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酒与茶

  喝茶聊天,话题也必贴心而亲昵,随茶中烟袅袅升起,缓缓飘散开去,融入窗外竹丝梅影,暮色四合。想象起很久以前,某个人的无意凭栏?望断秋水,锦瑟年华无人共度。而闲情正如一川烟云,满城飞絮,梅子黄时雨。手边这盏茶,无由竟染上千年愁绪。

  中国的酒多是烈酒,由古而今,美酒似乎从没少过。烈酒能生胆壮气,一气灌下几两,即便平时胆小如鼠,届时竟也豪气干云。一个群落一个民族也是一样,一脉好酒能养出无数的英雄儿女,酿出无数的奇迹。

  有一句话:“茶类隐,酒类侠”,觉得很是贴切。“葡萄美酒夜光杯”,酒是好酒,杯是宝杯。不仅仅烈酒能壮胆,葡萄酒也是酒中方刚之汉。虽然是水果酿制,味甜,但盛在夜光杯里,殷殷如血,丝毫不见女儿气。一杯入腹,即使马革裹尸而还,仍可见豪气冲天。若凯旋而归,自当大摆宴席,抹一把英雄泪,一醉方休。

  可惜晚生几百年,看不到壮士的西行,看不到那扬起的尘土飘进杯里。葡萄酒倒是常喝,但都是在商店的架子上取下,从精美的包装里边拿出,没有了那股子野劲。除非朋友聚会,一般辣酒我是不喝的,在我印象里,黔东南苗族朋友酿造的糯米酒是我喝过的酒中最好的,用齐腰的大泥坛密封着,一旦打开,满屋纯纯的香就飘开来,未曾喝已经半醉了。待到用土碗盛来,只见色泽光亮,轻啄一口,竟是又甜又涩有稻米的香味,入口清凉润滑,一如淳朴的农民朋友。苗族人好客,有客自远方来,必用水牛角盛糯米酒以待。大方的姑娘唱着山歌敬过来,不消说,一定醉倒。

  若与至交喝酒,这样的酒是最好的。老朋友之间多是这样,许久不见了,便感觉很是想念,待到见面了,但觉得大家的生活都差不多,话题泛泛。那么,随便挑个时间,最好是在冬天,什么都不带,就捎上这么瓶酒就找朋友。凑巧下雪的话那就太好了,与友促膝而坐,围炉夜话。任松枝在炉沿发出毕毕剥剥的炸声,炉上一酒壶,正煮得云蒸雾绕呢。谈话自是无拘无束,海阔天空,酒也是无量,毫无推搪迟疑。窗外的雪静静的飘过几朵,又飘过几朵,远处有树枝断裂的的脆响,不觉已是微熏,自顾投床酣睡。

  不过这样的烈酒却是不宜跟爱人一起喝的。过于醉了,便欣赏不到她可揖的盈盈醉态,吐气如兰,欲语还休……眼波流动着酒,比酒更醉人。于是便也装做醉了,惹他心疼,让他用微凉的手覆住你的额头,用湿毛巾给你解酒。只是,解什么酒?何物可解?就这样醉着,还要醒来作什么……

  在江南,是不易看到雪的。踏雪寻梅,赏话酣酒,观天、云、山、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唯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舟楫一叶,舟中人两三粒而已。乘舟至亭,铺毡对坐,小小一壶烧酒,见同道中人,拉与同饮。这样的雅事,让张岱一人做尽,后人欲效仿而不可得。不过,江南多雨,于雨天傍晚邀一两人至野外,寻得一碑亭,借以避雨。后默然对饮,数那雨丝,看哪条更细,倒也怡然自得,清新自在。

  论及雨天,喝茶也很适宜。真怀念成都市过去的一家吊角楼,有青色的瓦和屋檐,雨打在瓦上,就像落在头顶一般。大小急缓不同,就有不同的节奏,这节奏不光可以用耳朵听出来,还可以用眼睛看出来,那檐下透明的水柱的粗细,以及它画出的弧线的高低,都能让人忘却很多东西,包括自己。檐下有芭蕉,那声音干脆清醒,胜得丝竹。此时捧一杯茶伫立窗边,灵台空净,茫茫无边。“早也潇潇,晚也潇潇。”只是以愁眼看世界,原本,怨不得芭蕉。

  茶事有很多讲究。从种茶到饮茶,有很多细致的工序,没有闲情雅致,便觉得难免烦琐。我推崇随心就好,比如读书,可以躺着、卧着、站着,也可以蹲着,不必把形式看得很重要。喝茶也是一样,不一定非要紫砂壶具,也不必刻意的跑到山上树下去。

  茶和酒不同,酒可以咕噜一气然后抹抹嘴,即使很辣,大不了眼冒泪花,茶却不是这么喝的。最苦的茶,其性也不烈,只是让人感到深沉的余味,稍加品啄,即在口舌里萦绕,久久不能散去。所以,茶适合幽窗棋罢,月夜焚香,雨打梧桐。适合禅院佛事,古寺钟声。适合独对夜空,孤榻难眠。

  茶能使人宁静,其“类隐”。窗外小雨,独自煮茶,窗外何音?窗内香为何色?穿窗之白是何影?不可思量处是何境……。酒越煮越温香,茶却要脆弱些,煮久了容易变色变味,最好用烛火。置于窗前桌上,一烛如豆,随雨丝飘渺。

  一个人做什么事,慢慢的地总难免寂寞,泛出淡淡的惆怅,饮茶也一样。活在凡尘,哪能离得开喧嚣繁华,做成真正的隐士。于是约来一位好朋友,共同品茗。看她纤纤素手如何细致的擦拭白瓷杯,温温的杯壁散发着几不可辨的白雾。看她含着恬静的笑,放进茶叶,然后静静的等待。看她斟茶时低低的眉,像那水汽中开放的一枚毛尖。这样一来,却怕丢失了喝茶的随性,便收回眼光安静的喝着茶,看那茶叶沉沉浮浮,莫不是自己的一生。听说,云南攸乐山上居住着德昂族人,他们认为人是茶变来的,想一想,也许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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