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茶诗审美拾零

杨子笠

陆游是南宋著名的爱国诗人,以饱蘸激情和血泪的爱国诗篇闻名于世,他在大量诗篇中都抒发了强烈的爱国热情和对民族前途命运的深切忧虑。梁启超在《读陆放翁集》中赞道:“诗界千年靡靡风,兵魂销尽国魂空。集中什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翁”。实际上,除却爱国诗篇,陆游一生还创作了大量的闲适诗,其中,体性典雅、风骨遒劲、文采斐然的茶诗,便是很重要的部分。既描绘了时代的风物世情,又展现了诗人士大夫的丰富情韵,颇具认识意义和审美价值。

茶诗,是中国茶文化与诗文化相结合的产物,是茶的诗化,是诗的茶化,是中国文人饮茶生活情趣和审美理想的诗化,是开放在中国古典文学园地中的一支奇葩。所谓“诗茶一体”,茶具诗的文化品格,诗也因茶香的氤氲而焕发出异样夺目的光彩。陆游的茶诗正如真茶,古雅清香,有余味,有远韵,耐人品玩。陆游以独特的艺术眼光,结合茶的质朴、淳洁、灵动的属性营造出茶诗的别致一格的美学神韵:以茶禅一体的精神体验酝酿出茶诗的空灵静寂之美。

驱除云雾极知难,敢意天公不作悭。

汛扫中庭待明月,攀跻危榭望青山。

取琴理曲茶烟畔,看鹤梳翎竹影间。

不为新晴宜著句,拟将幽事破除闲。

(《秋雾》)

“茶烟”,典出唐代杜牧《题禅院》“今日鬓丝禅榻畔,茶烟轻飏落花风”,本指煎、点茶时出现的氤氲之气,其所升发出的是一种只可意会无法言传的意境,饱含着“茶禅一味”的机锋和奥秘。佛家讲求明心见性、顿悟成佛,茶道也要求人超越感观的享受达到一种终极体验,二者都强调人的身心与自然的和谐无间,茶和禅在精神特质上的相通,极易让诗人在品茶中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 诗人身旁有香茶和仙鹤相伴,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空寂沉静,开篇的满腹牢骚转瞬间便被湮没于其巾,引领诗人专注于对周遭事物的体验和感受。他凝望清冷明月和幽幽青山,轻扣琴弦,泠泠琴声于指间悠悠飘过,打破了沉寂,又仿佛天籁之音。诗人深深陶醉、沉迷于其中,忘却了世间烦恼,享受着难得的宁静与惬意,或许所有不适和委屈都会在这禅定似的茶烟中随风而逝去吧。诗中无一“禅”字,而禅境毕现;并没有刻意营造空灵之美婉境,但“青山”、“茶烟”、“琴”、“鹤”等意象共同渲染出的境界又让人着实体会到了一种空灵的美感。

小硙落雪花,修绠汲牛乳。幽人作茶供,爽气生眉宇。

年来不把酒,杯榼委尘土。卧石听松风,萧然老桑兰。

(《幽居即事》)

诗人看着磨茶时纷纷落下的雪花状的茶屑,从深井里汲取牛乳般的上佳泉水用于烹煮茶叶,悠悠茶香渐渐浮上鼻端,诗翁心中的那份自适和清爽不觉间挂上脸庞,即使年来不饮酒又有何妨?茶是诗人的至爱,它得天地之精华、钟山川之灵秀,有甘露之芳泽,其秉性清灵不浊。韦应物《喜园中茶生》诗云:“洁性不可污,为饮涤尘烦”。没有酒的喧嚣和放纵,恰如白石蓝大、清风明月,高人相对幽静沉稳、味永意远。饮罢香茗,老诗翁卧于青石之上,四周静谧清绝,没有世间的烦杂和躁乱,惟有耳边簌簌松声不绝于耳,只是闭目享受神仙般的安逸和超脱,仿佛达到了“天人合一”的极至境界,又像是进入了禅定般的涅槃。诗中动静结合,虚实相生,把对茶的感观体会转化为一种独特而超脱的内心体验,营造出空灵静寂的诗境美。这种意境是诗人宁静清明的心境观照大自然的结果,是对生命律动的深刻体会,让人仰羡又感觉委实遥远。

槐火初钻隧,松风自候汤。携篮苔径远,落爪雪芽长。

细啜襟灵爽,微吟齿颊香。归时更清绝,竹影踏斜阳。

(《北岩采新茶用忘怀录中法煎饮欣然忘病之未去》)

这首茶诗的艺术表现手法和上首有异曲同工之妙,诗人在山林中用忘怀录中所记载的方法烹煎刚采摘下的新茶,细细啜饮,齿颊生香,两腋生风,不觉间如神仙般飘飘然起来。诗人流连忘返,己然进入了无我之境,早己将自己病之未愈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动身返回的时候己是夕阳西下之时了。我们眼中呈现出一幅一名白首诗翁手携小篮、脚踏竹影翩然而去的画面,在此情此景的感染下,希翼着能把这种灵动和美好定格成为水恒,水远镌刻在画册或记忆的长卷上,永不褪色。这首小诗让读者摆脱了时间和距离的限制,就像禅家所说的“瞬刻水恒”那样,把人带进了空灵、静寂的意境中,意味深永,耐人咀嚼。

陆游的很多茶诗,在简淡质朴的语言外壳下,契合着茶禅一体的精神,散发着神物相通的韵致,浸润着幽谧的空灵之美。他笔下的空灵与静寂的美感无迹可求,需要读者充分调动所有的感观和想象,更需要用心去仔细品味和感悟。恰似品一杯清茶,可以从中品味平淡真醇,体会人生甘苦,让我们从这种对美的体验中去离尘俗,得到一种形上的超脱,这或许也是陆游茶诗的魅力所在吧。

(摘自《吃茶去》杂志;作者:付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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