠,然后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给我讲茶马古道故事。那时我就想,在茶马古道那深深浅浅的马蹄印里,肯定洒落了老祖祖青春的碎片,要不,古道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块,怎么总会是老太太不变的话题?我的老太太,就这样用她思念的长线,把老祖散落在古道上的青春一颗一颗串起,然后,用她一生的时光慢慢地咀嚼回味。

  二、在茶马古道上,找寻祖辈留下的足迹

  也许是老太太的故事留给我太多的迷,也许是我和思茅有着解不开的缘,1994年,我毕业分配到了思茅边境的一座小城镇工作。

  到了思茅后,我真真实实地看到了老太太给我讲过千遍万遍的茶马古道,就在位于思茅东南方40公里的崇山峻岭之中,有一条遗存的山石古道,它就象一条青色的莽蛇一样静卧于草莽。一样的石板路,一样的马蹄窝,这一切,我在老太太的故事里听过一千遍一万遍了。但如今古道尚存,却早已没有了传说中的喧闹与繁华,再也听不到故事里那悠扬的马铃声了。

  踏着坑坑凹凹的马蹄印,我慢慢地找寻着祖辈们青春的足迹,细细地聆听着来自远古的回声。这条路,用无数人和马的脚力踩踏出,用无数客死他乡的生命铺就而成,一块石板一份亲情,一个马蹄一个故事,从远古一直走到现在。

  今天,古道依然守望,古道两旁的森林也依旧茂密,但古道上早已长满了滑润的苔藓,马蹄窝里也盛满了污黑的水迹,我在古道上反反复复的寻觅着,却再也找不回昔日赶马人那艰难的足迹。

  三、古道的沧桑变迁,值得我们永玩珍藏

  2000年,我终于在思茅有了一幢属于自己的房子。那时,我的老太太已经到了古稀之年,我想把她接到思茅生活一段时间,让她好好看看她一直叨念的茶马古道。听到我的电话后,老太太激动地说:“思茅,我一定要去一回的,就算是爬,我也想爬到茶马古道上去看一看,等春节时你一定要回来接我啊!”

  春节前夕,妈妈打电话告诉我说,老太太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现在的她根本就没法坐长途汽车,思茅,她肯定是去不了的。妈妈还说,如果方便的话,你就多拍些那边的照片带回来给她看看吧。

  为了能让老太太看到她一直想念的茶马古道,看到美丽的森林之城思茅,我特地和朋友借了一台高清的摄像机。在回老家的途中,特地在思茅城逗留了一日。我把茶马古道的风光,古道两旁的森林美景都用摄像机摄了下来,然后,我又把思茅的繁华街市,人文景观用最美的画面记录了下来。

  回到老家后,我打开视频给老太太看。当她看到我拍的茶马古道时,激动地用手指着画面说:“没错,一点都没有错啊!你看这些青色的石板,石板上的马蹄印我都太熟悉了,简直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然后老太太又抬起头来问我:“现在这条道上还可以看到赶马的人吗?”我笑了笑说:“都什么年代了?现在早已有了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

  当老太太看到我摄的思茅城时,她激动地瞪大了眼睛问:“天哪,这是什么地方?”我告诉她这就是她一直念叨的城市思茅时,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她说:“这不可能啊,这和你老祖祖说的一点都不一样,思茅怎么会变得这么美?”

  好几天,老太太反反复复地看我拍的视频,她盯着画面喃喃地说:“你老祖祖啊,还真是会找地方,到最后还是找了这么美的一个好地方留下来!知足了,知足了!”

  我回来后不久,我的老太太便永远的走了。

  这么多年来,我每次去思茅时,总要抽空领着儿子到茶马古道走走,每次去我都会拍些古道的照片,给儿子讲茶马古道的沧桑变迁。看着儿子在古道上奔跑的身影,我就在想,历史的车轮不停地向前滚动着,很多的故事都会在时光中流逝。总有一天,茶马古道也会从历史的视线中消失,这条被马帮踏出的路或将被重新改头换面,或将被荒草树林隐埋,但茶马古道上的那些人、那些事就如一部厚重的史书,将值得我们永远珍藏。来源:市作家协会
  

责编: 深水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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