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武浮世绘

文/庄生晓梦
  又在春茶时节飞到西双版纳,易武的朋友开着宝马X5来机场接我,我惊了一下:“你发财了啊?”“怎么可能,这是刘料头的新车,我借来玩玩。刘料头现在可是我们易武镇上的风云人物啊!”

  次日下午抵达易武,空气中充满燥热,汽车驶过,黄土飞扬。街边停满了车,各地牌照的都有,几乎所有招待所门前都挂着“客满”,几经周折我才和一个新认识的茶友挤进一间小标间。

  易武新街上唯一的一家无名米线店,味道很一般,却能构成垄断经营。早上吃一碗米线的功夫,便可以看到与普洱有关的各种脸孔,脸孔上各异的表情仿佛勾勒出一幅普洱茶世界的浮世绘。

  刘料头大喜

  正对米线店的那幢房子是刘朝生家的,估计说“刘料头”知道的人更多。他家大门上贴着大红喜字,前几天他刚嫁了女儿,喜庆的气氛还没有散去,据说婚礼那天镇上锣鼓喧天,宾朋满座。此刻他正坐在一楼的茶室里陪着茶商们试茶、吹牛,操着和易武镇上很多七八十年代来支边的湖南人一样的“湖南-易武话”。停在门口的BMWX5刚洗过,擦得锃亮,朋友们调侃说,刘料头换过的车是易武茶价的缩影,易武茶还是几十块钱的时候,刘料头开面包车收茶;易武茶几百块的时候,刘料头开斯巴鲁越野车收茶;现在易武茶去到上千块,他就开宝马车收茶了。

  每年来易武收原料的茶商成千上万,但是远道而来者不熟悉每家茶农的情况,茶农见到陌生人也会心存戒备,在利益驱动下,未必坦诚相见,这便需要“料头”的纽带作用了。料头一般是当地人,对茶山、茶农和茶的情况非常熟悉,根据客户需要收集各山头毛料,从中赚取一部分差价,一般自己不从事生产。在易武这种料头现在有十多个,刘料头算是很有威信的一个。十多年前刘料头还不是料头的时候,曾是个钟表五金修理匠,每天的工作就是走乡窜户为村民们修理五金家用,也会力所能及为老乡解决些实际问题,数十年来他几乎走遍了易武乡每家每户,与几代村民建立了良好的“革命友谊”。所以他总能弄到很多茶商千辛万苦都不一定能弄到的好毛料,茶商也很乐得与他合作,省去不少舟车劳顿之苦,现在规模大些的厂家更会争取与料头的长期合作,以保证稳定的质与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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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邹很郁闷

  刘料头家不远处是邹寿元家,和这家米线店的老板是亲戚,小邹是易武鸿圆茶庄的老板,是典型的易武本土传统茶商,小邹最近常把“烦”字挂在嘴上,小邹的郁闷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当前本土茶商的郁闷。小邹是看着易武茶价格从5块钱升到现在的高位的,十多年来,易武茶各个山头的滋味、价格、产量、品质在他的脑海里有着一个完整的谱系,一旦从纵贯线上来看,总是让他觉得郁闷。价格上涨无可厚非,除去通胀,更多的是易武茶价值被认可,但是带着严重小农经济特点的原料市场,天然的无序、自发、混乱,价格体系松散。往往几个外来客商有意或无意的一次少量买茶行为就可以引发一场大范围的价格上涨。

  让小邹最郁闷的则是一年年来总是在用越来越多的钱买到品质越来越下降的茶。即使坐拥易武的天时地利人和,要想收到一些高品质的原料,对于小邹来说也是颇费周折的。众所周知,易武的古茶树大多被矮化过,采摘难度和茶园管理难度相对降低,现在采茶就像摘人民币一样,茶农过度采摘是常有的事情,为了能多发芽,给古茶树施化肥、打除草剂也是公开的秘密,茶树几百年自然生长的状态被人为影响,古树茶独有的野韵也渐渐隐退。另外,前几年茶叶热起来的时候,茶农还在古茶园里新种植了一些小树茶,现在小树茶也已经大量发芽,茶农一般是混采,必然会稀释掉古树茶纯料茶的纯度和口感,外加一些鱼龙混杂者,“茶叶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小邹持续郁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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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茶藏珍的大PROJECT

  普茶藏珍腆着肚子走进米线店,要了碗米干,不知一下从哪里摸出两个鸡蛋来,剥开蛋壳滑进汤碗里开始吃起来,旁边的食客看到甚是羡慕,指着他的鸡蛋唤老板也加两个,老板甩出两个字:“没有!”顿了一下又说“人家那是自带的!”

