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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茶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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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茶在欧洲早期传播的历史进路

中国茶在欧洲早期的传播主要通过航海家、传教士、商人、医生、植物学家、贵族等多元主体在东方探索中的茶事活动展开,总体上呈现出闻茶、食茶、识茶的历史进路。在此过程中,人们对茶的印象主要发轫于各类通信游记的文献传播和口口相传的见闻想象,一度存在着对茶的神圣化和污名化的认知偏差与误读,茶叶成为东方想象和集体记忆下的意向符号。随着茶叶商品进入欧洲,精英阶层在饮茶消费时尚的形成中发挥了引领作用,普通大众基于身体关切的茶健康需求日益扩大。在各国对中国茶的认知需求不断深入的情况下,茶作为异域文化的他者误读被逐渐澄清,并在茶植物学、茶医学、茶化学等方面得到了在地化发展。

关键词:中国茶文化;欧洲茶文化;文明互鉴;茶文化共同体;茶文化全球化

引言

当今世界全球化与逆全球化的博弈与张力始终存在,并伴随着不确定性风险频发,给人类文明发展带来诸多挑战,如何增进全球文明交流对话、如何深化人类命运共同体建构?成为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面临的一个重要时代命题。尤其是新冠疫情爆发后,各国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等方方面面的文明发展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和挑战,增进各国信任与合作、增强理解与包容、凝聚文 明共识成为 这一时代命 题的新内涵。在东西方文化交流史上,中国茶文化由于具备物质文化、社会组织文化和精神生活文化等不同层次面相[1],在向西方世界的传播过程中便被赋予浓郁的文明互鉴与融通意涵,推动了“世界共饮一杯茶”的茶文化共同体建构。

在中国茶文化的全球传播历程中,欧洲是东方树叶进入西方世界的首站。从现有研究文献来看,以英国、葡萄牙、荷兰、法国等欧洲国家茶文化为主题的成果已经较为丰富,但大多是基于各国本土茶文化发展史来梳理,呈现出分散的点状文化史研究样态,缺乏对中国茶文化作为一种东方“异文化”如何在欧洲从陌生到熟悉、从偏差误读到清晰认知、从污名排斥到广泛认同的整体性研究分析。对于中国茶文化在欧洲早期传播中的本土化转变而言,其本身就是文明互鉴的融合过程,对于当下尊重全球文化多元、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人类文明共同体建构具有重要的历史借鉴和现实观照意义。因此,围绕中国茶在欧洲的早期传播进行整体性溯源考古和研究分析,成为本文聚焦问题域所在。

一、

闻茶:东方想象与集体记忆下的意象符号

费孝通先生曾言:“文化是人为的,也是为人的”[2](P441)。归根结底,文化是人类 社会实践的产物,文化的传播与演进亦是人类拓展自身实践广度和深度的结果。中国茶文化向欧洲世界的传播,便是得益于大航海时代欧洲各国的探险家、传教士、商人等多元主体开展东方探索的群体性行动。据威廉·乌克斯考证, 茶最早由荷兰人在1610年传入欧洲,而欧洲文献上最早记录茶叶的书籍则是1559年威尼斯作家拉姆西奥所著的《中国茶》和《航海旅行记》两部著作[3](P19)。也就是说,茶来自中国,自一开始就是欧洲人对茶这一新奇事物源起的最初记忆。事实上,拉姆西奥作为马可·波罗的第一位传记作者, 其对中国茶的描述大多是在与东方探险者交谈时的对话记录,这些记录带有浓郁的故事色彩。讲故事的人在搜寻自身东方之旅的记忆库时,会掺杂较多的个体主观想象和夸张描述以增强自身经历的传奇性。这就使得欧洲早期对中国茶的初印象也掺杂着一种神秘的距离感,成为多元主体东方想象与集体记忆建构下的产物。比如,作为第一批接触到茶的欧洲人,葡萄牙人在日本 首次见到了中国茶。商人区华利(Jorge A' lvares)曾多次航行到过中国,并在日本鹿儿岛待了数月。1547年, 区华利用西班牙语写下了欧洲人对茶的第一个含糊其辞的提法,从他的描述中可以清楚地看出,他并不完全清楚茶是什么。

