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如今在城里呆乏了，想回老家休闲几日，我不放心他一人独自前往，恰好有几天的带薪假，便欣然与他同返。
老家在乡下，山高地寒，漫山遍野种的都是茶叶。回去的那几日，恰巧是采茶的旺时。落脚的三叔公家，是处静僻的农家小院，就建在山道上，半个露台像水阁一样挑出去。微风不兴，雾岚安静，侧耳，有蛙声在身前身后此起彼伏。端出茶盘在院中泡茶闲话，壶中的茶叶是从屋后的山上采下来的。月凉如水，在山上，天空和月亮都很低，星星似乎伸手可及，夜里的天空无云，风也淡淡地掠过。人的言语也显见得笨拙，父亲和三叔公聊的净是些多年前的旧事，那些都是与我不相干的属于他们上一辈人的记忆。
第二天赶早起来与采茶人一同上山采茶。那是个天气清明的清早，据说此时山上的空气极为清新，露水的芬芳尚留于枝叶上，所采茶叶方为上等。种茶人家赶上茶旺时多数是雇佣采茶女来帮忙的。采茶女多是各村的年轻女孩子们，她们七八人一伙，十几人一队，一座山一座山地采进去。她们梳的覆额干丝发，戴的绿珠妆沿笠帽，身上水红手帕竹布衫，各人肩背一只茶篮。我也戴上竹笠帽、挎上茶篓，跟着采茶姑娘，左手采、右手摘，做一回采茶女。试了一回才知道采茶是需要技巧的，我磨蹭半天才采了一小篓，看看人家熟练的早已经采下好几斤来。也难怪，女孩子们大多是趁着采茶积攒下私房钱给自己做漂亮的衣裳的。
采茶时，最热闹的是听采茶女们唱山歌，欢愉的歌声在青翠的茶山上跳跃，劳作也成很愉快的事情。她们唱的山歌里，《采茶》是我觉得最动听的，那里边的词写得极具韵味，我听着觉得喜欢，便央人将词说给我听，细细地记下了：第一采茶茶萌芽，高山峻岭实难爬；姐采多来妹采少，多多少少话归家……一首山歌，将采茶过程娓娓道来又朗朗上口，让人不禁感叹民间艺人丰富的创作能力。
白天采来的茶叶都堆在堂前地上，叫青叶子，吃过晚饭在后屋茶灶镬里炒青叶子。丰收的喜悦，令人人喜上眉梢，后屋里笑语喧哗。老父和三叔公在前院的僻静处品茶，那可是今年的雨前茶，是佳品。我走过去时三叔公招呼我一同喝茶。在夜的山上喝茶，捧着一杯茶，就宛若是捧着一杯生活的本质——悠然，闲散。平平淡淡的快乐，清清淡淡的忧愁，恬恬淡淡的平和，还有渺渺淡淡的诗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