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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宗与时变:基于安溪铁观音的产业治理与生产实践研究

一、引言:压制茶与正宗性

5月是乌龙茶的采制时节,也是福建安溪铁观音茶区茶农的劳动时节。2018年5月,当地却少了以往的热闹和轻松,多了一些紧张的气氛。笔者经过询问得知;地方政府正严厉打击压茶机、取缔压制茶。压茶机是一种集揉捻为体的茶叶成形机械,代替之前铁观音制作中半机械的包揉环节。压茶机制茶效率高、成本低,2010年进入市场后颇受茶农欢迎。但近年来,地方政府却认定压茶机制作的茶叶并非正宗的安溪铁观音,因此出台了相当严厉的整治措施,力图全面停用或销毁机器,没收所有压制茶。在严厉的政策下,许多茶农仍然偷偷使用压茶机制作压制茶。他们把尚未遭到毁坏的压茶机单独放置在一个房间里,锁着门以防政府官员的巡查。压茶机体积大,原来都放置在大厅,后来被禁得厉害,农民就把房间的墙拆了,把机器挪进去,再把墙砌起来,谁也想不到里面会有机器。此外,茶农会在村口放哨,一见有政府官员的车进来,就打电话报信,让农户把机器先停了,把压制茶藏起来。

地方政府认定压制茶并非正宗的铁观音,而作为生产方的茶农却仍偷偷生产压制茶。有关铁观音生产中压茶机去留的分歧,将我们引向了铁观音的“正宗性”(authenticity)问题,而正宗性之争又体现了地方政府产业治理与农民在地实践之间的张力。具体而言,地方政府如何界定铁观音的正宗性,又出于何等考虑坚决维护其正宗性?茶农为何违背政府以正宗性之名而出台的政策?他们各自的理据和逻辑是什么?上述问题是笔者探讨地方产业治理问题的经验起点。本文试图表明,地方政府和茶农关于铁观音之正宗性的冲突,并非基于对消费者口味偏好的认知差异,而是组织生产和销售之逻辑的不同。在地方政府的产业逻辑之外,还存在另一套农户基于自身实践发展出来的产销逻辑,后者不仅没有完全被前者取代,而且在应对市场波动方面显示出强劲的生命力。

二、文献评述:正宗性与地方产业治理

本文关注的虽是具体个案的问题,但却与更广阔的社会、经济现象息息相关,尤其与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中国农业转型密不可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农业生产的转型着重表现为中央政策和地方政府均不断推进农业产业的现代化(严海蓉、陈义媛,2015)。随着大规模国家建设的开展,农业生产开始由原来的依靠乡村组织与小农对接,转变为以县为主进行产业规划和管理的模式(龚为纲、张谦,2016)。在这个过程中,受限于交易成本和体制框架内的政绩评估(程秋萍、熊万胜,2016;冯猛,2014),一方面,不同的治理主体(地方政府、农业部门、基层组织等)更加偏好规模化经营,越来越倾向于扶持龙头企业、专业大户、家庭农场、合作社等规模经营主体(龚为纲、张谦,2016),并以这些新型经营主体“覆盖”小农户(严海蓉、陈义媛,2015);另一方面,为了追求效用的最大化,地方政府积极发挥资源配置的职能,制定自上而下的工作流程引导农户的选择以打造地方典型产业,打造能够向上级发出良好政绩信号的“亮点工程”(叶敏,2016)。实际上,“规模化”和“典型化”是产业治理一体之两面,规模化发展通常也意味着单一典型产业的经营,反之亦然。

为了推动农业的规模化、典型化发展,地方政府常常采取建设区域品牌和申请农产品地理标志的方式(胡铭,2008;沈鹏熠,2011)。地理标志认证便是构建产品正宗性的过程。在农产品地理标志认证的过程中,原产地自然环境、制造技艺和生产组织方式都是正宗性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Barham,2003)。就茶叶而言,这意味着从品种、制作工艺、生产方式等方面定义某种茶叶品类的正宗性-而这一定义过程中蕴含着政府、在政府引导下的茶农、茶商与消费市场的深度互动。

在现代社会,随着市场的扩展,物品的生产地与消费地相互分离的情况广泛存在,远离物品生产实践的消费者关于产品正宗性的想象通常指涉“一个无可置疑的、关于起源的法则”(Hall,1990:226)。换言之,正宗性与原本的、原创的(originality)紧密相关,事物的正宗性有赖于其存在的单一性、独有性和不可替代性(Benjamin,1999)。就食物来说,正宗性意味着它属于一个特定的地方、采用了特定的工艺,二者都关联着一个独一无二的传统,因而物的价值就在于其与传统的联结(Pratt,2014)。这种非历史性的、本质化的正宗性想象,即认定存在唯一一种正确做法的“正宗”,虽然与真实的生产实践并不相符,但却常常与地方上某些行动者的利益不谋而合。例如,在法国葡萄酒的“风土”想象与建构中,勃艮第通过AOC(Appellationd'OrigineControllee)认证和世界遗产地位的申请来为风土提供合法性,风土进而也成为本地精英保持其社会和经济地位的有力武器(Demossier,2011)。由于地方政府在我国产业发展中的角色尤为突出(周飞舟,2019),茶叶正宗性的建构更多的是地方政府的产业政策与市场的文化想象深度互动的结果。在不同案例中,这两个因素的重要性时有消长。例如,就云南普洱茶而言,主导其正宗性定义的主要是港台茶商和收藏家;云南地方政府则顺应市场形势,以出台普洱茶生产规范、定普洱茶地理标志等方式将其规范化(张静红,2016)。而在安溪铁观音的案例中,地方政府在铁观音正宗性的建构中扮演着主导性的角色。20世纪90年代以来,安溪县便通过在全国各大省市举办铁观音茶叶推介会和茶王赛,积极塑造市场对安溪茶叶的认知,提升安溪茶的文化形象和经济价值(TanandDing,2010)。也就是说,政府的规模化、典型化策略与消费市场的正宗性想象形成了自然的合谋关系,政府引导、利用并强化着消费市场的正宗性想象。

但是,市场的正宗性想象以及与之相结合的产业治理模式并不一定带来现代化与合理化,相反,二者均倾向于改造、限制乃至抹除生产者原有的生产和销售方式。在有关“物的正宗性”的研究中,学者们发现消费群体(通常是占据优势地位的群体,如西方白人、社会精英)对正宗性的界定常常意味着对生产者实践方式的剥夺式重塑。历史学家斯波纳(Spooner,1986)在考察土库曼地毯在西方市场的流通时指出,西方人对地毯正宗性的需求反映的是其对神秘东方的想象,而不考虑地毯生产的具体社会条件。西方人的需求改变了土库曼人的艺术表达,本地人反而通过西方人来了解地毯的符号意义,这种正宗性的颠倒映射的是东西方不平等的社会关系。无论是在食物的制作上(Abarca,2004;Pratt,2014),还是在诸如葡萄酒和茶叶的消费上(Trubek,2008;张静红,2016;Zhang,2010),不同消费人群对正宗性的重新演绎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甚至抹除原有生产者的实践方式。与此同时,政府规模化和典型化的产业治理也挤压了中小农户的生存空间。黄宗智等人(2014)指出,地方产业政策偏好于规模化的大型农场,但是“规模经济”并不符合农民的生产经验和劳动力安排。产业治理的结果是地方干部和种植大户获得了国家项目提供的奖补,加剧了种植大户和小农户的分化。此外,农业规模化经营的政策抬高了流转土地的地租,大大挤压了中坚农民的生存空间(谭林丽、孙新华,2014)。在制定政策时,地方政府设想龙头企业、合作社及专业大户可以带动中小农户生产,但是在市场竞争之下,龙头企业及合作社均难实现带动农户的承诺,即便是合作社也倾向于远离较为贫弱的农户(熊万胜、石梅静,2011)。在茶叶生产过程中,由于产品质量标准的确定更为精细和微妙,“企业+农户”以及合作社的方式尤其面临生产经营的“组织困境”(付伟,2020)。

然而,本文想指出的是,面对政府产业政策和市场文化想象合力形成的正宗性要求,作为具体生产者的茶农并不是全然被动的。在安溪茶乡,地方政府是基于特定品种(铁观音)、特定工艺(球形乌龙茶工艺)和特定口味(传统观音韵)来定义正宗性的,这些被认为是铁观音乃至安溪茶“传统上”一直如此的特质,因而应当被传承和推广。但与政府正宗性的策略相对,茶农自有其因地、因时、因人制宜的“时变”的产销逻辑。政府的正宗性策略原本是因应市场需求提出的、与消费市场的想象合谋的产物,尽管一度相当成功,却不足以应对复杂多变的市场,而茶农的生产实践反而在新的市场环境下取得了相当程度的成功。

三、研究背景与资料说明

本研究的调研在福建省安溪县茶叶产区展开,主要聚焦县域内的传统茶区。安溪地处福建省闽南地区的山地丘陵地带,素以茶叶生产闻名。在茶叶生产和销售的高峰时期,全县涉茶人口比重达80%,农民的收入中超过60%来自茶叶。全县24个乡镇中9个乡镇有较大规模的茶叶生产,分别为龙涓、祥华、感德、西坪、虎邱、大坪、芦田、蓝田、长坑。其中龙涓、祥华和感德被称为新兴茶区,其余则为传统茶区。新兴茶区是2000年前后才兴起的,产区普遍种植单一的铁观音品种。传统产区则有本乡镇具有代表性的原生品种,比如芦田的梅占、大坪的毛蟹、西坪的铁观音、虎邱的黄金桂等。由于传统茶区有更长的茶叶生产历史,更为完整地经历了安溪茶叶从20世纪90年代兴起到21世纪第个十年的高潮、再从高峰到2010年以来陷入低谷的市场变化。因此,本研究聚焦于传统茶区,以便梳理茶农与政府在不同市场条件下应对策略的差异,充分考察地方政府产业政策与农民在地实践之间的张力。

笔者最初关注到安溪茶叶的产销问题,源自当地自2016年以来的压茶机之争。铁观音制作工序繁琐,涉及采青、晒青、做青、杀青、揉捻、包揉、干燥、拣梗、筛分、拼配、焙火等流程(李宗垣、凌文斌,2006)。传统上,这些制作环节的机械化程度较低,但近一二十年来,安溪茶的制作越来越多地使用机器,压茶机是最新引入的一种。在制作上,压茶机效率高,并且可以让茶叶更为圆结翠绿,颇受茶农欢迎。但2016年秋茶季前后,县委、县政府先后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把压茶机作为着重整治的对象。

近年来,我县部分茶农急功近利,用压茶机代替包揉设备进行茶叶塑形,严重颠覆了安溪铁观音传统制作工艺,与工匠精神和消费者需求背道而驰,制成的茶叶一泡即散、品质极差,严重损害了我县茶叶品牌形象和声誉。全面取缔压茶机,坚决抵制“压制茶”,事关百万茶乡人的民生大计,事关安溪茶产业长远发展大局。