他们喝大米酿制的烧酒,还有一种不管老少人人都喝的常见饮料……在夏天是大麦水、冬天是加入某种草药的热饮。不过,我从来没有找出它们是什么草药。他们在冬天和夏天都不喝冷水(只喝这种草药热饮)。[4](P113-115)

在欧洲商旅的集体记忆中,茶被视为是一种东方草药,对许多疾病具有神奇的疗效。在拉姆西奥的《航海旅行记》中,记录了波斯商人查吉·梅梅特的东方记忆,梅梅特在分享东方记忆时把茶称为“Chiai”。

他告诉我一些新奇又令人愉快的事情。他说,在整个中国,人们用另一种药草,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使用它的叶子, 这些叶子被称为 “中国茶叶”(Chiai)……他们把这种药草,不管是干的还是新鲜的,都放在水里煮。空腹喝一到两杯这种汤可以缓解发烧、头痛、胃痛、腰疼或关节痛……此外,这种草药水对无数其他的疾病都有疗效[5](P248)。

由于13世纪末马可·波罗(Marco Polo)口述东方游记的出版, 欧洲对东方世界充满向往;而随着中国茶的见闻故事进入欧洲,作为消息灵通人士的知识精英们更是成为继探险家和商人之后助推中国茶传播的又一重要群体。16世纪时,意大利作家乔瓦尼·博特罗 (Giovanni Botero)在其著作《论城市伟大至尊之因由》中写道:“既然中国最接近于世界上任何部分的东方,因此她享有所有那些归因于东方的完美。” 博特罗特别指出中国茶的神奇功效,并与欧洲饮酒习惯进行对比:“他们还有一种草,可榨取精美的汁液代替酒供其饮用。它也能保持他们的健康,使其避免由于像我们一样过度饮酒而导致的所有罪恶 (疾病)。”[6](P70) 博特罗此时还不知道茶的准确名称,却坚信茶具有治病健康的功效。可以看出,中国茶具有神奇药用价值已经成为欧洲精英阶层基于长期以来口述媒介、文字媒介下历史想象的集体记忆。如果说探险家和商人发现了中国茶, 那么,欧洲耶稣会士们的东方传教之行则给茶融入了更多的神圣化意涵。据荷兰语言学家乔治·范·德瑞姆(George van Driem)考证,跟随商旅和探险者从海上航线进入东方世界的耶稣会士们,最早在岛国日本见到了中国茶,尽管他们或许并不知道日本的“抹茶”源自中国。1564年,在葡萄牙耶稣会士路易斯·阿尔梅达(Luís d’Almeida)与同僚的通信中写道:“这种细细磨碎的草药粉末放在一个陶瓷容器里,把它和非常热的水混合,然后喝它。”[5](P239)1565年, 阿尔梅达在给友人的一封信中再次对日本上流阶层中流行的茶饮生活进行了更为详细的描述:

沉浸在名流和财富交际中的日本人有一个习俗, 就是用最昂贵的装备来款待尊贵的客人,这些装备包括用一种名为茶(Chia)的甜味药草酿造的饮料所需的每一种器具……这种草药粉本身的价格相当高,他们在隆重的宴会上才会提供这种粉末制成的饮料[5](P268)。

