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 可品茶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园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苏轼这首著名的《望江南·超然台作》,就是他在品尝泾县涌溪火青后所作。笔者有幸,曾在涌溪茶农家品过新鲜出炉的正宗火青。

去涌溪,是在初夏。最先见到的是涌溪河。

停车小憩时,一条河从两山之间跃出,跳入眼帘。置身于此,如临幽凉秘境。清泠泠的流水,绿幽幽的凉气,活泼泼的野花,啾啾鸟鸣更如水滴落入深潭般清脆,再坚硬的心也会变得柔软,再躁郁的人也会觉出清凉。

问了人,才知那是涌溪河,在泾县榔桥镇东南方。它汇聚了七十二条明净山溪,水量极其充沛。故此地气候温润,土质肥沃,宜茶宜林。

泾县是山城,涌溪更在山深处。沿河绕进山里,触目翠嶂绿水,仰首淡云空天。重重山峦间,茶园遍布,林木蓊郁,空气一碧。越往里走,山愈近,绿愈浓。路边茶棵呈深青色,细看头遍嫩芽已摘,有不少顶端又冒出了新叶,这就是鼎鼎大名“涌溪火青”的胚芽了。我们往里又走了一截,方遇一中年男子。他自路边房中出,悠然负手踱步,见到我们,主动相谈后又热情邀请我们去他家休息喝茶。

他是当地茶农,家里的平房宽敞通透。屋檐下挂着十几件蓑衣,堂前排着一溜几十只茶篓。门前有个大大的蓄水池,几乎紧贴着山根,池水清亮可鉴。男主人说这水就引自涌溪河中,可任意取用,长年不断,泡茶尤佳。坐堂中,清风悠然。我们吃着自带的干粮,与他闲话家常。他执意为我们泡了一壶火青。

细瞧那“涌溪火青”,完全不似一般茶叶那样呈长条状,它是青黑色颗粒状,约莫一分硬币大小,卷曲如螺,油润亮泽。捏在手中,沉沉的还有点份量,落杯则叮当有声,清脆如玉。因其入水即沉,有人称之为“冷水沉”。及至沸水入壶,好一个“金风玉露一相逢”!那原本紧缩的墨色珠粒,如深闺佳人,酣梦初醒:芽叶舒放,嫩蕊微扬;上下翩飞,盈盈若舞;枝枝清颜,朵朵匀净;片刻后,亭亭于杯底,淑女般温婉娴静。

此时,茶汤已杏黄明亮,又略显乌润油绿。轻嗅隐有兰草之馥郁清香,细品清甘醇郁,韵味沁心。难怪“扬州八怪”之一的汪士慎力赞此茶:“宣州诸茶此绝伦,芳馨那逊龙山春”“春风茁此香灵芽,两茎细叶雀舌卷”。而素喜大口吃肉畅快品茶的苏坡居士对它更是沉迷不已。

公元1074年,苏轼从杭州通判转任密州太守,途经安微皖南时,友人以涌溪火青招待。孰料,苏轼“一饮钟情”,到密州后仍念念不忘,再三嘱友人寄与他。1075年春,苏轼与友在超然台上品涌溪火青,《望江南·超然台作》随即诞生。次年春,同样的人,同样的地点,同样的茶,又有了一首千古名篇:《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共向幽窗吸白云,令人六腑皆芬芳”,我们边喝边赞不绝口,茶农在一旁向我们说起涌溪火青的前世今生。相传它是明朝末年一个叫罗隐的和尚创制出来的,当时就以其外形独特兼味甘香浓享誉全国。此后,涌溪便家家以茶为生,一到茶季,就得请人采茶。堂前摆的那些茶篓就是请人采茶时用的。

采茶需是清明谷雨前,这时节采摘烘焙的茶叶叫“明前茶”,价格是最贵的,有的高达上千元一斤,次点的也要五六百。采摘时选那鲜嫩的一芽二叶,然后剔去杂叶碎屑,放于竹匾中置阴凉处,约六小时后方可进入制茶程序。涌溪火青的制作工艺很是繁琐,大致要经过杀青、揉捻、炒头坯、炒二坯、做形烘干、筛分等十几道工序,整套工序全部完成需要20个小时左右。其中“做形烘干”是关键工序,又叫“掰老锅”“做老锅”,就是把茶坯放在直径几十厘米的桶锅内,用手工低温经过十至十二小时的慢速翻炒,使茶坯渐渐脱湿、成形,并达到提香的目的。

采采绿水,蓬蓬远山。在皖南,小桥流水边,粉墙黛瓦间,悠长悠长的青石巷中,古朴素雅的木格窗棂里,总有一个温暖的老茶馆在静静地等你,用一杯上好的涌溪火青,为你洗尽风尘。

本文节选自

《皖南可品茶》

作者丨查晶芳

原文刊载《普洱》杂志

2021年10月刊

编辑丨张丝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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