这里对“传统制作工艺”的界定来自国家标准《地理标志产品·安溪铁观音》(GB19598-2004)。在该标准中,安溪铁观音特指在地理标志产品保护范围内(安溪县辖区范围)自然生态条件下,选用铁观音茶树品种进行扦插繁育、栽培和采摘,按照独特传统加工工艺制作而成,具有铁观音品质特征的乌龙。该标准虽然强调铁观音要用“传统加工工艺”进行制作,但对“传统加工工艺”却没有进一步说明。地方政府强调压茶机制茶背离传统工艺标准,导致安溪茶缺乏“韵味”,不能突出铁观音的品种特性。但不少茶农认为,只要懂得控制压力,压茶机做出来的茶叶反而更加翠绿,茶汤更加清澈,比传统包揉更能反映铁观音茶的鲜灵性。因此,茶农对于地方政府强调的“回归传统”并不买账。


茶(的制作)总是在变的,你看我爷爷和我爸他们做茶,我记得我小时候吧,家里摆个宽宽长长的大木板凳,用脚包揉茶叶的。到我可能上小学的时候,或者更大一些,才有我们后来的平板机和揉茶机。那现在包揉就是压茶机。你说传统传统,回到大木板凳算是传统?压茶机就是个做形的工具。(访谈资料180501LKS)

地方政府产业政策所诉诸的“传统”意义上的“正宗性”与茶农在为压茶机辩护时所说的“变”,指向了颇为不同的产销逻辑。压茶机之争不只是一个孤立的制茶技术问题,而是这两套产销逻辑之间一次较为激烈的冲突。通过更为深入的田野调查,笔者发现地方政府的政策与茶农在茶叶种植、制作和销售等各个环节都表现出极大的差异,下文将就这三个方面分别展开论述。

本文涉及的材料包括地方县志、地方政府产业政策文件和田野调查资料。其中,田野调查资料包括三个部分。首先,笔者于2018年春天进入安溪传统产茶区的一个村庄,进行为期一个茶季的参与观察,实地考察了茶叶生产的全过程。彼时,地方政府正严禁压茶机和压制茶,笔者得以观察茶农如何应对政府的严打措施。第二,2019年暑期,笔者再次回到该村,对一部分茶农和本地茶商进行实地访谈。第三,2019-2020学年寒假,笔者将访谈的范围扩大到安溪全部9个产茶乡镇,并着重面向传统茶区的茶农收集了相关资料。笔者共对27位茶农茶商进行了32次访谈,这些访谈资料及此前的实地参与观察共同组成了本文写作的基本材料。

四、制造“正宗性”:政策的逻辑及其限度


在茶叶统销统购时期,安溪乌龙茶是国家外销创汇的重要产品,外销比例占80%以上(安溪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1994:246)。此时,国内的消费者对乌龙茶知之甚少,除了福建、广东地区外几乎不饮乌龙茶,而福建、广东一带的人们能喝到的也多是粗茶劣茶(TanandDing,2010)。改革开放后,经济发展成为地方政府施政的主导目标之一,各地政府都在寻找提升地方经济的支柱产业。对安溪当地政府来说,茶叶便成为提振经济的主要抓手。1984年,国家放开茶叶的生产和流通之后,当地政府面对的主要问题是培育国人对乌龙茶尤其是安溪乌龙茶的认知和品饮习惯,以此打开安溪茶的内销市场。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地方政府致力于把多样的、混乱的、分散的、低效的家户生产,改造成标准化、成规模、品牌化的茶产业。这一策略一度非常成功,造就了铁观音在21世纪初的辉煌。不过这一辉煌未能持续,2010年铁观音市场开始由盛转衰。在此,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面对低迷的市场,地方政府的应对方式是延续及强化先前的正宗性策略。地方政府将铁观音市场的低迷归因为茶农对传统铁观音制作工艺的背离,包括压茶机的广泛使用。为了重振铁观音市场,地方政府强调回归“传统”,极力取缔压制茶,重提铁观音制作工艺标准,并不断提升茶园的规模化水平。具体来讲,地方政府采取了包括推广核心品种、制定标准制作工艺、缩短茶叶产销链条、扶持地方合作社和种植大户等在内的一系列措施。这些措施无一例外都指向了茶叶的正宗性问题。

01

单一化:推广铁观音核心品种

安溪茶树品种资源丰富,据不完全统计,县域内共有64个茶树品种,原生茶树品种亦超过30个(吴垠,2018:85)。1984年11月,全国茶树良种审定委员会对全国茶树良种进行评审,审定了30个国家级良种,其中安溪有6个品种上榜。一直到20世纪90年代,安溪各大产茶乡镇除了生产铁观音之外,亦生产本地的原生品种,比如虎邱的黄金桂、西坪的奇兰等。如此多样和分散的茶树品种,显然不利于地方品牌的创立和推广。因此,20世纪90年代中期起,地方政府便开始着力于铁观音基地的建设,推广单一核心品种。


茶(的制作)总是在变的,你看我爷爷和我爸他们做茶,我记得我小时候吧,家里摆个宽宽长长的大木板凳,用脚包揉茶叶的。到我可能上小学的时候,或者更大一些,才有我们后来的平板机和揉茶机。那现在包揉就是压茶机。你说传统传统,回到大木板凳算是传统?压茶机就是个做形的工具。(访谈资料180501LKS)

铁观音基地建设主要包括两个举措,一是新开的茶园全部种植铁观音,二是将茶园的其他茶树品种替换成铁观音。根据2015年版的《安溪县志》,铁观音基地建设政策一经推行,1996年8月就完成了该年度81.7%的种植和改植换种目标,其中改植换种的茶园面积占铁观音基地的12%。在传统茶区,除了新开辟的茶园绝大多数种植铁观音之外,政府也积极倡导茶农将其他品种替换成铁观音。

在这个过程中,铁观音被认定是安溪茶中最为正宗的一个品种。在茶叶专家看来,铁观音是个“认祖”的品种,出了安溪就做不出“观音韵”(访谈资料200304ZM)。其他品种如黄旦、梅占、佛手等虽然也是安溪原生种,但是这些品种在安之外仍然可以制作出具有品种特色的茶叶,甚至有些品种在其他产地比安溪本地表现更好。由此,铁观音相比于其他品种获得了更高的正宗性,在很大程度上,铁观音就等同于安溪茶。在铁观音脱颖而出后,其他安溪茶均为“色种”。由于地方政府对外大力宣传安溪铁观音,铁观音的市场知名度和价格不断提高。在这种情况下,其他品种的茶叶收购价格与之相差三四十倍。2007年安溪茶厂的茶收购均价显示,特级的铁观音毛茶可卖150~600元/公斤,而特级色种茶只能卖13~15元/公斤。在铁观音市场的鼎盛时期,其他品种只作为三级或四级铁观音的拼配原料出售。

02

标准化:制定标准制作工艺

除了重新界定品种的正宗性、积极推广单一的核心品种之外,地方政府还积极推进茶叶制作和审评的标准化,将符合铁观音制作工艺标准的茶叶认定为正宗的安溪铁观音,把不符合制作工艺标准或采取其他工艺制作的茶叶排除在“正宗”的范畴之外。

20世纪80年代,安溪县农业标准委员会开始起草《乌龙茶标准综合体》,该标准的制定意味着在加工工艺上,安溪茶的制作标准是乌龙茶工艺,其他工艺如红茶工艺、绿茶工艺则不予考虑。1991年至1993年,《乌龙茶标准综合体》开始在全县示范点宣传和推广,2001年开始在全县生产、加工等各个环节贯彻实施。除了制定制作标准外,地方政府在2000年以后亦不断推进收购标准的制定,即规定茶叶的质量规格和等级设置,为茶叶收购和审评提供规范。2004年国家质量检验检疫总局、国家标准委员会联合发布《原产地域产品·安溪铁观音》(GB19598-2004)。”在这份标准中,安溪乌龙茶工艺进一步被定为铁观音工艺,为球形与半球形的乌龙茶,与福建武夷岩茶和广东风凰单丛乌龙茶工艺区别开来。该标准不仅成为市场评判铁观音品质和等级的标准,也进一步规范了铁观音的生产和制作。在近几年地方政府“回归传统制作”、取缔压制茶的政策中,国家标准中规定的“传统加工工艺”成为政策制定的基点。在地方政府及茶叶专家看来,安溪铁观音作为独一无二的品种,其最适合的制作工艺就是铁观音工艺,标准的工艺可以更为精准和科学地展现安溪的风土地域特色和茶叶特性(访谈资料190626ZM)。换言之,只有采用了标准化的制作工艺,安溪茶的特性才能得到最好的发挥,才能获得更高的市场价格。

03

规模化:变革产销模式

在推广核心品种及制定工艺标准的基础上,地方政府进一步推动安溪茶产业在横向上的规模化及纵向上销售链条的缩短,以实现茶叶的品牌化运营。

地方政府首先推行的是“公司+基地+农户”的生产模式。政府规定,茶企在安溪县域内建有茶叶基地200亩以上并且管控良好,才能申请安溪铁观音证明商标准用证书。拿到准用证书后,茶企生产的茶品才能得到原产地认证。该证书的有效期为两年,意味着茶企若想长期经营,需要长期与茶农合作,管控一定面积的茶园。在这种模式下,茶企直接向基地及相关农户提供生产资料、技术培训,生产符合标准的茶叶,再由公司统一经营出售。截至2017年,安溪有108家用标企业,管控茶园18万亩,政府计划在3年内实现管控基地面积及茶叶销售量占全县的60%以上(吴垠,2018:128)。同时,地方政府鼓励并引导茶企走集团化路线,从小规模的传统茶企走向联合兼并的大龙头企业。

“公司+基地+农户”的模式只能覆盖一部分茶园,对于分散的个体茶园,政府的发展策略为成立茶叶专业合作社。合作社,顾名思义就是茶农联合生产和经营,在生产上实现茶园的统一管理、茶叶的标准化制作,在经营上则打造合作社品牌。合作社意味着将个体的小作坊生产打造成具规模的、有经济效益的产业。在茶叶合格审定中,“个体农户被排除在外,只有企业和合作社具有认证资质。理想的情况下,茶叶合作社相当于一个茶叶品牌,其面向的群体是终端消费者,目的是在标准化和统一管理的情况下最大程度地减少中间环节,提振铁观音市场。

变革生产模式、缩短产销链条可以更好地保证正宗铁观音的制作。因为只有在“公司+基地+农户”以及茶叶生产合作社的模式下,才能对茶园进行统一管理,实现茶叶的统一采摘和制作,最大程度地保证生产出标准化的产品。同时,公司和合作社的产品直接面向消费者,省去了小商小贩的中间流通环节,可以保证消费者所购买到的都是正宗的安溪铁观音。