与航海探险家与商人通常以向人口述的形式留下对茶的只言片语不同,耶稣会士对茶的描述大多见于私人通信之中。由于欧洲前往东方传教的耶稣会士大多具有较高的文化素养,加之宗教信仰的虔诚敬畏心,其对茶的描述相对传奇故事更为真实可信。与此同时,由于这一时期的耶稣会士大多在东方世界游历多年,有较多的机会接触到不同地域的饮茶习俗,这就使得耶稣会士群体成为向欧洲介绍中国茶的最佳信源之一。比如, 葡萄牙多明我会士加斯帕·达·克鲁兹(Gas-par da Cruz) 比马可·波罗都要早几十年到过中国, 是目前比较公认到达中国的第一位传教士。克鲁兹在广东喝过茶,他以亲历者视角描述了中国人家庭生活中的茶饮习俗,并再次提及了茶的药用功效。

每当一个人或几个人来到一个有地位的人的家里,他们都有这样的习俗:给他们每人一个可爱的盘子和一个瓷杯,每人都会被提供一种他们称之为“茶”的温暖的饮料,这种饮料是淡红色的,具有药用功效,他们习惯喝这种用草药浸泡的有点苦的饮料[5](P271)。

实际上, 基督教传教士们在接触茶的过程中,也逐渐关注到茶在中国、日本等东方国度所蕴含的权力关系、伦理秩序乃至宗教化的神圣意涵。比如,16世纪末,西班牙传教士胡安·冈萨雷斯·德·门多萨(Juan González de Mendoza)对传教士们的东方记录做了资料考证和整理,出版了著名的《中华大帝国史》,在欧洲产生了深远影响,其中就记录了中国当时普通老百姓日常生活中的茶礼茶俗。

(主人)请他喝好酒或一种全国普遍饮用的饮料,这种饮料是用草药制成的,对心脏很有好处,饮前要加热。这样的礼节在邻里互访时也使用。[7](P84)

同样,葡萄牙传教士路易斯·弗洛伊斯(LuisFrois)曾在中国澳门和日本传教生活多年,也观察到了日本茶室在当地人心中的神圣洁净感,甚至建议耶稣会士们应该利用这一点在茶室里举行弥撒接待当地基督徒,以提升传教仪式感和神圣性。著名的意大利传教士、东方耶稣会会长范礼安(Alexandro Valignano)甚至向他的同僚们传授经验,专门介绍了应该如何结合茶道仪轨来做弥撒。为了利用中国和日本对茶的挚爱和对茶礼的尊崇,传教士们甚至生发奇思妙想,将中国本土宗教中的观音和基督教圣母玛利亚的形象合二为一,发明了“玛利亚观音”(Mariya Kannon)雕像。一方面供在东方传教的耶稣会士们供奉,另一方面通过尊重东方偶像崇拜的风俗来更好地融入当地文化、传播基督教。

为了向天父显示他的知足和喜乐,他整日待在他的茶室里,基督徒和外邦人都非常珍视这个地方,以便在这个洁净的地方消遣娱乐,这里也是基督徒聚集和做弥撒的地方。[5](P272)

综上可见,基于探险家、商人、传教士乃至文化精英等多元主体的东方想象和集体记忆建构,中国茶逐渐成为一种东方意象和文化符号。尽管绝大多数欧洲人并没有真正见到过中国茶,但却已经在口口相传、游记手稿、文艺作品中形成对茶作为一种异域文化的听闻、传闻、奇闻的初印象。正是由于这种“闻茶”印象的广泛传播,才使得其后欧洲海外贸易拓展将茶叶作为重要的东方商品成为可能;而随着茶叶贸易的繁盛,从茶树种植、茶叶生产、茶化学机理、茶医学功效、茶生活方式等各个方向的茶事活动不断丰富,推动了欧洲对中国茶的全面深入了解,消除了一度存在的对中国茶的认知误区,也促进了欧洲茶文化的本土化发展。

