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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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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茶事

(《吃茶去》杂志)去江湖山,只有一个理由:茶叶。

江湖山在村子的西面,为整座村庄的最高点。在浙东丘陵地区,276米的海拔,不算高也不算低,却最适宜植物的生长。如果遇上雨雾天气,站在村中仰望,山间被层层云霭包裹,恍如仙境一般。但是,茶园还是看不到的,只有一团团的绿意隐隐显现,湿漉漉的。这山,看似平常无比,被雾一笼,被绿一隔,立马增添了几分神秘,一颗前往探究的心,被撩拨得蠢蠢欲动。

江湖山这个名字,气魄极大,似乎不属于乡村,也不属于当下。如果轻轻一念,一股剑气侠情,顿从心底涌起。在很久以前,不知道有没有侠义之士在此隐居,也不知道有没有文人骚客前来吟咏,但是江湖山的珍贵奇特之处,确实与远离世俗的嘈杂有着很大的关联,因为这里有着难得的隐秘和安静。

好山好水产好茶,茶叶一般生长在深山幽谷。江湖山并不险峻,但它山清水秀、气候温润、雨水充沛,尤其是山顶的一大块平地,彷佛上天放置的一个硕大泥盆,一垄一垄的茶树,从盆底一直种到盆沿。茶叶是村子的一大经济作物,因此在村民的心目中,江湖山有那么一点圣地的味道。村庄的其他山坡什么的,都有砍伐过度或者被火焚烧的经历,只有江湖山一带,村民非常自觉地保持着水土平衡,防止“跑水、跑土、跑肥”。

村庄开始产茶的历史,已经无从考证。但是,应该不会太早也不会太迟,据光绪年间的《宁海县志》记载:石马庄,有金刀溪可灌溉,有山无海产茶。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也充分表明了茶叶在村庄的地位。直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的父亲母亲还自带干粮水壶,或者干脆在山上垒灶做饭,与许多年轻人一起,纷纷到江湖山上开辟茶园。茶园的形成和扩大,显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代又一代的村人,在这片土地上不断开垦耕种,才有了漫山遍野的茶香。

在我的记忆里,只去过江湖山茶园几次而已。但是,就这一两次,带给了我太多的惊喜。一垄一垄修剪齐整的茶树,被围成了200多亩的绿,好像一片浩瀚无边的海洋,满眼都是绿色的波涛。满山的茶树,使山少了一分硬朗,多了一分柔软,充分展现了江南的风度。每一丛茶树的顶端,只有一小撮嫩芽,处子一般,把身体抱紧,隐忍地开,像雀舌,如纤指,似龙须,让人不忍堪摘。那绿,也不是一般的嫩,青翠中染一丝鹅黄,清亮的色彩仿佛涂上了一层油脂。

如果不是采茶时节,几乎没有人愿意前来,此时的茶园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在茶树与茶树之间穿梭,耳根清净了,呼吸顺畅了,心情也愉悦了。其实,我更喜欢依在并不高大的茶树上,尽情享受着阳光的暖,或衔一枚嫩嫩的茶叶在唇齿之间,所有的醇香馥郁,全都留存在了心底。

江湖山的岁月大部分都是这般清静的,是不被外人打扰的,但每年的农历三四月除外。初春时节,尤其是清明节前后,村庄里的男女老少,仿佛嗅到了江湖山上飘来的清香,大家会非常自然地把自己放进它的怀抱里。此时的江湖山,雨雾天气多,晴朗天气少,但阻挡不了村民上山的念头。

采茶人不分男女老幼,头戴斗笠,腰别竹篓,双手上下起落翻飞,讲究的是眼明手快,真如江南民歌《采茶舞曲》所唱的“采茶好比凤点头,采茶好比鱼跃网”,来时还是一片亮绿,走时只剩一片褐色。尤其是农村妇女,不但“下田插得秧”,还要“上山采得茶”,于是江湖山上的茶园就成了一个操练场,而每一垄茶树,都成了一支支列队的士兵,每一枚向上舒展的茶芽儿,都是士兵手中的旗枪。