04

政府产业政策的限度

地方政府的产业治理政策实质上是以“正宗性”为名,在种植、制作到销售的各个环节上规范和重塑铁观音的产销活动。首先,在核心品种的推广过程中,铁观音获得了高于其他品种的地位,作为一个“认祖”的品种,它几乎是安溪茶的代名词,其他品种所制作的乌龙茶只能作为三四级铁观音的拼配原料。其次,铁观音工艺标准的制定意味着只有标准化的工艺才能最大程度地体现安溪茶的地域和品种特性,采用其他工艺不仅使安溪茶丧失正宗性,甚至难以获得合法性(例如压制茶需要被没收和销毁)。最后,品种的单一化和工艺的标准化导向了产业的规模化发展。地方政府不断基于《地理标志产品·安溪铁观音》制定更多的标准认证(如IOS14000环境管理体系认证、绿色产品认证等),并规定具有认证资质的只能是企业与合作社,这大大挤压了个体茶户的生存空间。

但是,这一系列措施并没有完全达到其原定的目标。首先,就品种而言,虽然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地方政府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茶园改植换种运动,许多低产量、低产值的茶园被改造,但其他品种的茶树并未被完全替换。即便是在色种价格与铁观音相差数十倍的情况下,不少茶农家里仍留有色种的茶田。其次,在推广标准化的制作技艺方面,技能大师的评定和茶王赛“都是地方政府的重要抓手。伴随着2016年以来的压茶机之争,地方政府再次通过技能评定和茶王赛引导茶农回归“传统”的铁观音制作(吴垠,2018:128)。技能考评除了考察参赛者对茶叶的审评能力之外,还需要考核参赛者的茶叶知识及对标准化制作技艺的理解,而后者涉及的科学话语实际上脱离了茶农的具体实践。同样,茶农也很少参加茶王赛,因为参赛茶需要有非常广泛的样品,只有中间商才能在众多茶叶中拼配出质量更高的茶。因此,这类比赛并没有真正达到激励和引导茶农对铁观音进行标准化制作的目的。与此同时,茶农并不认为存在唯一正确的制作工艺,他们总是根据生产条件的变化调整甚至改变自己的制作方式。最后,随着大量劳动力的外出,为了更加高效和全面地利用既有资源,地方政府目前以更为积极的姿态推进茶叶合作社的建立,并提供了大量的财政补贴和贷款。但是,面对铁观音市场相对低迷的现实,许多新建立的合作社仅靠贷款和财政补贴不足以维持稳定运作。合作社不仅无法消化掉所有社员生产的产品,更不能提供高于市场的收购价格(访谈资料200314ZYC)。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合作社名存实亡,即茶农只是在名义上加入合作社,但是生产销售都与合作社没有关联(访谈资料200307WLS)。

那么,在色种价格与铁观音相差十几倍甚至数百倍的情况下,茶农为何仍然坚持种植市场价值更低的色种茶?茶农如何看待制作工艺的“正宗性”?更为重要的是,在地方政府规划的产销路线并不能顺利实现茶叶的市场价值时,农户通过什么样的方式销售自己的产品?这种方式是否更能抵御市场波动带来的风险?接下来,本文通过分析农户自身的生产逻辑来进一步检视地方政府无法完全实现产业治理目标的缘由。

五、“色种”及其他:茶农的“时变”逻辑


地方政府力求通过塑造“正宗性”来打造地方产业,最终实现单一化、标准化和规模化的现代茶产业。但是,在地方政府的产业逻辑之外,还存在着具体生产者的生产逻辑。在品种的选择上,传统茶区的茶农因地制宜地进行多元化的种植,而非改植换种成单一的铁观音树种。其次,茶农大多因时因地制宜进行制作,除了铁观音乌龙茶之外,他们也根据市场需求制作小品种的乌龙茶和其他不同的茶类。此外,茶农还利用本地关系,根据不同“口味”,因人制宜调整生产。在这些灵活操作的背后,是茶农对于何为好的安溪茶的独特理解。这种理解并不拘泥于一个标准化的、单一化的公式,而是契合于他们的生产现实与生产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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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种选择:因地制宜


1984年茶叶市场开始自由经营时,分给个体茶户的茶田中色种占绝大多数,铁观音则很少。直到2000年前后,一些色种的价格与铁观音相差无几(访谈资料200313ZYP),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改植铁观音对茶农来说不见得是个经济的选择。

更为重要的是有关生产安排的因素。首先,色种茶的不同特性契合了茶农的农时生产安排。由于不同品种的茶叶成熟期不一样,比如黄金桂和毛蟹发芽比铁观音至少早半个月,茶农保有一定的色种茶园可以错峰采摘。此外,色种茶的制作工序比铁观音简单,茶农可以相对自由地调节摇青的遍数和炒青的时间点,制作出来的茶叶质量相差不大。而铁观音制作工序繁琐,制作失时或下手轻重不适宜,则可能变成缺陷茶。在制作效率上,一个家庭两个劳动力一天最多制作铁观音成茶几十斤,色种则可以制作成茶上百斤(访谈资料200303WZJ)。

另一个关键问题是“地土”。虽然地方政府极力推广铁观音这一核心品种,但最开始这一品种只在发源地西坪有大面积的种植。其他传统茶区则大量种植当地的原生品种,在这些色种的源地,铁观音市场并不发达。譬如作为本山发源地之一的湖岭,茶园种植本山的面积超过80%,形成了一个本山茶市场,生产铁观音则可能无人问津(访谈资料200301ZK)。这是因为相比于铁观音,这些地区的原生品种质量更高。虽然安溪县域内均适宜种植铁观音,但在茶农看来,县域内不同乡镇的地土差异很大,比如大坪的铁观音很少有做得好的,而本地的原生种毛蟹则质量很高(访谈资料200313ZXY)。倘若改植铁观音,在市场火热的时候,价格固然能随着市场水涨船高;但是在市场低迷时,这些地区完全没有优势。芦田三洋(梅占发源地)的一位茶农说:“我们这边种植铁观音,可能因为地土的原因,做起来的质量不行。我当年把年产三百斤梅占干茶的茶园都换成铁观音,现在都荒掉了。”(访谈资料200313YJL)也就是说,虽然地方政府在推广铁观音这一单一品种,但茶农根据自己的生产经验认为,在特定的乡镇,其他品种更为适宜,原生品种的正宗性远高于铁观音。色种的保留客观上也为茶叶制作的因时调整提供了基础。

02

制作工艺:因时制宜

作为受制于气候和土地的农产品,茶叶在制作上的特点被茶农归结为“看天做茶、看茶做茶”。所谓“看天做茶”指的是茶青质量受到不同季节(春茶、秋茶、暑茶)、不同天气情况(晴天、阴天、雨天,乃至南风天还是北风天)的影响,需要根据当时的茶青来决定各个制作环节的强度和力度;“看茶做茶”指的是即便是同一天的茶青,其采摘自不同时间段或不同地块(茶园是处于阴面还是阳面、土地是黑土还是黄壤等)也会大不相同。制茶的人需要时刻根据茶青来调整制作工艺。基于上述两个因素,同一批茶青经手于不同的制茶师傅其成茶品质也会有所不同。制茶工艺是一个涉及“天、地、人”的体系,因此,现在有很多茶农对政府推行的“回归传统铁观音”的发展方向不以为然。这并不是因为茶农固守现有的轻发酵铁观音工艺,而是他们根据生产经验发现茶树的品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茶叶变得很薄,没有办法承受原来的制作方式。

除了根据茶青状况调整制作手法,茶农也会根据劳动力情况和市场需求来调整制作工序。近十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推进以及铁观音市场的相对低迷,许多茶农尤其是新一代的年轻人都出门另谋生计。许多家庭将自己的茶园托付或者转让给亲戚邻里照管,这意味着茶农在劳动力不足的情况下又增加了大量的茶田,如何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更多的茶叶生产制作成了一大问题,压茶机应运而生。”压茶机的高效率正好契合了缺乏劳动力的茶农的需求。再加上压制茶茶形匀整鲜绿,受到市场认可,更给了茶农根据机器安排生产制作的动力。除了使用机器外,茶农还根据不同市场的消费者偏好改变制作工艺:面向广东及其他南方市场,茶农制作浓香型铁观音,即将铁观音毛茶进一步焙火;面向北方市场,尤其是山东、北京一带,消费者有喝高香绿茶和香片的习惯,茶农适当延长铁观音的发酵时间,制成颜色更绿、香气更加高扬的消青茶和拖酸铁观音;面向本地市场及其他市场,则制作发酵时间短的正味铁观音。

除了根据市场需求不断调整生产之外,茶农也会根据色种的特性和市场的偏好制作其他茶类。这是因为许多色种茶相比于铁观音有更好的“适制性”8。这些品种在铁观音被市场追捧的时候,以铁观音工艺制成,作为铁观音的拼配原料被售出;在铁观音市场低迷、消费者开始寻找差异性的茶饮时,便以其独特的面貌呈现。比如武夷肉桂流行,茶农可以利用与武夷山品种类似的小叶肉桂制作闽南肉桂;闽北红茶颇受市场追捧,茶农可以利用适制性较广的梅占鲜叶制作梅占金骏眉、梅占小种红茶。在地方政府的标准中,用压茶机制作的铁观音不是正宗的安溪铁观音,用其他工艺制作的安溪茶更谈不上正宗。也就是说,地方政府并不承认安溪茶农制作的其他茶类。那么,茶农如何看待茶叶产地的正宗性?