  用小珍同志的话说,上山收茶辛苦,不想法补充点体能怎么行?

  小珍在广州开着一家主营中生代老茶的小店,生意还行。但是因为挚爱易武茶,不,应该是刮风寨茶,不,应该是茶王树茶,五六年来他每到春茶时间都会放下生意,跑到西双版纳蹲守一个多月,不惜成本收符合他高标准的刮风寨茶王树茶。“兴趣所至,完全是赔本生意来着。”

  如果到现在脑海里只有“易武茶”的概念,那充其量是1.0版的;如果能熟知易武的各重点山头,麻黑、落水洞、大漆树、高山、三坵田、曼秀、同庆河、薄荷塘、丁家寨、刮风寨……那基本可以到达2.0版;如果能分得清刮风寨的茶王树、白沙河、茶坪,到3.0版还差一丁点,因为后面还有玩一棵树的。普洱茶就是有那么多可玩之处,玩家也玩得乐在其中。

  小珍老早就在博客上宣扬他的“大PROJECT”了,之前我问他是什么大计划,他总是语焉不详。最近回到广州他在博客上宣告了“大PROJECT”遭遇滑铁卢。原来他的“大PROJECT”就是约上三五知己,筹集资金上山做一批可以陪着自己慢慢变老的顶级好茶。这样的好茶需要具备如下特征:茶气彪悍、厚度十足、汤水细腻、香气迷人、回甘迅猛、非常耐泡、野韵十足、口腔饱满。在小珍的眼里,唯有茶王树能够担纲,并且是要在商业气息和工业文明没有完全侵蚀刮风寨之前。

  普茶藏珍的大PROJECT没有圆满实现,因为干旱让茶叶减产了一半以上,今年的干旱有别于2010年,持续性干旱集中在头春茶采摘之后,也就是茶叶生长最旺盛的阶段,这才是最致命的。往年众人期盼的泼水节前后的茶迟迟没有发芽,从四月上旬到五月上旬,西双版纳的降水量极少。减产再加上凭添出一又三分之二的需求,摊到个人能获得的量与质都非常有限,就这还得处心积虑地抢。而在高于去年一倍的刮风寨价格面前,小珍对每一袋毛料的验收都要更加严格、谨慎。于是,能陪自己慢慢变老的顶级好茶,在保质的同时未能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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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蝗虫”甲乙丙丁

  “蝗虫”是坊间对目前大量涌入茶山的人的戏称。这家小小米线店,每天都有各种类型的“蝗虫”出出进进。“蝗虫”也不全然是贬义,一方面是形容数量众多,来茶山的人多了证明关注普洱茶的人多了,愿意亲身了解和体验普洱茶的人多了,普洱茶市场更活跃了,甚至“茶山旅游”也逐渐成为一项新的旅游项目。另一方面,是“蝗虫”的破坏性,入山者焦点终归是在“茶”上,茶价跟着水涨船高。对于茶商来说,导致的不断增加成本自然是破坏性的,但是对于茶农来说,则是脱贫致富,善哉乐哉。

  蝗虫甲:新入行茶商,没有经验,以为站在葡萄树下就能得到好的葡萄酒,兴冲冲来到易武,却连招待所都住不上,还好被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收留,才不至于露宿街头。面对名目众多的原料毫无头绪,缺乏人脉,被高企的价格吓退,颗粒无收。

  蝗虫乙:外地茶商,带着几个当地茶友来观光,顺便收茶,对普洱茶一知半解,指着古茶树对茶友说:“这是乔木茶”,指着台地茶说:“这是灌木茶”。找到个朋友介绍的易武当地人,便像抓到根救命稻草,想着既然大老远来了总得带点东西回去吧!于是被带到哪家便收哪家的茶。

  蝗虫丙:资深茶商,从容淡定、深藏不露。每年花大量时间盘踞易武,熟悉各区情况,被迫炼就孙悟空一样的火眼金睛,警犬一样的灵敏嗅觉。寻找合适的茶农,多方笼络、恩威并施,进行长期合作,包下合作方的所有原料。