在忙不过来的时候,村里小学常常组织学生上山采茶,我也去过一次。辛苦是少不了的,但带给我们更多的是新鲜。大家一路嘻嘻哈哈,往往新叶老梗一把抓,斤两是重了不少,质量就得不到保证了。不过双手沾染过的茶香,永远留存了下来,那份艰辛与好玩,更是让人回味无穷。

采茶要趁早,清明至谷雨之间,为最好的收获时节。

从枝头上下来,被装进竹篓,再从竹篓倒进竹筐,然后被一条扁担运送下山,一片茶叶就开始了漫长的修炼之旅。

茶叶的下山,必会一路留香。或许是十多年前的情景了。由于我家住在山脚,每每茶农经过家门口,我往往会伸长脖子,凑上去嗅那随风走动的茶香。采茶人的脚步,往往赶在太阳落山之前,他们挑着200多斤的茶叶健步如飞,两个大大的箩筐稳稳的,丝毫没有左右晃荡的感觉。无论男的还是女的,脸蛋一律红扑扑的,他们会随身带着一条擦汗的毛巾,男的往往搭在扁担上,或者绕在脖子上,女的往往直接包在了头上。

茶叶的下一处归宿,就是村里的水电站。在我的记忆里,水电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发电的场景我没有见到,但此处可以碾米、磨粉、打年糕。最让孩子感兴趣的是一排排炒制茶叶的机器,摆放在南面的小平房里,俨然一个小型茶叶加工厂,至今仍在使用。这些机器都是一些大个铁家伙,转动起来轰隆轰隆响,茶叶的气息从清淡变得浓烈,再从浓烈变得隐忍,每一次气味的转换,都让我们感到机器的神奇。

长大后,我觉得茶叶的制作,其实是一种美的历练,是一次涅槃的过程。一枚树叶经过这么多道工序,悄悄地把春的颜色、春的气息、春的味道、春的想象都隐藏了起来。一枚茶叶恰似一个人,因为经历了那么多的千锤百炼,所以才不怕生活的冷热酸甜,才会在浮浮沉沉的命运里,最终素面朝天、归于平静、守住淡然,让生命盛开如花。

种茶、采茶与制茶,使小小的村子营造了浓厚的饮茶氛围。农人在劳作之余,躺在自家的小院里,正处月朗风清、万物肃静、身心放松之际,品一杯茗茶更是悠悠然,恰如平淡中回味日子的醇厚与绵长。每当客人前来,或者左邻右舍互相走动,如若不是逢年过节,村人一般不会烧桂圆茶,而是掏出一撮好茶叶,泡一杯好茶相待。江湖山上的茶叶,犹如云雾在水里的舒展,又如春雨在杯中的融解,浓浓的茶香飞快地跑出来,一泡一品之间体现了彼此的深情厚意,那是一种平淡中值得回味的情感。

我认识的第一个饮茶人,是我当木匠的外公,他除了喜欢饮酒之外,也喜欢饮茶。每当干活疲倦之际,外公总要灌一肚子茶水,饮完后再点上一杆老烟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恢复体力似的。古代的诗人喜欢饮酒,于是下笔如有神,而我技艺精湛的外公,似乎不吃点茶喝点酒,也真干不了木工活。于是,我想:当他花时间饮茶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在对正在完成的木器进行回味构思呢?