如果我们把茶农用安溪的树种、利用其他工艺制成的茶称为“仿制茶”,茶农并不认为自己生产的茶叶有“不正宗”的问题。许多茶农和茶商认为,人一旦“某一种东西吃久了就觉得无聊,想找找其他口味”,而茶农本来就应该生产适销对路的茶品,“人的口味变化了,制作自然要随之而变”(访谈资料200314ZYC)。比如用梅占制作红茶质量比乌龙茶更好,因此适当制作红茶是合理的。此外,“仿制茶”的正宗性源于安溪茶农制茶技艺的高超。虽然茶农认为外地、外省的“仿制铁观音”搞坏了整个铁观音市场,但安溪的“仿制茶”没有这个问题。因为外地仿制铁观音的人在制作工艺上比安溪差很多,而“仿制”其他茶类的安溪人,工艺要好于其他茶区(访谈资料200303WZJ)。在乌龙茶制作比赛中,武夷茶区、广东茶区的技师都比不过安溪的技师(访谈资料200304ZM)。在茶农看来,即便是制作肉桂茶,安溪人也比武夷山更具“工夫”。这是因为闽北的茶直接在做青机上发酵好再去炒,而安溪肉桂茶的制作不似闽北那么粗放,会在做青上花很多的时间和精力(访谈资料200313ZYC)。也就是说,茶农并不是根据标准化的制作工艺来认定茶叶的正宗性,而是强调根据茶叶的适制性和市场需求调整制作的能力。

03

茶叶销售:因人制宜

农户生产的产品能否顺利实现其商品价值是整个产销环节中最为关键的一环。对于传统农村的市场结构,施坚雅(1998)提出了具有等级体系的“基层市场一中间市场一中心市场”的市场交易模型,认为农产品通过地方集镇层层逐次向上流动到中心市场。不过,20世纪80年代农产品流通体制改革后,农产品的市场交易已突破了“施坚雅模型”,活跃的中间组织参与到农产品市场与全国性市场的交易中来,使得小农户也能对接大市场(艾云、周雪光,2013)。但是,小农户对接大市场需要克服农产品本身的一系列交易风险。茶叶作为农产品,不仅具有一般农产品交易时间短、价格不稳定、农户结构分散的特征,还面临着自身产品特性的限制。茶叶作为一种农产品的特殊之处在于,产品的质量没有统一、固定的标准,不仅每家每户的情况不一样,同一个茶农每天制作的茶叶也不一样,甚至同一天不同批次的茶叶质量都不尽相同,因此茶价也是因人、随时而异。但另一方面,面对市场终端的消费者时,茶商总是力图提供口味和价格都相对稳定的产品。从某种意义上讲,地方政府所规划的想产销路径,即“公司+农户”与茶叶合作社的模式,一方面是为了服务规模化生产,另一方面在理论上也能够降低茶叶市场交易的风险。不过正如上文所提到的,在市场波动的情况下,这种规模化生产的模式反而可能带来产品滞销的风险。那么,“茶农一中间商-终端市场”这种较长链条的交易模式,何以能够比“统一生产、品牌直销”的方式更好地应对市场风险?

要理解这一点,我们有必要拆解“茶农一中间商一终端市场”这一链条的三个部分。终端市场一般指的是直接接触消费者的个体茶叶店,也包括一些规模较大的企业和第二、三层级的中间商。”这些茶叶店遍布全国各个区域,面向全国各地不同的消费群体。一般而言,某一区域的消费者口味偏好相对一致,但不同区域则差别很大。以铁观音消费为例,东北、华北地区更加偏好消青铁观音,这种茶叶颜色绿、香气高,符合这个地区长期品饮绿茶的习惯;而广东和福建的消费者则青睐正味铁观音和浓香型铁观音。具体到个体茶店,每家根据消费者群体的不同又有诸多细微的差异。茶叶市场的顺利运转关键在于“口味”,只有“口味合宜”才能使茶叶适销对路。因此,作为茶叶提供方的中间商与茶农之间的互动机制就显得格外重要。

中间商一般指茶叶批发商,其中一些也面向个体消费者。中间商群体以安溪本地人居多(也有少部分其他茶区的商人),但他们的集散地不局限于本地,许多分散在各个省区的大批发市场。中间商通常在产茶季直接到村里收购茶叶。由于茶农生产的茶叶各不相同,中间商要对收购的茶叶进行一定程度的拼配,形成具有一定数量的不同等级和口味特点的茶叶。在“茶农一中间商一终端市场”的模式下,茶叶在中间商这个环节可以达至一定程度的标准化。更重要的是,由于中间商通常为本地人但生意又分散在县城或全国各地,他们一方面与整个茶区、农户有着密切的社会关联,另一方面又联结更广阔的市场,是联结茶农和大市场的关键节点。这些中间商长期深入地方社会或者本身就是村庄社区的成员,他们不仅熟知当地的社会关系、茶农的交易网络和交往方式,而且对县域内各个乡镇乃至各个村庄的茶叶生产特点了如指掌。中间商作为卖家时需要为终端茶叶店提供相对稳定的产品,因此,作为买家时他们大多会找固定的茶农去收购茶,以保证口味和价位的合宜。

像我们自己对茶叶的加工工序、品质、地理位置都非常了解,需要什么茶,我们就会去哪个区域拿,一个村的哪几个师傅会做,就跟他们常配合。(访谈资料200303WZJ)

那边(安溪某乡镇)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做茶,我就看几个会做的,适合我的胃口,适合我的客户,我基本上每次去都比较固定。质量比较稳定,价钱也比较合适。(访谈资料200311LQS)

茶商口中“会做的师傅”并不是指一个区域内做茶技术最好的茶农,而是指能够提供他们所需口味的茶农。同时,在定价上,茶农和茶商也有基本的默契和共识。在市场火热的时候,茶农会适当提高价格,但不会看谁出价高就全部卖给谁。“市场好的时候......茶农做茶都要很多人一起分......茶叶有一个基本价位,出入没多少,需要的客户就分掉,没有拍卖的,这样卖(拍卖)茶农也会没有客户。”(访谈资料200303WZJ)同样,在市场低迷的时候,茶商也不会过分压低茶价。如此,茶商和茶农在口感和价格方面都实现了目标。

最后,虽然茶农看起来仍然是独立自主的个体生产者,但是在“茶农一中间商一终端市场”这个体系下,他被卷入更大的市场中。他的生产深受外部市场供需和口味偏好的影响。由于中间商模式并不脱离农村社区原有的社会结构和关系网络,因此生产者能够更加积极地参与到市场交易当中(艾云、周雪光,2013)。前面提到茶叶制作是“天、地、人”的体系,其中可以调节的就是由人操作的制作环节。因此,茶农保持口味的方式就是“照工夫来做”(访谈资料200310ZK)。而所谓的“照工夫”并不是“按照程序”,也不仅仅是不偷工减料这么简单,还在于茶农要掌握固定客户的口味,根据每天每批茶青的状况,尽量调整自己的制作,使茶叶成品符合客户的需求。在此模式下,茶农不仅能够根据市场的需求生产产品,而且由于茶农掌握着生产的核心技术和环节,他们也能够通过对技术的改进提升产品质量;改进产品的口味,通过中间商影响消费者的口味偏好。就铁观音来说,在安溪本地,虽然有些乡镇做更多的消青茶,有些乡镇做更多的正味茶,但具体到每个茶农,他们一般会生产多种茶叶口味。“茶商和茶农都是挂钩的,是很灵活的。茶农一般什么口味都会做。”(访谈资料200311LQS)“仿制茶”的制作也是如此,“红茶、大红袍都会做”(访谈资料200302LFS)。

农户、中间商和终端市场并非是独立的市场主体,三者之间存在着密切互动的关联机制(艾云,2016)。“茶农一中间商一终端市场”的市场链条能够激发原有的社会结构和网络,使“口味”与“行情”顺着这个链条来回传导。茶农作为交易链条的下游,一般而言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虽然有学者认为农户在“中间商+农户”的情境下面临更多的不稳定性,而“公司+农户”“公司+基地+农户”和农业合作社的模式更能保障农民利益(武广汉,2012)。但就茶叶生产销售而言,以上诸多模式都无法为茶农带来长期、稳定的收购量,更无法提供高于中间商的市场价格。而在长期磨合的“茶农一中间商一终端市场”关系中,他们可以适时调整自己的生产、生产出适销对路的产品,实现更为长久且稳定的收益。地方政府设想的销售路线则难以达到这种灵活性,这也可以部分解释为什么在铁观音市场低迷即市场口味发生变化的时候,规模化和品牌化的运作模式难以取得成功。

六、结论与讨论

随着农业现代化转型的推进,地方政府倾向于打造产业典型,推动产业规模化发展。在安溪茶叶生产的案例中,地方政府用一种标准化的方式来塑造“正宗的铁观音”,并试图以之规范和约束茶农的生产、制作和销售,以达到产业现代化发展的目标。地方政府取缔压茶机,提倡回归传统,实际上是将传统的生产方式改造成更加单一化、标准化和规模化的生产方式。规模化生产和打造典型的产业发展策略适应了地方政府的治理需要,也能够在一定的时间内和市场境遇下取得良好的经济效益。安溪当地政府的这一系列措施,曾在很大程度上取得了成功。2000年,安溪全县茶园面积1.5万公顷,茶叶产量1.43万吨。到2007年,安溪全县茶园面积3.33万公顷,茶叶产量5万吨,分别比2000年增长了1.22倍和2.5倍。201984年茶叶市场刚刚开放流通的时候,安溪县还是全省最大的贫困县,2003年之后,随着整个茶产业的发展,安溪进入了全国县域经济百强县的行列。但品种单一化、技艺标准化、经营规模化也使得地方产业在面对巨大的市场波动时,丧失了灵活性与可持续性。

2012年后,安溪铁观音市场不复当年的景气,地方市场也陷入了低迷。那些使铁观音获得成功的做法,成为其应对市场变迁的绊脚石。首先,品种的单一化影响了生态的多样性,导致更多的病虫害,因而茶农也增加了对肥料和杀虫剂的使用。2012年,环保组织绿色和平公布了《2012年茶叶农药调查报告》,几大品牌的铁观音样本被检出多种超标农药残留。2014年,北京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检出包括铁观音在内的多种茶叶稀土超标。2由于消费者对茶叶的养生属性较为重视,这些调查和检测报告受到了媒体的广泛关注并极大损害了铁观音在饮茶者中的声誉(访谈资料190630YJS、200302LFS)。如今,在很多消费者看来,铁观音就等于农残和伤胃(访谈资料190525LJC)。在铁观音的质量饱受诟病的同时,其他茶叶品类强势崛起。在茶农看来,人们饮茶与吃东西一样,“某一种东西吃久了就觉得无聊,想找找其他口味”(访谈资料200314ZYC)。而将安溪茶等同于(由特定品种、工艺和口味定义的)铁观音的正宗化策略恰恰拙于应对消费者口味的多变。工艺标准和原产地认证对产业发展具有指导意义,但同时意味着其他茶类(“色种”乌龙茶、红茶等)被剥夺了发展空间。在清香型铁观音广受诟病的时候,地方政府所能做的便是提倡更为“传统”的铁观音制作工艺。显然,这更多的是基于路径依赖、不得不延续正宗化策略的无奈之举,而非客观考量全新市场局势后的创造性举措。最后,地方政府将铁观音的衰败归因于农户生产过程中的急功近利,试图用现代化的组织方式(企业、合作社)来规范茶叶生产。但在铁观音市场低迷时,即使知名的茶叶品牌也极少回旋的余地,遑论为了获得政府补贴而建立的茶农合作社,其应对危机的效果显然不尽如人意。这是基于“正宗性”的僵化的产业政策在应对市场波动时的弊端。

