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水思“茶” 经久不衰的雅与俗

文/文军
  题目所见,老京城人真的把喝茶当回事儿。柴米油盐酱醋茶——靠前的几位吃为上,须臾不可离开。“茶”:喝的代名词。由此,吃与喝构成了人们生活的基本生存常态。尚能吃的上饭,这茶就得沏着。

  泡茶有道儿,上茶有理儿,饮茶有讲儿。于是,喝茶细节的里里外外,规矩在一招一式中形成。早先时候的老家儿,我听说过这一出,眼睛刚刚睁开,衣没穿、牙没刷、头没梳,惦记的头件事就是:泡茶、喝茶。要是“早茶”没着落,怕是晌午的饭都要耽搁了,一天也不见得爽快,浑身还叫劲儿。喝茶比填饱肚子重要?咂摸起来,也真够邪乎的!

  其实,茶叶的生产可不在咱们皇城根儿,老远的大西南才是它的正根儿。不用引经据典就明白,咱们国家是发现并首先利用茶树的祖宗。要不,怎么来的“茶马古道”那?有咱国人的示范,饮茶也就自然而然地“溢满全球”了。

  书上说了,神农氏尝百草。有一天,老爷子进了山,冷不丁地遇上随风飘来的几片儿绿叶。随手取来一尝:苦不劲儿的没别的怪味,于是找到茶树,采摘一些回去“研究研究”。嘿!您猜怎么着?大脑特明白了,口舌不干燥了,身子骨轻松了。临该上炕入寝了,还贲精神。嘴里头残留着清香气儿,老人家缕着胡须一琢磨:这玩意儿准保是味“好药”,最起码,有利无害。可以说,神农氏是咱认识“茶”的第一先驱者。

  入药治病,见好;再一发展入酒,挺香!满世界人都知道:咱中国人聪明,用陶器、瓷器,无论是蒸是煮是沏,茶叶,苦中沁着甜,那是最好喝的东西。风行几千年,采茶、制茶、炒茶、窨茶,渐渐有了门道。所以说,皇帝老子算是福气,什么好喝、喝什么,“贡茶”成了寝后第一道进嘴儿的。雨前的、清明的,高山上的、沾露水珠的,清香的、浓香的、花香的、草香的,尽管上得“贡”来。

  都说咱是文明大国,不假。单拿发明喝茶的缘由趣事,谁也赶不上。饮茶:“兴于唐而盛于宋”。贡茶,百姓是沾不上边儿,喝点儿别的茶,哼是可以吧?皇宫显贵显能耐,把茶水喝出蜜来;王公侯爵有本事把茶水灌饱喽;僧侣道士有道性,把茶水点化成仙?还真没人信。

  唐人陆羽算是有心人,弄了一部《茶经》。这本书,可把茶的学问顶到了极致。从生物到栽培,从品名到特性,从采摘到炒制,没有他的文笔这么细的。要说茶文化,陆羽是个“大腕儿”——无人能比。到今儿了,提起茶叶的理儿来,离不开陆羽陆老人家。说白了,也是位茶道的开山鼻祖吧!

  文人骚客以茶代酒,撩拨出诗情画意来,甭说还真有那回事。“无茶不诗”,是大家就有这“范儿”,早中晚顿顿不离茶杯子、茶觚子。显着与众不同,以饮“茶”为作诗引子,透着雅兴。黎民百姓以茶代药、以茶代粮的也不只是民间传说。喝茶久了,规矩多了,文明程度也就提高了。

  我太姥爷,算是个遗老雅士吧!就着皇城根儿,把喝茶当成一天的“功课”,习以为常。前面说的:眼睛睁开,头件事,喝茶。比喻老人家,一点儿也不为过。

  炕桌摆着宜兴的紫砂壶,茶垢都是老厚;堂屋条案上几件盖碗,也有些悠久的年头。有钱的时候:“碧螺春”、“铁观音”、“西湖龙井”、喝的有滋有味;遇上罗锅子上山——钱紧了:不能没有“高末”。有雅客来了:举着“茉莉花茶”先问人家行不?见着人家不言语声儿,立马凑钱也要打发我到茶店买一两“毛尖”来。太姥爷说了:咱凑合点儿行,别憋屈慢待了旁人儿,显着咱们不够礼数不是?

  太姥爷举着自个儿的紫砂壶,陪着雅客落座。“毛尖”搁进盖碗里,等着水烧开。二舅老大不小了,学着上茶,大铁壶举着径直往盖碗里倒。“您慢请”,太姥爷伸手,微微欠了欠身儿。我似乎见着老人家锁了一下眉头。聊诗、聊文,少顷。“对不了您嘞,我到屋里取纸,片刻”。回过头来,太姥爷低声数叨二舅几句,隐约听着是碗里儿的水不能倒满喽!“多了不行,少了不成,八成儿满”。转脸儿,二舅又上水。我真楚见了客人也欠了欠身子,一只手掌微微弯曲,无声中点着碗边儿。后来我知道,那是潜台词:谢喽!