二、

食茶:从精英消费时尚到大众身体关切的转向

自14世纪到17世纪,欧洲各国相继经历了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大航海时代的兴起更是助推了各国海外殖民和贸易的繁荣。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等国通过组建各类大型海外贸易公司争夺东方市场,茶叶也成为各国争夺的重要战略商品。茶叶在欧洲上流社会精英阶层中的流行,带动了一定的饮茶消费时尚,但如何进一步推动茶叶的销量、形成更为广泛的消费群体?则需要从茶叶本身有利于健康的身体关切上深入挖掘。在欧洲早期传播中,从精英消费时尚到大众身体关切的转向也表现得淋漓尽致。

继葡萄牙首开东方之旅后,荷兰、西班牙、英国、法国等欧洲国家也相继加入了航海探险的行列。由于当时明王朝一度实施海禁政策,各国通常以东印度群岛及日本诸岛为海外贸易中转站,建立各类商馆据点。由此,一般跟随商船抵达东方的欧洲人也首先观察到了日本抹茶的饮用。比如,荷兰传教士范·林索登(Jan Huygen van Lin-schoten)常年在东方收集各类商业情报信息,他在日记中描述了在各国的饮茶见闻,“这种草药在这些国家受到高度重视,所有有钱或有社会地位的人都将这种被称为‘茶’的草药保存在某个秘密的地方,有地位的绅士们甚至自己制备这种饮料,他们随时可以提供这种热水来款待任何客人或朋友”;英国东印度公司合伙人理查德·威克姆(Richard Wickham)于1615年写信给在日本京都的朋友伊顿,恳请他为自己代为购买一罐最好的茶叶,“请您为我买一罐京都最好的茶叶,两箱火药和箭头,用大约六个京都镀金方盒子装好以便放入木桶中,不管它们花了您多少钱,我都会从您那买下它们”[5](P291-293)。茶在东方世界作为上流阶层日常社交重要饮品的信息传入欧洲后,也迅速在欧洲精英群体中掀起了效仿之风。葡萄牙凯瑟琳公主把茶叶作为与英国国王查理二世结婚的嫁妆,英国安妮女王在早餐时以茶来代替麦酒,荷兰诗人皮耶特·科内利松·霍夫特、康斯坦丁·惠更斯等定期组织“穆登文化圈”茶沙龙,法国塞维涅侯爵夫人向女儿介绍牛奶配茶的创新做法,在欧洲各国,来自东方的茶叶已经成为上流社会的消费时尚。

法国符号学家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认为,一个时代的流行元素往往充满了符号化的隐喻,而最后指向的都是“人类意识中最严肃的主题(我是谁)”[8](P286),人们对流行元素的推崇正是在社会生产和生活中努力追求和回答 “我是谁”这一问题的自我确认。茶在欧洲上流社会的传播,一方面源于几个世纪以来对东方世界的心驰神往、对异域文化的想象追逐,另一方面也是随着资本主义发展所带来的消费文化的一种时代符号选择。换言之,茶叶消费逐渐成为一种资本主义新兴消费方式在欧洲的典型时尚景观,也逐渐自上而下开始影响 到大众消费 者群体。当然,对于大众群体而言,早期昂贵的茶叶商品并非人人可得之物,在各国茶叶贸易不断扩大的前提下,欧洲市场茶叶的价格也逐渐下沉,不同品质茶叶走向不同价位,也使得大众化的茶叶消费得以可能实现。比如,在英国上流阶层,流行在下午茶围着较矮的茶桌悠闲品饮着昂贵的高品质茶叶,这些茶叶被称为“低茶”;下层大众阶层在进行了一天的工厂劳作之后,则在傍晚围着较高的餐桌喝上廉价粗制的茶叶, 这些茶叶被称为“高茶”[1]。与上流社会以消费茶这一东方神叶来彰显身份地位不同的是,普通大众更多的开始关注饮茶本身对健康的作用,呈现出从单纯的茶消费时尚向茶健康身体关切的转向。这种转向,在欧洲早期茶文化传播过程中, 推动了茶植物学、茶化学、茶医学等茶科学的发展,也进一步推动了欧洲对中国茶的全面认知。其中,影响最为深远和持久的是关于茶健康的争论探讨。