相比于地方正宗性策略的僵化,茶农的产销则表现为因时、因地、因人而变的灵活性。已有学者指出,茶叶种植和采摘过程的技术细节以及根植于乡土社会特质的交往形态,决定了散户经营要优于“企业+农户”及合作社等规模化的生产策略和组织形式(付伟,2020)。本文则进一步指出,茶叶的家户经营不仅有利于解决生产过程中的“组织困境”,其在面对复杂多变的市场时也表现出更强的适应性。首先,在品种的选择上,与地方政府遵循正宗化策略、极力推广单一核心品种不同,茶农根据自己的生产经验认定一些“色种”在特定产区的价值远高于铁观音,因而在很大程度上维持品种的多样化。铁观音市场的低迷致使大量的铁观音茶园开始抛荒,茶农的多样化种植反而在新的市场需求下获得成功。其次,在生产工艺和销售方式上,茶农灵活地运用不同工艺和手法完成生产,并基于“口味”与中间商建立起稳固且灵活的关系来实现茶叶的商品价值。地方政府的产业策略未能成功应对新的市场环境,而地社会长期形成的“茶农一中间商一终端消费者”的销售链条,配合以多样化品种和因时制宜的生产工艺,得以保证农民的产品适销对路,降低了茶叶滞销的风险。

王铭铭曾乐观地认为,安溪地方上回归“传统铁观音”的潮流,不仅是铁观音“传统的再创造”(霍布斯鲍姆、兰格,2004),而且可以守护铁观音带来的人与物、人与人、人与神之间的关系,恢复地方上多元的人文传统与自然景观(王铭铭,2016:6)。但从本文对两种生产实践的梳理来看,地方政府的回归“传统”,实际上是对传统生产方式的全新改造:当地政府迎合、引导和利用消费市场的正宗性想象,创造出一种单一化、标准化和规模化的“传统”。斯科特在《国家的视角》一书中敏锐地指出,在农业规划上,官僚关注的是更大的发展,而不是农民真实的、灵活的地方化实践(斯科特,2012:335)。因而,农民生产的实际逻辑与管理者的现代化农业逻辑-前者“对多变环境的富有创造性的、实践中的反应”与后者“改变环境使之尽可能适应集权和标准化的公式”(斯科特,2012:386)--之间存在着持久的张力。通常情况下,由于管理者们掌握着专家性和现代化的知识,因此总是试图禁止或者改造那些相对“落后”的实践活动,以更好地促进地方和国家的“现代化”发展(艾约博,2016;Stone,2007)。就此而言,安溪当地政府取缔压茶机、复兴传统铁观音的政策看似是一种反现代化的表现,但其所采用的逻辑仍具有现代化的内核,在这一逻辑看来,农民那些灵活、时变的生产方式被视为“落后的”和“目光短浅的”。

不过,政府自上而下定义出的齐一、本质性和非历史的“传统”与“正宗”并没有完全覆盖和抹除农民自发生长的、贯彻着“时变”逻辑的具体生产实践。如我们所见,之所以如此,部分原因在于,消费市场一时的正宗性想象远非多样、多层次、多变的市场的实际。自上而下的政府产业政策和定今于“古”的市场正宗性想象的联姻虽然能在一定的市场情境下取得成功,但长久来看,农民自然生长的“时变”逻辑终究更能适应复杂多变、多层次的真实市场。不少研究者认为,在规模化和现代化治理的驱动下,农户的生产特性和发展潜能面临着被压制与被剥夺的风险(贺雪峰,2015;吴重庆、张慧鹏,2019)。但在安溪茶叶生产的案例中,我们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从最新的发展来看,当地政府对压茶机的禁令已不复一两年前的强硬,并且不再没收茶农所生产的机制茶。与此同时,茶农也在不断反思和改进自己的生产,地方上各种新兴的产实践层出不穷。茶农因时、因地、因人而变的策略,虽然并不自称传统,但其实是真正依循习俗和传统的生产实践。在这些实践中,或许就隐藏着地方产业重新崛起的动力。

不过,需要指出的是,本文是基于茶叶生产的研究;茶农灵活性的产销策略之所以能够抵御单一化和规模化的产业政策,并通过自己的方式在不同的市场环境下取得成功,或许与茶叶生产的特殊性有关。陈义媛(2013)和黄宗智等人(2014)对水稻生产的研究发现,虽然规模化并不符合稻农的生产现实且并不经济高效,但是这种不经济的行为却在地方政府、龙头企业和农业大户的三方合力下成功推广,损害了更广大生产者的利益。之所以产生这种差异,可能是因为茶农相比于稻农拥有更加专业的技能,或者茶叶有着更加多元化的市场需求。不过,具体的原因还有待更多的研究。此外,茶农和稻农面对产业现代化逻辑的不同遭际也提醒我们在研究产业治理时应该考虑到不同产业的特殊性。

文章来源:社会2020·5CJS第40卷,《正宗与时变:基于安溪铁观音的产业治理与生产实践研究》,注释从略,详见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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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中国茶叶之复兴

这是一个繁荣的时代,这是一个衰落的时代。


茶,这片原始而古老的树叶,数千年来春秋枯荣、历久弥新,它早已被裱上厚厚的文化;被委以倾国的重任;被背负利益的大梁;被套上重重的枷锁。


在这个不那么景气的冬天,这片树叶的前程如同帝都的雾霾,让人捉摸不透,究竟路在何方?


一:迷惘的源头

茶叶产业链里面,茶农似乎是被遗忘的一个群体,人们看到的只是茶专家、茶教授、茶艺师、茶企业、茶市场、茶商、茶馆、茶楼、茶经。。。。。。却很少有人想起他们喝的每一片茶都是茶农们起早摸黑、风餐露宿手把手采摘炒制的。离开数千万茶农,其他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狗屁。


茶农是这个产业链里面付出最多的,也是得到最少的。为了提高产量、增加收益,他们只能不断给茶树施肥;为了增加效益,他们只能给茶树施药,因为茶是他们的生存来源、是他们的生活保障。


请不要认为夏秋茶都是有毒的,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喝茶被毒死的。茶树也有生命,有生命就要成长,要成长就需要施肥,茶树也会生病,要生病就得施药;请不要以为绿茶这么绿是放过色素的,虽然以前曾经有过此类事件;请不要认为乌龙茶这么香是因为加了香精的,乌龙茶本身就有千变万化的香味。


看过“洗衣粉油条”事件后难道从此以后就不吃油条了吗?听说过“抛光大米”的事件后难道再也不吃饭了吗?每个群体都有害群之马,但不要用一棍子打死的思维来看待一个事件。


民以食为天,一切食品的源头几乎都来自农民之手,食品安全方面我们是要加以宣传、加以监管、加以引导、加以规范,最归根结底的要素还是要给与他们足够的利益和生存空间。



2015中国茶叶种植面积达4316万亩,并且每年还在以几百万亩的速度在增加。另一方面却是全国有百分之四十的茶区发生茶叶弃采现象。采茶工短缺俨然已经成为制约茶产业发展的最大瓶颈。


随着我国人口逐步老龄化,以及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大量农村人口向工、商、服务业等行业转移,使农村劳动力呈现出青黄不接、严重短缺之态势,特别是给容易受季节、气候影响较大的茶叶产业带来不利。每年春茶季节,都需要大量的采茶工抢时间采摘名茶,采茶工的数量决定了茶叶的品质、产量,更决定了茶农和茶企一年的经济收益。从而在每年春茶季节全国各大茶叶产区的采茶工都会成为抢手货,难怪各地茶人在种植茶叶选址时考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当地的采茶工是否充足。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讲采茶劳动力决定了茶叶产业的命运。


当下,我国的农业机械化正在逐步取代传统人工劳作的重大变革之中。以茶叶产业来讲,修剪茶叶有修剪机,采收大宗茶有采茶机,后续加工环节更不缺先进完善的制茶加工设备,现在唯独缺的就是名优茶的采摘机械,而名茶的收益又占全年茶叶收益的百分之六十,如果有一种可以采收名茶的采摘机,那将会给千万茶农和茶企业带来福音,也将会是中国茶叶产业上的一次重大变革。(央视《我爱发明》:采茶无影手)


中国有二十多个省市种茶,茶和茶农在每个地方的待遇也不一样。在西南茶区(比如四川、贵州)种茶叶是有补贴的,普通茶农种上几亩几分也有补贴。在江南茶区(比如浙江),普通茶农要拿到补贴很难,政策文件指定的一个萝卜一个孔,只有那些其实很富有的茶企、茶场主们才能跨入拿钱的门槛。我不想以此比较来说明什么,因为说的再多一切都是然并卵。


看到有不少茶区正在进行轰轰烈烈的旧茶园改造,把大片优质的,口感、香气都非常有层次感的群体种挖掉,换成口感、香气单一、产茶早的无性繁殖品种。这就好比国人把老祖宗遗留下来的老城老建筑拆掉,全部改成清一色的洋房一样。若干年后一些地方的群体种将销声匿迹。


中国茶产业这么大,对人们的生活这么重要,却没有专门的管理机构,而是把茶叶归口于农业局管理,技术层面的东西又归口一个外行的又是全能的技术监督局。反观印度把茶叶产业作为国家农业经济的重要支柱产业来看待,有专门的国家级行政机构茶叶局。从源头种植管理、生产加工、市场准入、茶企的QS认证、有机认证(且是免费的)等环节,政府都会要求他们的茶企业要做的规范,也会让他们减少负担。这是一个号称种了几千年茶叶的国家和一个只种了一百多年茶叶的国家之间的真实写照。



二:混乱的市场

这世上买茶的百分之九十都是不懂茶的,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卖茶的都会说自己的茶是最好的。


茶作为一种商品用来交易赚取利润是无可厚非的,但若是为了追求暴利而进行炒作那就另当别论了。


当年“大师”张悟本开始“豆你玩”,把黑豆从3.5元每斤炒到19元,接着“李悟本”“王悟本”等“大师”们又玩起了“蒜你狠”、“姜你军”、“苹什么”、“鸽你肉”爆炒游戏……于是轰轰烈烈的炒作风刮遍了神州大地、大江南北,这些年某些商品价格上涨的原因,通货膨胀占了主要的因素,但是那些以炒作商品获利的民间游资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茶叶作为我国粮油除外的最大农特产品,当然是游资们的首选炒作目标。要炒,首先洗脑!


