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的老爸爱喝铁观音，买了劣质的绿茶，就着老妈买的十元三件茶壶茶杯，午时泡上一壶，萦萦的白烟绕着老宅的阴凉，不久就散了温热。老爸也不急着喝，硬是待到茶凉雾散才满上一白开水杯，像极了饥渴的茶客，咕噜咕噜就咽下去了。老爸那叫喝水，根本不叫品茶，殊不知日间的劳作让他没了这份兴致，再好的茶，再好的杯，生活也让他喝不出一丝优雅恬适。
年老的父亲最近迷上了普洱茶，看着他还是将就着几十年不变的廉价老茶壶，一人独自悠闲地品着从学校校长那讨回来的陈年普洱茶，心不由一酸。生活的担子压了他几十年，才给了他喘气的一余空间，活在自己的优雅里。以往的老爸不用刻意去锻炼什么腹肌二头肌，沉重劳作却让他拥有男士羡慕的健硕身材，一旦儿女能挑起大梁，他的担子卸下，白丝便爬上了双鬓，身形也就萎缩了下来，八块肌肉渐渐地浓缩为了一块，我不忍刻意发现，也不忍去接受，却究竟敌不过岁月的真实的撕揭。年前给他买了一套颇有些风韵的茶具，他如获至宝，也许越是老了越是容易得到满足，嚷着老妈陪她喝普洱加陈皮冲出来的黑茶，笑得像极了孩子，谁还在乎那是不是正宗的泡茶方式。茶具不用时，两老用毛巾仔细铺盖着，生怕沾了灰尘。偶然一次，他在茶几边上的沙发睡醒，拂手将精美的茶具扬了出去，裂纹茶壶不堪摔，瞬间摔成好几瓣，几个配套茶杯也不能幸免。当我问及此事，看着他眼里的内疚心里生疼，我本无心怪责，怕他们被我的失望伤了，茶壶碎了难免觉得可惜，我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答应给他们添置更好的茶具。物质本无心，摔了坏了也就随它，再买就是了，可是那是他们的至宝，是女儿女婿给他们送的至宝，他们珍惜的也许是这份感情。最近发现他也越来越喜欢固执地做自己喜欢的爱好，比如喝酒，劝不来，听着老弟的怨言，心想就是随他了，他也就这个顽劣的嗜好。不能随自己本意行事，那是一个多么悲凉的生活。
我开始接触红茶，约莫是在媒体工作开始之初。工作繁重之时，便彻上一壶茶，缓解工作的些许烦躁，越发觉得绿茶腥涩难入口，便换了心思转喝红茶，那一小袋红茶是慷慨的茶城老板购买茶具时赠送的，让我真心尝着，好喝再来。当时还购得一个颇为精致的透明玻璃茶壶，拿着和老爸那套茶具配套的一只茶杯，在办公室里一杯一饮甚是痛快，自娱自乐式的美好也许在旁人眼里傻透了，我却怡然自得。最初吃茶只为分散工作压力，却逐渐爱上了这种韵长的烘焙茶香，茶香扑鼻，有一种年轮的味道，茶汤的回甘让我成瘾成性。一小袋红茶很快吃完，先生陪着我特意去茶城又续加了半斤，够我过着小日子，老板知道我带茶上班小品，还送我小茶盒装着，不用整袋拿着坏了味道。
我也开始购买红茶包，凭着当年在学生餐馆打工的偷师经验，学做了一味奶茶，其实就是红茶加奶，只是分量必须调和得当，我先生出差回来试尝，也便随我爱上了这道家常小饮，每每他最上心。偶然一次做多了红茶，趁着温热便仰头喝了起来，入口的苦涩和浓烈的茶苦味，完全不是我印象里的红茶，也完全不是奶茶里香浓淡雅，原来它也就只适合当奶茶里佐料罢了，各安天命原来是这个意思。
至今没有上过正式的茶馆，没有品过正宗的好茶，我不懂得分辨什么是最好的茶品，没有接触过所谓的茶叶专家好手。我先生出差至茶叶特产的省份，想给我带当地特色的红茶，被我断然拒绝了，因为我只知道，此刻吃进我嘴里的绝对是我此生认为最好的茶，不必要比较，生活自有它的道理和归属。好些同事还问我，为什么不换一个大点的杯子，不是更加欢畅淋漓吗，殊不知品茶不在于解渴，不在于此刻的痛快，品茶留给我思考的一片刻空间，是任何茶杯任何茶品都没办法换回的宁静。
红茶里，有一种命，这种命颐养了一辈子，有些人参透，有些人追随，却终究只能迷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