  客人出了院门,走了。我问太姥爷,您怎么没用盖碗呢?“紧着宾客,我的高末挺好!”敢情“毛尖”殷勤着照顾了客人。再后来,招待来人使上了大瓷壶:尺半高低、中间紫藤为提手、白底兰花,细看纹路是《西厢记》“长亭送别”那段儿戏。还有戏文“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茶盘子扣着八个茶碗儿。茶叶罐里,只有“高末”了。久而久之,到了我能喝茶的年龄,喝高末,也成了习惯。好茶不在,穷讲究还在。

  比如:给家人倒茶要先老后小;给客人倒茶身子要微弓着、手指不能指向客人;喝茶不能喝大口、出大声儿;倒茶不能一下子盛满;茶壶嘴不能对着人;茶根儿不能胡乱倒弃;到旁人家里喝茶,不能喝到见底儿。再比如:街上遇上熟人儿打招呼“喝了没?家里沏好啦,回头您过来坐坐?”要一脸的虔诚,可别假模假式。

  老北京喝茶,可都在讲儿的。原先遍布四城的茶馆,是天子脚下的北京人生活习惯与思维方式的反映。幽默的语言、潇洒的健谈、趣味的玩物、闲散的心态,遛几遍茶馆全能瞅见。坐着待会儿,个顶个的都是时政“评论家”。话题海了去了,没边没沿儿。嗑着黑白瓜子,嚼着芝麻糖,吃着“小茶点”,思绪是任马由缰、天上地上,长了翅膀。

  有一次,大晌午的还不见姥爷回家。“去,把老东西揪回来!”姥姥叫我到临街的小茶馆“喊”姥爷。一路颠呼着,到了茶馆门口。“里边请!一位小少爷来喽!”好嘛,把我当成茶客了。

  进屋:烟雾缭绕,不知是卷烟冒的烟儿,还是热茶腾起的氤氲,分不准什么味道。桌桌都围坐着茶客,着长衫短褂,持“长枪短炮”吞云吐雾。伙计提罗一把大铜壶游走于其间。干果皮满地狼籍,小曲儿哼着、小段儿侃着、小茶喝着。这桌“哈哈”开怀一笑;那桌“嘘嘘”满脸疑惑;靠里边的那爷几个闷头“犯蔫”不言语声儿。靠墙根儿那桌,四个老爷子把着八仙桌“嗨嗨”地叹气“玩”儿,许是遇见了膈应的事。姥爷见我来,赶忙藏着皱起的眉头,紧往家里赶。后来我明白了,姥爷他们发愁,“老头票”越来越毛,寻思着“囤”点儿什么?

  不知从什么时候“兴”起的,茶水进嘴分了级别:小杯小壶那叫“品”,盖碗茶杯那叫“喝”,大碗喝茶那叫“饮”。品为高雅、喝为小俗、饮为大俗。

  看过摆弄茶道的样式:茶池、茶托、茶匙、茶盅、网匙-----都是“品”的道具。一回茶要洗,烫杯具,来回捣鼓几下子,茶水才倒进小紫砂茶盅。“品”不能大口,要咂摸:先苦舌尖、再润两腮、尾部甜醇。或者闭目任思绪翻飞,苦也好、甜也好,清香气贯通经络那是境界。一次两次行,可以欣赏茶的意境、茶的品质。见天儿在家折腾自个儿,找虚渺的茶经茶道,我还没“培养”出那好脾气。一个人觉着口渴了,还是“小俗”、“大俗”来得痛快。

  “大碗茶”在北京总有市场,那是迎合了北京人的豪爽、好客,少了些委婉、内敛。

  科技发展了,挣钱有门道了。“喝茶”不仅仅是简单的沏与泡,进嘴儿了事儿。一把茶,加点“佐料”就是中医大夫。安神的、补肾的;降血压的、降血脂的;治气管炎的、治心肌梗的;-----五花八门。

  说到根儿,“茶”正经是咱传统的健身强体的好饮料。有工夫儿,您就“功夫茶”,喝到日落星稀。紧赶着解渴,大杯、大碗地“牛饮”,也没什么不雅!随您乐意,怎么着都行。绿茶、红茶、花茶备着,黄山的、峨眉山的、武夷山的留着,普洱的、苦丁的,八宝的----都齐了,您嘞!

  记着:您要是还不习惯,千万甭在晚伴晌儿喝浓酽茶,“熬鹰”熬得你打心里难受,睡不着觉拿脑袋撞墙的心思都有!

  注:1·选自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老北京那些事儿2》一书。 

责编: isundu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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