先被选中的是铁观音,什么正味、拖酸、消青;什么浓香、清香、老铁;什么内山、外山、山外,搞得你云山雾罩,一时间卖铁观音的店铺开满全国,有关铁观音的广告、传说充斥着各大网络,更有福建小妹加你QQ,问:大哥,你喝茶吗?你说喝,那么好,她接着问喝什么价位的,来一斤我们家自己产的铁观音如何。。。。。,如果你说不喝,不好意思,把你就地删除,你应该碰到过吧。


铁观音过后炒普洱。云南出好茶,但绝大部分的茶叶是高山台地茶,古树茶的比例少之又少,君不见现在市面上哪一家店面不在卖古树、名山普洱?各种山头、各种口味、各种年份、各种汤色、各种嘜号,可以说普洱茶是茶叶界里最复杂的学科。


安化黑茶紧随其后,十两、百两、千两,天尖、贡尖、生尖。主治高血压、高血脂、抗氧化、延缓衰老、抗癌、抗突变,俨然是一味仙药。


至于红茶老大金骏眉、正山小种(我不知道何时被封上的,反正比它们好的红茶有的是)出桐木关至京城扬名立万后,全民非金骏眉、正山小种不喝了,从京城到小镇,哪家茶叶店没有卖金骏眉、正山小种的,茶叶是不是桐木关的我不知道,但包装上肯定是印的那几个字的,价格也是8000到100不等,可怜桐木关那几棵茶树身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


风水轮流转,闽南乌龙衰落,闽北乌龙崛起,大红袍、肉桂、水仙已经已经充斥整个市场,马肉(马头岩肉桂)、牛肉(牛栏坑肉桂)这些稀缺品种也已比比皆是……



去年炒的最热是白茶,一个制作工艺极其简单(基本就是采下来晒一晒、烘烘干即可),成本很轻的茶叶被吹成“一年茶,三年药,七年宝”的仙草,即可消热降火,消暑解毒,还有三抗(抗辐射、抗氧化、抗肿瘤)三降(降血压、降血脂、降血糖)之保健功效。又是一味仙药,医院的危机感太大了。


资本进入茶行业,短期来看似乎能拉动茶产业一时风生水起,实则是饮鸩止渴,哪个投资者不是惟利是图,最终只会破坏茶界生态,古树普洱茶就是最现实的例子。


掐指该轮到黄茶了,怎么炒?拭目以待!


而绿茶,却是炒不起来的,见作者另一文章:它是茶类老大,却为什么没人敢“炒”它


至于茶叶的原产地域保护已经是一张废纸。西湖龙井未必是杭州产的,很有可能是来自贵州的龙井;黄山毛峰不一定是黄山出的,很有可能是四川产的;正山小种、金骏眉那就不用说了,包装上写着是那几个字,能碰到百分之一正宗的算你运气了。与其说龙井、黄山毛峰、金骏眉等等名茶是一个地方的特产倒不如说是一种通用的制作工艺的代名词罢了。


从芳村茶市罢市到惠州茶都撤场风波,从茶叶销售旺季时北京马连道到福建五里亭等全国茶叶大批发市场的门庭冷落,传统销售市场进入萧条期。茶叶电商的崛起到滑坡也不过短短三年五年间,进入淘宝100元一斤的金骏眉,35元一斤的西湖龙井,18元一斤的铁观音等比比皆是,且通通包邮,不否认电子商务给我们带来了便利的同时,也给我们带来了鸡鸣狗盗、假冒伪劣,此消彼长,也给传统市场造成了倒退。生意难做可以从千千万万茶商口中得到证实,一切的纸上的每年被增长都是幻象


中国的茶、烟、酒销售市场似乎好坏都跟政治有关,烟酒茶生意好做时,官场腐败;烟酒茶生意不景气时,官场反而清廉,这样的市场是不正常的、是不健康的,当人伦道德与市场发展相违背时,人们肯定要选择牺牲市场。于是八项规定狠狠打击了茶叶的GDP,数年的天价茶泡沫瞬间破灭,茶叶总体行情回归理性。可就有那么些人,在今年国家领导人接待国外元首之后又再次把茶叙外交扯到政治层面,还把它当作年度茶界头条。可怜这片纯洁的树叶刚刚在肮脏的政治经济利益链上摘下,又被扣上了政治的帽子。


一个不挖掘自身潜力而一味寻求政治来养的市场是做不强大、做不长远的。这个进入门槛极低、且足够庞大、上无监管、下无秩序、画地为牢、各自吹嘘、表面繁荣、暗底汹涌的市场何时才能步入健康呢?



三:可怕的浮夸风

在亩产到达“两万斤”的那个年代里,我们却饿死了几千万人。既然能产两万斤就要你交税啊,结果是谷子在粮库里烂了,人在家里饿死了。如今世道变了,哭穷有补贴,吹牛有奖励(免税了),没看到现在一大把贫困县坚持每年把贫困这顶帽子牢牢的戴着吗!


G省号称全省茶叶种植面积600多万亩,相当于浙江加上福建还要多。这十年间我几乎到过此省的全部茶叶产地,在这个省,许多地方的农民把水稻、玉米的地位看的比茶叶不知要重多少倍。


在跟云南接壤的某地,我在当地老乡的带领下去他们口中所说的茶叶大户家里采风,进他们家时女主人在挑玉米种子,以下是我与她的对话。


“你好,听说你家茶叶很多。”

“是啊,多。”

“有多少。”

“四五亩。”

“那为什么不去采茶叶。”(那时随便炒干的茶叶可以卖25元一斤)

“忙”

“忙什么呢”?

“栽包谷”

“哦,包谷很贵吗”(我有些激将她)

“贵,贵得很”!

“多少钱一斤啊”

“八角”

“那你现在炒一斤茶叶不是可以换很多包谷啊”

“哎~那不得行,今年的秋包谷不种,我们家六口人吃啥子嘛,我们家两头猪、十只鸭吃啥子嘛,这个不得行,忙,现在忙得很……”


这不是笑话,这是我在一个布依族村庄遇到的亲身经历。


G省的另一地,与湖南、广西交界的某县,茶叶品质非常不错,由于业务关系我在那里呆过两年,第一位合作伙伴是当地的茶叶局副局长,他也有一百多亩茶园,第一天带我去他茶山上看时就在车上跟我说:别看我在分管这个行业,其实连我自己的茶叶该怎么做(管理)、做什么茶(没技术)、做了卖给谁(没市场)都没底啊。


他说的没错,那个地方的农民非常淳朴,喜欢过传统的农耕生活,家家的农机具备的很齐,田耙的跟镜面一样,田埂很多都是混凝土现浇的。当地针对茶叶有肥料补贴,说好了只能用在茶园里,结果很多人还是会把肥料用在稻田里。当地的春茶和春耕种会碰在一起,当地的农民基本都会撂下茶叶不管,全家出动耕田插秧,那怕那几天一斤茶鲜叶可以卖到50块钱。乡下集市逢三六九赶场,但凡赶场日茶场里的采茶工骤减,因为她们逢场必赶,把昨天挣的钱去花掉。


还是此县,2012年有当地一茶场主找到我,说他有两千亩茶园需求合作。结果到他茶场一看,两千亩茶园存活率只有五百来亩,存活的茶叶全部淹没在杂草之中,长得跟09年栽种当初一般大,品种多达五六个,有白茶、乌龙、绿茶几大系列,非常之杂。


在我的再三询问下,他道出了原由:当地每年种茶有指标,他们通过各种关系拿到指标,然后伐树开山整地,茶苗拿最便宜的,品种不论,种好后验收、拿钱,各利益方分钱打点,一切over,明年再来。至于种下去的茶再也无人问津,过些年想到要自己搞或转让的才会去重新打理,而每年报上去的面积总是超额完成的。此县对外宣称全县茶叶种植面积有25万亩,我三年内几乎走遍每片茶园,粗略估算最多不会超过5万亩,全省的状况大致差不多。



去年五月份,某知名茶公众平台全文转发G省某报发表的有关此省茶叶的宏大数字成绩和蓝图。文中最后提到G省春茶平均价在400元每公斤,我当时致电此省茶叶第一县M县茶商那里打听,对方说太扯淡了,这两天一般的炒青茶只有十来块钱一斤。


当我在公众号后台留言:有关G省茶叶的情况我比较了解,这篇报道吹得太厉害了,这样的文章你们也发啊。对方回复:各有所需,何必较真呢。G省的未来目标是一千万亩,在这个地无三分平的省域种这么多茶,水土流失考虑过吗?山体滑坡考虑过吗?采茶工考虑过吗?做什么茶考虑过吗?市场供大于求考虑过吗?以后产业过剩了要退茶还林考虑过吗?靠吹嘘!你全宇宙第一又如何?


当G省说种植面积全国第一时,Y省说他们采摘面积全国第一,产量全国第二,产值全国第三(江南茶区的Z省也说自己产值全国第三哎)。当S省在全省茶山上插上“打造千亿元茶产业”的横幅时,H省也在本省的茶叶博览会上喊出了“建设茶叶强省,打造千亿产业”的口号。


英国金融时报蹭撰文对中国茶叶大国的地位提出过质疑:中国二十个省产茶,8000万茶农(这个数据值得推敲),每年产茶120万吨(几年前的数据,2014年的统计数据为195万吨),仅有30吨出口。2008年7万家共实现茶叶总产值300亿人民币,而同年,联合利华立顿一家茶企业年产值即达230亿人民币,相当于国内整个茶叶产值的2/3。近几年国内茶叶产值虽有提升,但却仍难撼动立顿公司的地位。


在中国,什么都要大,房要大,车要大,十五米跨度的桥称大桥,三层楼的旅馆叫大酒店,茶叶交易市场当然也无例外,卖铁观音的市场叫“中国茶都”,批发龙井茶的市场称“中国茶市”,不清楚卖什么茶的取“中国茶城”,若以此推断马连道茶城是否应改为“帝都茶城”呢?芳村茶叶市场是否要改成“东南亚茶叶集散中心”呢?实力不是叫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那些个“国字级”的称谓且当是个笑料。


而对于整个茶叶产业起到了莫大作用的茶楼行业,也是假以茶楼名义打麻将、扑克进行赌博的多,正儿八经经营纯茶的很少。很无奈,眼下国情如此,国民素质如此。


四:泛滥的茶文化

文化,是一个民族的符号,是一个家国的印记。文化兴,则国家盛;文化衰,则民族亡。它是一柄双刃剑。


茶,一种树叶,用来泡水喝,可以解渴,可以提神,可以当作日常生活的一种商品。茶,是一种植物,它本身没有思想,也没有文化。


茶文化,是自古以来爱茶之人以茶为主题或命题,以自己的学识、见解、领悟,用语言、文字、仪式来阐述和表达的一种东西。任何文化,都是因人而生的,文化是人类的特产,离开了人什么都没有文化。


茶文化可以用文字和语言等方式来传播,传播的到位,可以提升它的价值、促进行业的发展,为我们所用;传播的失败,则会导致行业混乱、受众群体迷惘。


国人说的最滥的一段关于茶的文字,莫过于:中国是茶的故乡,是最早发现和利用茶的国家,是全球第一大产茶国。早在3000年前的夏商周时期就有了饮茶说(现在已经有人把它推到了8000年前的河姆渡时期了)……茶叶的归属问题不似钓鱼岛,这些毋容置疑却又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老生常谈实在无益。


