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客——茶马古道马帮传奇(四)

商号与马帮

赵应仙一行二三十匹骡马,四五个人拉成一条直线逶迤盘桓在山路上。在狭窄的山路上,马帮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行进。赵应仙虽然名为这支马帮队伍的最高管事,拿马帮的行话来说,就是这支马帮的“锅头”,但这支马帮并不属于他本人所有,他也很少过问马帮本身的事务,他只是他所受雇的商号的代理人,负责将货物在滇藏茶马古道上运来运去。骡马和它们所驮运的货物,自有赶马人照料。马帮有着自己严格的规矩。在当时的云南,商号与马帮之间已形成了现代特征的商业关系。

专门从事大宗货物长途运输的马帮,骡马多者有数百匹,有的甚至多达数千匹。在一些小范围区域之间,更有无数小马帮营建起蛛网般的运输线,将物资的运输交流几乎覆盖到每一个村寨。有的马帮在川滇黔桂藏作跨省运输,甚至常年往返于印度、缅甸、老挝、越南、泰国等国家,有的在省内外,国内外与火车、汽车进行货物接转运输。于是,马帮形成为有特定组织形式和营运管理制度,以及约定俗成的运作方式方法的专业化运输集团,类似于今天的运输公司。有人甚至将一些规模庞大的马帮称为“马帮托拉斯”。

马帮商团化的出现,明显地具有资本主义运输生产的特征,同时也有着浓厚的传统行会的特色。

一队马帮一般来说由“锅头”、赶马人和一定数量的骡马组成。马帮首领俗称为“锅头”,他既是经营者、赶马人的库主,又大多是运输活动的直接参与者。赶马人是锅头的雇佣劳动者,可以按成文或者不成文的契约,自由地参加或脱离各个马帮。

马帮商团化还有一个特点,马帮与工商业主之间建立有相对固定的依存互利关系。马锅头经常与商号密切合作,互成大富。商号与马帮在产销和运输之间形成的专业分工与依赖合作关系,这对双方扩大再生产极为有利,也是马帮运输业的一大进步。有些马锅头在搞运输发了财以后,也将资金用于兼营工商业,形成了自产、自运、自销的经营方式,虽然规模无法与大商号相比,但与那些家大业大、专业化、商团化的马帮一起,对云南社会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

早在清代,丽江纳西族李悦、杨永蠼、李鸿旭、杨恺(开)、王树桐、李继斋、赖耀彩、李鸿芬、和瑛、周景汤、杨子祥、李达三、杨崇兴等人的商号和马帮就已经形成规模,有的多达五六十万元之巨。抗日战争时期,丽江的大小商户计有一千二百多家,有的还将商号开设至下关、昆明、中甸、德钦、康定、成都、昌都、拉萨、缅甸、新加坡、尼泊尔、加尔名答、苏门答腊等地。

赵应仙就是受雇于李达三家的商号,负责为其管理“达记”的一支有二三十匹票马的小马帮,有时骡马数目也会增加到四五十,最多时会达到七八十,视货物运输的需求量而定。

马锅头与马脚子

抗战时在昆明念西南联大的汪曾祺先生见过云南的马帮。他在他的散文《跑警报》中这样写道:“大西门外,越过联大新校门前的公路,有一条由南向北的用浑圆的石块铺成的宽可五六尺的小路。这条路据说是古驿道,一直可以通到滇西。路在山沟里。平常走的人不多。常见的是驮着盐巴、碗糖或其他货物的马帮走过。赶马的马锅头侧身坐在木鞍上,从齿缝里咝咝地吹出口哨(马锅头吹口哨都是这种吹法,没有撮唇而吹的),或低声唱着呈贡‘调子’:

哥那个在至高山那个放呀放放牛,

妹那个在至花园那个梳那个梳梳头,

哥那个在至高山那个招呀招招手,

妹那个在至花园点那个点点头。

这些走长道的马锅头有他们的特殊装束。他们的短褂外都套了一件白色的羊皮背心,脑后挂着漆布的凉帽,脚下是一双厚牛皮底的草鞋状的凉鞋,鞋帮上大多绣了花,还钉着亮晶晶的‘鬼眨眼’亮片,这种鞋似只有马锅头穿,我没见从事别种行业的人穿过。马锅头押着马帮,从这条斜阳古道上走过,马项铃哗哗地响,很有点浪漫主义的味道,有时会引起远客的游子一点淡淡的乡愁……”

这的确是对云南马帮的很好的写照,但显然,走西藏雪域的马帮没那么悠闲浪漫,而且,赶马人并不等于就是马锅头。

在茶马古道上,人们习惯于将赶马人叫“马脚子”(藏语叫“腊都”)。马脚子们大多出身贫寒,为生计所迫才走上了赶马的路。

走西藏草地的马帮,一个马脚子最多照管十二匹骡马,这当然只有那少数极能干的赶马人才能做到,主要是奔子栏的“马脚子”才赶得起,他们最得力了。一般的赶马人一般就负责七八匹骡马。一个赶马人和他所照管的骡马及其货物就称为“一把”。这样几“把”几十“把”在一起就结成了马帮。

马脚子的工作非常辛苦。从丽江到拉萨,他们真真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每天都要起大早,路上要生火做饭,要上驮卸驮,要搭帐篷,晚上睡到半夜也还要爬起来看看骡马跑远了没有,是不是安好。骡马一上路,他们背上拴马索跟上就走。有时碰到特别危险的路段,还要赶马人将货物卸下一趟趟背过去,以免骡马和货物发生事故。

赶马人不仅吃苦耐劳、勤快能干,富于合作精神,他们的嘴巴一般都很厉害,因为天天在路上边走边练嘴,要不很难忍受漫长路途的艰苦。如果是途经村庄碰到姑娘媳妇什么的,他们更是放肆地说笑起来,姑娘们往往就躲开了,而泼辣的媳妇们则会报之以笑骂,而这只能使见过世面、脸皮很厚的赶马人开心地大笑。那对他们的生活来说是很大的乐趣。

其实村民和赶马人一样的寂寞。对茶马古道上的许多村庄和牧场来说,当时能见到个异乡人跟见到外星人差不多。马帮的到来无异于一次盛会。在藏区就流传这样动人的情歌:

听到走马的铃声,

心里又喜又惊,

慌乱中提了只奶桶,

大大方方走出帐篷。

父母问小猎犬为什么吠叫?

我说畜群走回村中。

父母问跟谁说话?

我说是百灵岛掠过天空。

赶马人就这样路走去,带着新奇,带着某种希望,带着鲜活的气息,搅动了不知多少年轻人的心房。

原文发表于2010年3月19日《云南政协报》5版

图片来源于网络

作者:李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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