农人饮茶,一般喜欢浓上一些,三五片茶叶肯定是不够的,外公也是如此。他不喜欢弄个壶杯罐盏叮叮当当,更不懂得头道茶二道茶三道茶什么,随手在一个袋子里抓上一大把,放在那个磕掉了很多漆的牙罐里,用开水一冲就完事了。不过这么一大罐的,往往是喝了冲,冲了喝,好像直到那些苦味慢慢饮尽之后才肯罢休。

不知是不是外公喜欢饮茶的缘故,我的母亲对采茶制茶也深有感触。直到现在,她每年都要亲手炒上几斤茶,留作自己饮用。肚子疼什么的,也要泡上一杯茶,饮后立马好转,说来真是神了。农人的炒制,与水电站的机器自然不同,速度要慢上很多,数量也极为有限,质量却是上等,形状、色泽、香气都要高上一筹。母亲对自己炒制的茶叶十分珍惜,轻易不肯拿出来,从这个春天一直吃到下一个春天。

其实,我应该为自己感到庆幸:在一个茶香四溢的村庄里出生,见识了茶的生长、采摘与炒制,见识了一片茶叶的修炼之路,身上自然而然地带有了茶叶的清气、幽淡与苦涩,对生命况味的理解,似乎也更为纯粹简单一些吧。

春天到来的时候,当价格不菲的新茶开始上市,我就会想起那个生我养我的小村庄,想起那道被茶树裹上一层淡绿的山梁,还会想起一种悠远的民间舞蹈——茶舞。

茶舞与茶事活动有关。爱茶之情浓,才有了茶舞的出现。它以前是村子里逢年过节的节目,但近年很难觅其踪影,加上多年在外求学就业,记忆也就慢慢地淡了。后来,我发现茶舞竟然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小城的重大节庆活动也时常出现村人的身影,我的记忆彷佛一枚抱紧身子的茶叶,慢慢地舒展开来。

茶舞,因为融合了戏曲、舞蹈、灯彩等艺术门类,又称“茶灯”、“采茶歌”或“采茶灯”,发轫于何时已不可考,史籍中记载亦不多,但一直流行于江南一带。说是茶舞,其实是一场有故事情节的小戏,整场演出以茶事为主要内容,包括采茶、炒茶、卖茶、盘茶等,演员中有生、旦、净、丑等各类角色,道具有茶篮、扇子、手帕等,整个表演欢快喜庆、诙谐风趣、载歌载舞,富有浓郁的乡土气息。

茶舞虽然表现的是春天的茶事活动,但是表演一般不在三四月,而是农闲时节居多,最主要集中在过年前后。整个演出队伍均由村民组成,领队一般是村里年长有威望的老人,既在村里热闹热闹,也经常到附近乡村表演。采茶舞不像其它剧种,不是阳春白雪,不适合在高高的戏台上表演,随便挑选一块空旷的场地就行,场地越是开阔,演员越能施展身手。锣声一响,乡亲们就聚集在村里的操场上等候,孩子们怎么也闲不住,总是跟在表演队伍的屁股后头,瞧瞧这个,瞅瞅那个,充满了好奇。

茶舞表演开始了,锣鼓先闹上一阵子,最先出场的是一个叫做“茶心”的道具,仿佛以前皇帝出巡时仪仗队撑起的黄盖伞,上面插满了枝枝桠桠,象征着满山葱茏的茶树,不禁让人惊叹村民的想象力。接着,所有的扮演者交叉串连成各种队形,包括茶女、花鼓婆、看相人、卖六头、贩茶客、和尚等,都紧随茶心旋转,里七外八共十五人,里七扮演是茶女七人,外八扮演是茶斗一人、花鼓二人、看相二人、卖六头一人、和尚一人、贩茶客一人。转过一阵之后,演员开始边歌边舞,先后顺序是由茶心领唱,茶女接着和唱,贩茶客人道白,和尚念白,卖六头念白,花鼓者边唱边敲打花鼓,看相者边唱边做。每唱一节,变换队形一次,共表演十二节,唱的是“十二月采茶歌”,里面有“正月采茶是新年,姐妹双双进茶园”之类的句子。

每次观看茶舞表演,我最着迷的最初那一小段时间的旋转。那旋转的人,那翩跹的舞姿,那五彩缤纷的“茶心”,慢慢地都在眼前模糊了。我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个人,而是一片片茶叶,在水中尽情舞蹈。欣赏着熟悉的舞姿,倾听着熟悉的音乐,不知是在过去在现在还是未来,只是觉得时光慢悠悠地在走。在那阵旋转中,每个演员有没有把自己想象成一片叶子,我无法得知,只是感觉自己恍若置身于花团锦簇的春天,置身于繁忙热闹的劳作场面,看的是热血沸腾。