一方面大肆宣扬喝茶能抗氧化:一杯茶=12杯白葡萄酒、抗衰老:比维生素e强18倍、能减肥:每天喝8-10克茶,减脂约为3斤、能提高免疫力、能预防辐射、能抗癌、能降低患帕金森病的概率、能减少心血管病的危险指数、不容易患白内障、对糖尿病症状有明显减轻、能有效阻止艾滋病……茶简直无所不能,被“无耻之徒”们吹写了成万病之药,仿佛只要人人喝茶就不用医院了,能立马解决“看病就医难”这件关乎民生的大计了,这是茶之矛。


一方面又大肆普及肝病患者不能喝茶、神经衰弱者不能喝茶、发烧不能喝茶、孕妇不能喝茶、溃疡者不能喝茶、营养不良者不能喝茶、醉酒不能喝茶、服药不能喝茶、贫血不能喝茶、冠心病不能喝茶、高血压不能喝茶、结石患者不能喝茶、空腹不能喝茶、饭前饭后不能喝茶、忌喝隔夜茶、忌饮头道茶、儿童不宜饮茶、老年人不宜饮茶……这简直又是“茶是万病之药”论调的死对头,这叫那些千千万万喜欢茶却又不了解茶的人们情何以堪,是该听前者?还是相信后者?这是茶之盾。



喝茶本是一件很随机的事,何需讲究申时卯时;品茶本是件很随性的事,何需要装扮茶服佛珠。喝茶这点平常事要平常心去对待,若一定要往高雅格调上去靠,只会让人感到曲高和寡、敬而远之。我不反对申时茶和茶人服等等之类,但我视作他们只是一种商业行为的营销手段,与文化无关。请原谅我的学识和见解浅薄。


中国茶界诸侯林立,拜的庙堂当然不一,有祭神农氏为茶祖的、有祭陆羽为茶祖的、有祭吴理真为茶祖的、有祭孔明为茶祖的、也有祭支遁为茶祖的。五花八门、不一而足,皆扯着茶文化大旗,杜撰着“山海经”似的历史。


不知何时起,茶艺师、茶道培训风生水起。


在我眼中,茶艺师是茶的化身、茶的使者、茶的媒人。既然称师,就得传道、授业、解惑、榜样,中国茶一千多种,试问你多久才能搞懂,搞不懂何以传道、授业、解惑?而现在在有关部门、有关组织、有关院校花十天半月就能“混”到一本相关部门颁发的“茶艺师证书”。


我知道整个流程大致是这样的:第一天报名交钱领取统一茶服、茶具———第2到8天空杯、空盖碗练动作(不用水、不用茶)——第九天上午温水练半天、下午温水加茶练半天(开水怕烫手)——第十天考试通过,毕业合影留念。


他们学到了什么?学到了一堆华丽花哨的娘娘动作兰花指(女的成格格,男的成娘炮),得到了一本可以在家人面前吹嘘、朋友圈里炫耀的证书(诚然,我理解国人的证书情节)。至于以后接不接着深造、继不继续学习、干不干此行就不得而知了,叶公好龙也罢、真心好学也罢,反正已经拿到国家承认的证书了。


茶艺,茶在前、艺在后;主角在前、配角在后,而今已沦为但凡茶艺师只要年轻漂亮上得了台面就行,领导和客官感到愉悦就行,至于泡的茶好不好喝太次要了。


各大茶媒体、茶平台、茶频道每天发表的无非还是那些褒扬各地政府与组织对于茶的“贡献”,高压锅炖的的“茶禅一味”(鸡汤体),换个标题反复滥炒那些自相矛盾、毫无道理的“茶知识”……也难怪,正是这些充满着虚伪的“正能量”的、以茶为名带点风月的内容能让读者们趋之若鹜、争相转载;而那些有真知灼见、能理性地剖析茶界各种市场现象、人性折射与未来分析的文章和茶公众平台却是门可罗雀、鲜有人问津。


在这个物欲横流、虚荣心膨胀的浮躁社会,这些快速泛滥的“文化商业产物”对业界和社会是贡献?还是危害?是利益凌驾于文化之上?还是文化在引领着市场?是茶在变?还是我们的人心在变?


值得我们深思!



五:终极破局

未来数年,经济仍将处在低谷徘徊,反腐运动仍将持续,一直依赖政治来催生GDP的茶产业显得很不适应,却又很无奈。既然上行不通,只能往民生(人们日常需求)这条路上发展,人们常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我们做到了吗?没有!在中国,茶的地位跟前面几样生活必需品相比显然差太远了。


眼下,茶似乎正在走文艺路线。君不见喝点茶,不喝出个之乎者也、呜呼嗟叹、上通千古、下入神灵来誓不罢休者;喝点茶,不摆点谱、不造点作、不装点道、不弄点神皆不上品者。我们需要、也倡导“琴棋书画诗歌茶”的精神之茶,但茶叶归根结底还是一种日用品、一种商品,生理需求永远是在精神需求之上的。然现实生活中那些懂“品”茶(自以为高雅人)就看不起“饮”茶(粗人)的怪胎现象不知何时才能休止、才能融合。


最新的调查数据显示,我国的人均茶叶消费量却只有556g,排名世界第19位,被排名第一的土耳其(3157g)远远地甩在后面。


中国唯一真正全民饮茶的可能只有藏民族,从1300年前文成公主嫁到吐蕃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土耳其这个国家从种茶开始到全民饮茶只用了一百多年时间,而茶的发源地中国从植茶到喝茶已有几千年历史,到现在又有多少人有喝茶的习惯呢?


中国喝茶的人群可能比3.5亿烟民(烟草传入中国不过四百多年历史)多不了多少。前者花了数千年弘扬传播、铭文立传,上至大夫耄耋、下至市井垂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始终难以到达全民皆饮茶的终极目标;后者是个矛盾体,一方面政府不提倡吸烟,大力宣传吸烟的危害,一方面又将烟草商品遍布到角角落落人所能及的商业终端。据网上数据:2014年中国烟草纳税1600亿(比中石油多600亿),销售额超万亿;而当年中国茶产业纯农业收入1000亿,加上流通、终端、其他全部一起才5000亿(含水分)。-------以上数据来自网络


从商业角度讲,为什么一片有着几千年历史健康且又有文化积淀的树叶却干不过只有四百年历史且有百害而无一利的草叶呢?说一千道一万,生理需求是王道,其他皆浮云。


影响中国茶界发展的症结数不胜数,只有自我检讨、洗心革面,挖掘、开辟、发展新市场,才能走出困境,从新繁荣。



下面几条是我个人的看法,孰优孰劣、孰轻孰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1.茶园管理逐步从去无公害、向绿色和有机标准的方向发展,这是项大工程,需要政府从食品安全宣传、源头用肥药和入场监测三管齐下来倒逼茶农对食品安全的重视和对茶叶品质的提升。食品安全问题是人类的立命之本,一切以牺牲人们健康为代价的GDP都是再开历史倒车。这也是中国茶能否扩大出口份额、能否在“一带一路”中受益的重要因素。


2.暂停新增茶园,目前中国茶界已呈两难境地市场,一方面市场萎靡不振,一方面大量的夏秋茶白白浪费在树上。不是茶园种植面积不够,而是源头劳动力红利枯竭,茶叶采摘的机器换人时代已经到来,特别是名茶采摘这一块。一件成熟商品的最终成本是它能否进入市场获取利润的决定性因素。


3.结束浮夸风,这种政治上的利益短视实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行为,最终只会对整个业界造成误判,贻害一方百姓。


4.跟茶叶相关的各大专院校、科研机构(含茶企)多做点茶叶深加工利用的实际贡献,我们听到的、看到的多是停留在论文中、新闻上的表面文章。不要扯着幌子拿着国家补贴不干实事,这么多年了大家能看到对多的茶深加工产品也就是加了甜蜜素和色素的茶饮料,没看到疯长在茶树上的夏秋茶能有别的什么作为。


5.学茶,从娃娃抓起。一千个好的营销方案抵不上一个好的产品,而一千个好的产品则需要足够大的市场来支撑它的生存与持续发展。“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现在用梁启超先生的这段话用来促进中国的茶产业是显得有多么的必要。中国喝茶人群多为成人,既然大家已经把茶作为世界第一大健康饮品,那么茶为什么不能在所有人群中来普及呢?


这不是像“足球,从娃娃抓起”这类受制于体制和条件制约的不可操作的空洞性口号。我们遭受过文化的断层和教育的缺失,使得中国的家长们常识匮乏,唯专家意见是命,以为孩子只该喝甜的饮料、茶会使小孩睡不着觉、会伤胃等等一些错误的谬论,这也让美国可乐有机可趁,成为了中国少儿眼中的首选饮料(虽然现在中国家长们已经有所醒悟可乐的害处)。


茶叶中的维生素C能促进少儿生长发育,增强抗病力,防止坏血病;茶叶中的叶酸含有B族维生素,能有效预防儿童贫血;茶叶中的氟含量是一般食物的10倍,对儿童预防龋齿、坚固齿质起着良好作用。中国有三亿少年儿童,如果每人每天一杯茶(日本已经在中小学普及),怕苦可以泡淡一点,绿茶不喜欢可以喝红茶,每周开设一节茶技课,让他们在孩提时代就喜欢上茶,那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新生市场。


只有到全民皆饮茶的地步,才是中国茶叶正真复兴的时候。井蛙不可以语于海,夏虫不可以语于冰,曲士不可以语于道。以上论点止于共鸣者。


本文授权转载自[啖茶论道],作者:书卷弯刀
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


困于云端的中国茶企

去年6月,中国茶叶股份有限公司向上海证券交易所递交首次公开发行股票的招股说明书,计划于A股上市,几乎同一时刻,澜沧古茶披露IPO招股书,宣布向A股发起冲击。最终结果如何,目前仍未可知。

作为茶叶的主产地和茶饮的发源地,茶道在中国的发展已有千年之久的历史。目前,中国是全球最大的茶叶生产国和消费国。根据中国茶叶流通协会统计,2018年,茶叶产量前三的国家为中国、印度、肯尼亚,其产量分别为261.6万吨、133.9万吨和49.3万吨,占世界产量比例分别为44.36%、22.71%和8.36%。2018年,茶叶消费量最大的国家是中国,消费量达211.9万吨。

但尴尬的是,A股3000多家上市公司,竟没有一家是以茶叶为主营业务。

据中茶与澜沧古茶发布的招股书数据显示,2017—2019年三年期间,中茶的营收分别为12.29亿元、14.90亿元和16.28亿元;澜沧古茶的营收分别为2.50亿元、3.00亿元和3.80亿元。

相较于喜茶40亿的年营收和立顿200亿的年营收,差距可谓是天上地下。

发展近百年的茶企老品牌,既不是资本市场的宠儿,也难以在消费市场上拥有一席之地,中国传统茶品牌似乎正在走向困局。讽刺的是,依靠消费品思维迅速开拓并抢占市场的小罐茶等新式茶商却大肆破圈。

基于此,新眸将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分析:

1、眼下的中国传统茶企陷入了怎样的困境?