  蝗虫丁:爱茶者,有组织地被带到易武参观,组织者要么是茶企要么是茶协会或者茶媒体之类,团队人数少则十来人,多则几十上百人,是茶山旅游项目的雏形,大多来去匆匆,留下脚印,带走照片,一路“织围脖”到此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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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洋“童鞋”很迷茫

  吃完米线,擦擦嘴,掏出5块钱准备递给老板,老板说刚才走的那个女的已经帮我付了,说的应该是刘洋“童鞋”。她是我这次在版纳新认识的茶友,在上海卖普洱茶,入行一年多却没见过茶树,更没见过普洱茶的制作过程。一日,她终于不能忍受长期“被道听途说”的命运,决定以女流之躯,只身深入西双版纳茶山,学习普洱茶知识。见是同龄人,对普洱茶充满热情,我也尽量指引方便之门。

  第一次到易武,刘洋“童鞋”像块海绵一样如饥似渴地吮吸着有关普洱茶的各种信息,虚心请教,不时记着笔记,慌忙之中还把麻黑、落水洞写成了“麻黑洞”,成为笑柄。遇上“普洱茶高手”恨不得大行拜师礼,她还和茶商们一起学试茶,一天工夫就把自己弄得头昏、胃疼、腹泻。虽然刘洋“童鞋”目前有点迷茫,但是作为80后,有这样的精神,未来无可限量。

  上茶山对于学普洱茶只是一个简单的感性认识罢了,真正学懂茶是一个从基础开始的系统工程。刘洋也算是当下全国普洱茶市场一个问题的小缩影,那就是卖普洱茶的不懂普洱茶,在“黄普茶校校长”黄刚老师看来,这个问题很严重,因为很容易误导消费者,所以他决定把开办了多年的“黄普茶校”从过去的培养消费者转为培养茶商,因为一个茶商所能影响到的消费者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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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挺进刮风寨

  我走出米线店,看到门口有包子卖,又买了两个吃掉,以储备体能。因为接下来将是我此行的重中之重——挺进刮风寨茶王树!

  “刮风寨”——霸气外露!这是这个名词第一次飘进我耳朵里时的感觉,后又听说这个中老界碑边的山寨有着易武地区最顶级的茶叶且路程非常艰辛,热爱冒险的我从此便心向往之。三上易武,终于才找到人愿意带我去刮风寨。

  从易武镇上开往刮风寨的一路是不断深入普洱茶优质原料产地的过程,易武茶区的平均海拔高于1200米,让橡胶树没有了立足之地,取而代之的是多样性的树种和茂密的森林,冷水河和热水河静静流淌蜿蜒其间。因为持续无雨,让这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少了些许挑战,如果遇上雨天,途中的陡坡足以阻挡无数车辆。

  刮风寨的远景早已在无数照片上欣赏过了,这个山谷地带的瑶族村寨有别于西双版纳居多数的傣族、布朗族、拉祜族、哈尼族村寨,不似它们秀美,更着几分粗犷。在刮风寨寨子周围只能看到少量茶园茶,古树茶分布在茶王树、茶坪、白沙河——三个方向迥异,距离遥远、荒芜人烟的地方。

  这次我只有机会去到茶王树,也是公认三处茶质最好的地方。汽车能行之路只有一两公里,剩下的三四公里崎岖山路唯有步行,对于我们这些疏于运动的都市人那绝对是体能的一次挑战。前面带路的瑶族老庚健步如飞,我们跟在后面气喘吁吁,但也不影响在途中呼吸泥土的芬芳,聆听虫鸟的嘶鸣,抚摸参天的大树。不过一路上偶尔瞥见的丢弃在草木间的饮料罐、矿泉水瓶、塑料袋也会像针一样刺痛心灵。在我看来“蝗虫”们最大的破坏力便在于此!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跋涉,终于抵达茶王树,山林愈加蓊郁苍翠,茶树在坡地上恣意生长。这里没有固定居民,村民们只有在茶叶采摘的时节才会上山搭一个简易窝棚,住上十天半个月采茶、制茶。电是一定没有,水需要走一里地去接山泉水。此刻能捧在手中的一杯刮风寨茶竟宛如是从工业文明之前穿越而来的。茶王树之行俨然成了一场净化心灵的朝圣之旅,若非在大汗淋漓中亲身用双脚丈量过无法体验那份灵魂深处的荡激。 

责编: isundu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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