我爱看茶舞,除了凑热闹成份之外,更多的是看我七姨一家。七姨对茶舞甚是痴迷,年轻的时候她一直在乡村剧团担任女主角,一年到头都在附近县市演出,后来不唱越剧了就参加茶舞表演。七姨夫更是茶舞表演方面的高手,一把二胡拉的是如泣如诉,一些道具都是他亲手制作而成,而且多年来还整理记录了十几套采茶舞词,空闲无事时常拿出来翻翻,有时候来了兴头就哼上几句乐乐。我的表弟受父母影响,小时候常被拉去演一个小和尚,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甚是滑稽可爱。

日子一天天过去,江湖山的茶叶采了一茬又一茬,流传了近千年的茶舞演了一年又一年。以前观看茶舞表演,总是笑得合不拢嘴,看后感到一阵轻松。而现在,每看一次心里就多了一份沉重,毕竟时代不同了,娱乐方式也越来越丰富,不知这种传统的茶舞表演还能延续多少时光。

【摘自2016年第2期《吃茶去》杂志;作者:郑广阔(浙江台州),系浙江台州市作家协会会员】

是谁把明前茶捧上神坛

撰文 | 魏水华

头图 | 谁最中国

公元十六世纪末的某个春天,广西布政使许应元的公子、杭州富二代圈子里著名的文艺人许次纾,在他的新书《茶疏》里,对绿茶采茶时节写下了这样的描述:“清明太早,立夏太迟,谷雨前后,其时适中。”

这种节令选择,与今天老茶客们所青睐的好茶一模一样:明前味道太淡,谷雨前后,才是绿茶最好的采摘时节。

若干年后,许公子因为这本《茶疏》名声大噪,成为继茶圣陆羽之后,最受人们尊重的茶学理论大师之一。

但奇怪的是,他提出的“清明太早”,却被后人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最晚从十八世纪起,茶必明前、越早越贵的风气弥漫在这个国家。淡薄无味的明前茶成了送礼佳品,而爱茶人自己喝的却是谷雨茶。

究竟是谁,把明前茶捧上了德不配位的神坛。

No.1 壹

在烟、酒、茶、咖啡四大嗜好品中,茶的滋味,是相对单纯的。

解构茶叶的滋味,主要来自于三个方面。植物氨基酸带来鲜味、多酚类物质带来苦涩味、咖啡因和茶碱带来“上头”的兴奋和愉悦感。

其中,咖啡因和茶碱含量的高低,主要取决于茶叶发酵度的深浅,以及茶水萃取方式,与节令相关度不大。真正与季节高度相关的是茶多酚和氨基酸。

氨基酸主要来源于茶叶在越冬过程中的营养物质积累。植物的生长主要包括营养生长和生殖生长两部分,营养生长在前,是植物从空气、土壤、水中汲取各类养分,并将之变成自身可利用的蛋白质、氨基酸等物质;而生殖生长在后,在适宜的环境下,植物利用将营养生长的物质,完成发芽、成长、繁殖等植物生命的一系列变化。

一般说来,茶树会在环境温度较低的冬季,优先完成营养生长过程,大量氨基酸被积累在叶片中;而到了天气暖和之后,营养生长与生殖生长会齐头并进,叶片生长速度快,纤维多叶片薄,养分积淀不足,此外还有一部分营养被花果吸收,氨基酸含量当然不如开春时丰富。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与生长周期长,籽粒在冬天充分灌浆的冬小麦,一定比生长快速的春小麦好吃,是一样的道理。