2、换一种视角,新式茶商是如何破圈的?

3、对于传统茶品牌来说,出路究竟在哪里?

01 云端之上,不接地气

中国的饮茶历史最早可以追溯至两汉时期,当时茶叶作为四川的特产,通过进贡的渠道,首先被传到了京都长安,供皇家品鉴。

此后上至王侯将相、文人墨客,下至平民百姓,无不以饮茶为好。但是,茶饮作为一种大众饮品,却总保有着一种文人的清高,这种清高也一直延续到今天,反而将茶饮这种大众饮品带向了小众的道路。

“七万家茶企抵不过一个立顿。”这句话看似夸张,但是调侃的背后,却暴露出传统茶企目前正在面临着的窘境,那就是为什么中国茶叶难出圈?

浏览一些传统茶企的官方网页,就会发现传统茶企在宣传自己的茶叶时,总习惯于过多地强调茶叶出产的山头、茶叶的原产地址。西湖龙井、信阳毛尖、安溪乌龙、武夷肉桂等就是最好的例子,这些茶叶的出名皆是因为产地的知名。

原料产地就是传统茶企的金字招牌,在这些茶商看来,只有出自特定产地的茶叶,才是高品质的好茶叶,才会得到顾客的认可和追捧。

但事实是,由于茶叶的生长受到气候、土壤、种植技术、人力投入等多重因素的影响,同一产地在不同时期产出的茶叶品质不尽相同。消费者基于对产地的信任购买了茶叶,但是拿到手中却发现产品品质与营销的口碑差距较大,如此一来,反倒是消耗了消费者对传统老品牌的好印象。

而且作为现代的消费者,尤其是年轻一代的消费者来说,对茶叶的产地并不过分强求,对于产地的信息也不够敏感。过度强调山头、产地等虚无缥缈的概念,造成了茶饮消费长期浮于云端,消费者对茶叶的认知度和认同感得不到提升,茶叶的销路就难以得到开拓。

除此之外,传统茶叶经销商的目标客户群主要聚焦于熟人圈层,茶叶的销售多依靠固定客户的回购来保证销量以及依靠熟客的推荐来拓展销路。

日常的熟人销售维持了传统茶叶经销商的基本运营,而节假日则是茶商收益的主要来源。公司的年会、逢年过节的拜访好友都会选择去茶叶经销商处采购茶叶,并且购买力度极大。作为礼品属性的茶叶,价格太低拿不出手,所以一般选择的茶叶都是上等的好茶,价格动辄上千甚至上万。

也就是说,茶商在这段时间的营收利润,占到了全年营收的极大比重。

但问题是,这种销售渠道依靠的主要是经销商个人的人脉关系,极不具有稳定性。一旦老顾客不再选择回购自家茶叶,而另择它商,茶商就可能面临着客源流失,开销入不敷出,正常的经营难以维继,甚至倒闭的局面。

换句话说,如果传统茶企和茶叶经销商不选择下探市场,了解消费者的真实需求,拓展自己的销售渠道,而是拘泥于自己的传统理念、圈子生意,想要打造知名茶品牌,实现传统茶品牌的破圈似乎并不现实。

02 固守传统,难见商机

传统茶品牌难以实现破圈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今天,喝茶的年轻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作为社会的主要消费群体,传统茶品牌抓不住年轻人的心,就意味着直接被砍掉了一多半的市场。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传统茶饮越来越不受年轻人的待见了呢?

其一,传统茶企过度推崇“品茶”而不是“喝茶”的理念,而传统的品茶过程又极为繁琐。

传统茶道中品茶需要用到的工具,包括茶壶、随手泡、茶盘、茶托、茶池(茶海)、茶洗、茶杯(品茗杯、功道杯、闻香杯)、茶针、茶勺、茶夹。而品茶,又包括了以下繁复的步骤:温壶,烫杯,装茶,高冲,盖沫,淋顶,洗茶,洗杯,分杯,低斟,奉茶、闻香、品茗。

对于现代年轻人来说,每天都奔波于繁忙的学业和工作中,难有充足的时间和高雅的兴致静下心来品茶。相对于传统茶饮,年轻人显然更青睐于快消饮品。既不需要占用本就不多的休闲时间,也满足了自身的即时需求。

再者,传统茶企在产品的生产包装方面不符合年轻人对于饮品的简易便捷的期望。

传统茶叶的包装多以椭圆形和长方形长筒为主。笨重不易携带,限制了消费场景的延伸;开封后难以储存,也增加了年轻人购买茶叶时的忧虑和负担。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传统茶企多将目光集中于产业链的中上游,而忽略了下游产业链的延伸。

冷泡茶、花果茶、奶茶等作为茶饮下游延伸出的新产品,在近几年不断发展,引领了新式茶饮消费的潮流。根据相关数据显示,茶市场规模由2015年2569亿元增加至2020年4107亿元,CAGR为9.8%。其中现制茶饮市场兴起于20世纪80年代,2020年市场规模达到1136亿元,预计2020—2025年将以24.5%的复合增速增长至3400亿元,成长速度显著快于茶行业和其他茶产品。

我国茶消费群体接近5亿人,而年轻一代的群体是消费的主力军。根据《中国新茶饮行业发展白皮书》,从年龄来看,90后是新式茶饮消费的主力军,90后、80后、00后消费占比分别为52%、28%、18%;从职业分布来看,白领、学生是新式茶饮消费主要群体,占比分别为42.4%、29.5%,且超过60%以上拥有本科学历,目标消费群体受教育程度高,从消费能力来看,超过80%的消费者月均收入超过5000元,消费能力强。

面对庞大的消费市场和剧增的消费新需求,聪明的商家已经开始寻求茶饮的新融合,探索茶饮发展的新道路了。但传统茶品牌却几乎没有动作,依然固守于单一渠道的茶叶销售方面。

不寻求新销路,就难以开拓市场,实现扩容,想必传统茶企也已意识到这一点。如果传统茶企继续坚持固守传统,不“讨好”年轻人,那么,只会把路越走越窄。

03 转换思维,逆风翻盘

2016年成立的小罐茶,毫无疑问是茶叶品牌的一匹黑马。

根据Euromonitor数据显示,小罐茶营收从2016年的2.3亿元持续飙升至2019年的14.6亿元,3年内CAGR达到85%,增速引领全行业。

作为新式茶商中成功的代表,小罐茶的经商之道是什么?

在新眸作者看来,主要是消费品思维和互联网思维。

传统茶企的商业逻辑是产品到消费者,而小罐茶的商业逻辑却是消费者到产品。简言之,传统茶企将茶叶作为一种农产品,而小罐茶却是将茶叶定义为一个消费品。

小罐茶聚焦消费者的真实需求,先锁定了目标消费人群,再根据人群的需求,设计相应的产品和包装,然后进行品牌宣传。并且在占领市场后追溯上游,建立工厂进行标准化生产、建设生态茶园进行规模化种植,从而形成一个良性循环,完成了茶叶从生产到销售的全链运营。

基于消费品思维下的小罐茶在产品上更加注重品质和品类的标准化。

这样一来就解决了上文中提到的产品品质参差不齐的情况。另外,在包装上,分袋装进罐装,保留了罐装茶叶的传统的同时,更加便利化,符合了现代消费者的消费习惯,延伸了消费场景。

而互联网思维下小罐茶,更注重线上的营销工作。

小罐茶请了八位制茶大师站台,营造“泰斗级大师”的广告噱头。从产品包装、店面装修,再到内容营销,小罐茶努力将自己打造成为一个有格调有档次的茶叶品牌。品牌的知名度出来了,销量自然也就上去了。

可以说,消费品思维和互联网思维构成了小罐茶企业的核心护城河。

小罐茶的成功之处固然有借鉴意义,但同时也要清楚小罐茶的商业逻辑并非完全适用于传统茶企。

就拿中国第一家国有茶叶公司——中国茶叶来说,小罐茶的模式就不太适用。首先,小罐茶为了标准化建设,聚焦于8款SKU。但中茶作为一个全品类综合经营的公司,旗下的茶叶品种多达几十上百种,显然不可能将产品品类只聚焦于几个或十几个上。除此之外,中茶目前的销售渠道主要集中于传统渠道和门店渠道,现代渠道的占比仍然偏低。在线上渠道建设还不够成熟的时候,就贸然在互联网上大肆投放广告,反而无法达到预期的收益。

04 打破困局,谈何容易

根据《中国茶叶企业发展报告》的数据,2017年中国茶叶企业总数约为6万余家,其中规模企业为1600余家,总资产超过1亿的企业仅87家,总资产超过10亿的企业仅6家。

结合Euromonitor以及茶叶流通协会数据,2019年我国茶叶行业CR5仅为3.7%,CR10仅为5.1%,远低于同期日本/中国香港/中国台湾的水平。

数据反映了目前中国茶行业的基本情况。竞争格局趋于分散,头部企业量级过轻。并且,由于茶叶的产地广泛、产品细分种类多的原因,导致行业的集中度各不相同,但从总体的趋势来说,行业整体集中度低,规模企业数量少。

企业多而杂,大而散,整个行业呈现出一盘散沙的局面。中国的茶行业走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与中国茶叶固守传统经济模式,不下云端有很大的关系。

前文提到,中国传统茶品牌目前的商业逻辑依旧是“产品—消费者”的传统模式。这种模式下,企业与消费者的关系错位,信息不对等,市场对消费者的意见和诉求反映不及时,企业得不到第一手的市场资料,后续的产销就如“盲人过河”,全凭感觉。

不止销售端,生产端上,传统茶企采用的也是粗放型的小农生产模式。人工种植、采摘耗费的人力、时间成本大,并且难以保证原叶品质的统一。标准化、规模化的生产加工难以实现,供给往往满足不了需求,产品也流入不了现代渠道。消费者心智的占领、企业品牌的树立就犹如纸上谈兵。

尽管已经清楚了病症所在,但传统茶企要想走下云端,又谈何容易?

对于传统茶企来说,就算是头部企业资产也不过几十亿左右,而就算是一个小品牌,旗下也有几十乃至上百种茶叶品类,想要一刀切的全部实现机械化、标准化生产,显然有些为难。

而在营销方面,小罐茶的商业模式已经被指是“营销大于产品”。想要效仿小罐茶的模式,企业可能还要再三思量。究竟是要名气还是要口碑?有没有足够的底气实现名利的双收?在小罐茶已广受诟病的情况下,再步后尘,消费者还会买单吗?

困于云端的传统茶企,想要破局,就要走下云端。但云端易上难下,传统茶企想要走下来,并且走得优雅,恐怕还需要再费一些功夫。

文 | 新眸,作者|亚婷,编辑|栖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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