而多酚类物质恰恰相反,是茶树生殖生长的副产品。人们常说没有杀青的茶“有青草味”,这种青草味,正是茶多酚带来的。而绿茶的清新香味,乌龙茶、红茶等发酵茶里馥郁的香味,都来自于多酚类物质的氧化、分解和挥发。

所以,茶叶滋味的高低好坏,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茶氨酸和茶多酚的平衡——前者提供鲜甜的滋味,后者提供一部分的苦涩味和独特的香味。

但一个悖论是,氨基酸丰富的茶,是越冬之后越早越好;而多酚类物质的多寡,则取决于开春之时茶树的生长状况,是随时间增多的风味物质。

茶叶采摘的季节时机,实质上是茶氨酸和茶多酚此消彼长之间的,一种独特的妥协,它隐喻了中国士大夫尊崇的中庸之道。

这是中国成为茶叶诞生和流行地的关键性逻辑自洽。

图源 | @谁最中国

No.2 贰

事实上,历代的中国茶客,一直在这种妥协里寻觅最佳的滋味。

陆羽在《茶经》里说:“凡采茶,在二月、三月、四月之间。”换算成阳历,大约3-5月之间,都是值得采茶的季节。

从四川蒙顶、到浙江紫笋、再到江苏阳羡,不同海拔的茶区、不同的茶叶品种,有着不同的生长周期。陆羽提出的三个月理论,事实上是给各地茶叶出芽和熟成程度不同,留出了充足的时间余地。

到了明朝,许次纾所说的“清明太早,立夏太迟,谷雨前后,其时适中”,事实上是站在江浙产茶区的角度,对《茶经》采摘时间的进一步精进和细化。这与明代茶叶的种植和育种水平进一步提高有关,也与炒青绿茶技术的成熟有关。

值得一提的是,宋以前有一种比明前茶更早的“社前茶”,社指春社日,是立春后第五个戊日,人们会在当天祭祀土地爷。顾名思义,这种社前茶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于祭祀的。

唐朝李郢的《茶山贡焙歌》中“十日王程路四千,到时须极清明宴”说的就是祭祀用的茶,要赶在清明节前送到京城;欧阳修的茶诗里多次描述茶农“喊山”求早茶;《宋史》里则记载了宋徽宗要求各地进贡社前茶的轶事。实质上,这是身为农耕政权掌舵者的皇权和士大夫,为一年农事讨个彩头、求个吉利,祈盼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茶事为农事之肇始,农事为国事之根本。

自从淮南丐类朱重八登基,诏罢形式大于内容的龙团凤饼之后,以茶祭祀的习俗也渐渐消失。它与今天的明前茶,没有任何联系。

如果按照正常的历史走向,中国绿茶的采摘时间,将会越来越因地制宜、因种制宜,形成类似于中国各类酒饮酿制的细分。但1644年,多重巧合之下的山海关一役,打断了文明的进程,也改变了从此之后中国绿茶的命运。

No.3 叁

1751年农历2月,乾隆帝来到杭州,在看到乡民采茶后,写下了一首打油诗《观采茶作歌》:“火前嫩,火后老,惟有骑火品最好。西湖龙井旧擅名,适来一试观其道。”

作为中国历史上个人修养最高的帝王之一,乾隆帝精通汉、满、蒙、藏、维五种不同语系的语言。这首打油诗,他援引了白居易《谢李六郎中寄新蜀茶》里的句子“红纸一封书后信,绿芽十片火前春”。“火前”,指的就是禁火的清明寒食节令之前。

虽然乾隆熟读唐诗,但汉语本不是他的母语。他对白居易原诗的理解,出了两个差错:诗人写的是四川茶,而不是江浙茶,两地的海拔气候和茶种都有区别;诗人感谢的是朋友千里寄鹅毛之意,而不是咏赞明前茶多么好喝。

对于习惯喝茶加奶的满人贵族来说,汉文化清饮茶叶背后的玄机,确实没有那么容易洞察。

图源 | @谁最中国

最讽刺的是,在乾隆年间内务府造办处的进贡档案里,龙井茶的进贡时间其实都不在清明早春,而是农历6月-8月左右,经过较晚采收和灰缸储存熟成的茶叶。

尔后,皇帝本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在他第二、第三次南巡中,分别写了两首采茶诗:“雨前价贵雨后贱” “寸芽出自烂石上,时节焙成谷雨前”。这等于弥补修正他之前对杭州龙井茶不熟悉的错误,但“惟有骑火品最好”的句子,已经在这十几年里广泛传播并保留下来。因为明前茶本身产量不高,奇货可居,有了皇帝金口玉言的认可,无数茶商将错就错,跟进炒作。

于是,茶市里弥漫着对“茶贵春早”的攀比和焦虑,在后来的两百多年里,价格越来越离谱。

一个颇具对照价值的细节是,在乾隆同时代的日本,一本名为《茶经详说》的风物志里记载了江户时代日本人对绿茶种植的改良:每年3月茶树开始萌芽后,为了控制茶芽生长的速度,茶农开始用稻草或者寒冷纱覆盖住茶树,让其生长速度缓慢一些,更多地吸收营养增加茶里的滋味浓度。

图源 | @谁最中国

这种被称为“覆阴法”种植出来的茶叶,最迟要到每年5月中旬才能完成。还要放在避光、避湿的库房中一个月以上,让茶叶褪去火气才能出售。

虽然承袭唐代蒸青茶之后的数百年里,日本制茶工艺没有发生任何大的改良改进,没有如中国一样出现烘青、晒青、炒青的技术迭代。但对小小一片树叶发自滋味本源的精益求精,也许已经暗喻了后来甲午之胜的结局。

见微知著。

图源 | @张有钢

No.4 肆

清中后叶,一项改变茶叶育种技术开始大规模普及:扦插。

在此之前,所有的茶树繁育都要依靠异株授粉。打个比方,因为父母亲的基因匹配是不稳定的,所以授粉得到的下一代茶树就会发生不可控的变化。

但扦插完全不同,这实质上是同性生殖,某种程度上等于动物的克隆。通过扦插,能把茶树的某些个体特性稳定地继承下来。

这本是一种培育技术的突破,能够保存更好的茶叶基因。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明前茶昂贵的价格,促使茶农、茶商借助扦插技术,反复筛选品种,把茶叶的采摘时间进一步提前。

一个典型的,被技术和经济异化了滋味的案例。

1965年,农科院茶叶研究所借助扦插技术,培养出了一种产茶量比普通茶树高30%,出芽采收时间比普通茶树提前10天以上的龙井茶。因为是60年代培育出的第43代龙井,命名为6043。七十年代后,被简称为龙井43号。

1972年起,全浙江范围内的龙井产区开始全面推广龙井43号的种植。根据杭州市西湖街道龙井村的档案,龙井43号投产后,综合提早上市和产量增加两大利好,茶农每年的收益可以提高10倍。对农户来说,巨大的利益让他们纷纷拔掉了种植几十上百年的老茶树,改种龙井43号。

更可怕的是,仅仅几年后,江苏、安徽、江西、湖北等绿茶区全面跟进种植龙井43号。绿茶的种群多样性遭受有史以来最大的浩劫。到今天,不管商标打着西湖龙井、恩施玉露、黄山毛峰或者安吉白茶的绿茶,但凡能在早春第一批上市的,本质上都是载种于各地的龙井43号。

其实,明前茶的功能定位也决定了,很少有人会追求一杯茶中细腻内敛的美好滋味,而是送礼时的面子和价格。

-END-

在杭州西湖杨公堤畔的西湖国宾馆里,有一小片茶园,茶园门口竖着一块牌子“主席采茶处”。

这是1963年4月28日,毛主席下榻时,亲手采过茶的地方。当时接待过主席的杨忠芳回忆,主席曾对国宾馆茶园的管理员说:“现在的龙井茶是最好的,你们要管好,不要让它荒掉”。

可惜的是,如今似乎已经没人能记起主席采茶的日子;相反,一个异族封建帝王,因为文化差异产生的疏漏,却至今主导着这个国家茶产业的风潮。

这是一面折射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的镜子,也是一幅讽喻滑稽世态的风俗画。

千古公案,到底是明前茶好还是雨前茶好?

野樱花,正月初五书卷弯刀摄于新昌

年还没过完,江南的春天已悄然来临,梅花、樱花、迎春花(老家对白玉兰、红玉兰的俗称)争相开放,腻腻的花香、暖暖的阳光让被摧残了一个冬天的人们迫不及待地迎接春天的到来。

春是花的海洋,绿是春的主题,这个主题里当然少不了茶叶。

明前茶、雨前茶,泛指部分江南茶区(不是全部,靠近西南茶区的产地由于出茶过早而不在列)对相应季节所采制绿茶的俗称。

明前茶指每年3月底至4月5日前(必须是近清明数日的才可算,若离清明还有一个或几个节气的都不能算明前茶,所以那些四川、贵州的早茶自称明前茶的就是瞎扯淡)采摘制作的绿茶。

雨前茶泛指4月5日后而在20日之前的茶,但也是越靠近4月20日的才能称为传统意义上的雨前茶。

不管是明前茶还是雨前茶,实际上都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标准截止日期,如果高海拔的茶叶采摘较迟,超过4月5日也可称作明前茶,或“清明时节”的茶(更确切);同理高海拔茶山谷雨后几天采的茶也可称之为雨前茶或“谷雨茶”(更确切)。

乌牛早茶芽,正月初五书卷弯刀摄于新昌

第一拨盎然春意似乎总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让人感到享受,阳台上月季的第一个发芽、公园里柳树最早翻绿的枝条、田野中收割的第一茬马兰头,以及头采的明前茶都是我们对春意的期待与惊喜。

明前茶,是春天里爱茶人心中的第一缕味道,是人们捱过枯败、笨重、单调、乏味的冬季后迎来的一次身心愉悦的解放。它长着早春稚嫩的讨喜形象、散发着早春晨霭般恬淡的气息;历经九九天孕育的茶芽、顶着历代文人墨客的赞誉加持、打着物以稀为贵的金字旗号,还要什么?这就够了啊!

用一句有技术含量的话总结:香气优雅却不耐闻、滋味清淡却不耐泡,但它是第一口春天的味道。用一个字概括,那就是:嫩。

而雨前茶,随着春意渐浓气温提升,茶树的生长开始活跃,储备了一个冬天的营养物质开始向嫩梢充分输送,内含物质聚集、芽叶逐渐舒展。此时的茶香气优雅持久、滋味甘甜鲜醇,相比明前茶的嫩,更增添了一份鲜,而且更耐泡。

但这个时节的采摘量已经远大于清明时节,已不符合物以稀为贵的市场定律,且颜值也不及明前茶。在以貌取人(论茶叶长相)、以单价评好坏地位(论茶叶价位)的现代人价值观念之下,雨前茶(谷雨茶)似乎成为了二流品。

用明星理论来演绎,明前茶(清明茶)属于偶像派,雨前茶(谷雨茶)属于实力派。前者靠颜值,后者靠才华。茶客好比追星族,有人喜欢偶像派,有人喜欢实力派。

但现实中为什么很多人对明前茶趋之若鹜,那是因为人们总是喜欢看一样事物光鲜的表象,看到大家都在随波逐流而盲从虚荣罢了。

也许,从哲学角度讲就是这样。

但市场从来都是混沌的世界,哪有谁对谁错,谁智谁愚。

毕竟,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毕竟,我们还要靠混沌的市场而生存着不是!

最后,用文徵明的一首诗结尾:

推脱尘缘意绪佳,冲泥先到故人家。

春来未负樽前笑,雨后犹余叶底花。

矮纸凝霜供小草,浅瓯吹雪试新茶。

凭君莫话蹉跎事,绿树黄鹂有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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