荷兰医生雅各布·德·邦德 (Jacob de Bondt)曾在巴达维亚生活多年,他曾记录了对茶的近距离观察,指出茶“叶子边缘有效的凹痕”“喝起来味道有点苦”“有利尿排液的作用, 能提神除困,还能消除从胃部上升到大脑的气体,从而减轻哮喘”[9](P95-97)。另一位著名的荷兰医生尼古拉斯·杜普(Nicolaes Tulp)撰写了《医学法典》一书,在当时极具权威与流行, 这本医疗手册专门介绍了“草药茶”,记录了杜普了解到的来自东印度群岛当局对茶的描述,指出茶“有长而尖的叶子,有锯齿状的边缘和微小的纤维根,以及它不仅生长在中国和日本,而且也生长在暹罗”;杜普对茶极其推崇,在医疗手册中用了大两篇介绍茶的健康功效,指出“没有什么比这种药草更有益健康的了,因为它能延年益寿,对抗任何可能妨碍身体健康的疾病,茶也不仅仅使身体更强壮,而且还能减轻结石的疼痛……茶还可以缓解头痛、 感冒、眼睛或胸部发炎、呼吸急促、胃痛、肠胃不适、乏力和困倦,这些(症状)都可以 通过茶得到 强烈抑制”[10](P400-402)。杜普既是当时著名的外科医生,又因担任阿姆斯特丹市议员活跃于政商界,甚至在从职业医生退休后当选为阿姆斯特丹市市长并连任了四届,其《医学法 典》不断再版 并广泛传播,喝茶能治百病的说法也在荷兰全国乃至欧洲各国不断高扬。为此,甚至有人猜测杜普之所以盛赞茶叶的药用功效可能存在背后的既得利益,或是从荷兰东印度公司那里收到了一笔称颂茶叶的润笔费,因为该公司是当时欧洲茶叶的唯一供应商。不管怎样,在杜普等人的大力倡导之下,普罗大众出于对维护身体健康的关切,也纷纷开始了饮茶生活。

由于欧洲普通大众对茶的需求日益扩大,街头茶店也开始出现,以茶健康为噱头进行宣传推广也成为茶店常见的营销手段。比如,在1658年9月30日的《政治快报》上刊登了一则茶广告:

这个已为所有医生认可的优秀的中国饮品,被中国人称为Tcha, 其他国家称之为Tay或Tee,在英国皇家交易所附近斯威廷出租屋的“苏丹王妃”咖啡屋售卖[5](P388)。

鉴于茶有益健康的广泛美誉度,人们也不断发明食茶新方式,将茶融入日常饮食之中。比如,1669年,凯内尔梅·迪格比(Kenelme Digbie)爵士在他的食谱著作中向人们推荐了“配合鸡蛋一道享用的茶”,因为当时英国工厂集体劳动普及,许多工人在结束一天劳作下班回家时经常已经是饥肠辘辘,而“鸡蛋茶”快速便捷又健康迎合了大众需求。

对于接近一品脱的饮料,需要取两个新鲜鸡蛋的蛋黄, 配上适量精制糖和足量的汤并打匀,当这些和好之后, 把茶倒在鸡蛋和糖上搅拌均匀,趁热喝了。这适用于人们从外出差回来非常饥饿但又不方便马上吃上一顿好饭的情况。当下就能驱散胃的夹生感和疲乏,顿时穿过整个身体并进入血管之中……[11](P155)

1685年,法国作家菲利普·西尔维斯特·杜福尔(Philippe Sylvestre Dufour)在一篇谈论咖啡、茶和巧克力的论文中指出, 茶可以缓解中风、昏睡、瘫痪、头晕和癫痫、白内障、眼睛酸痛、耳鸣和其他许多类似的症状,并且认为荷兰人之所以有嚼食茶叶的习惯,主要是为了吸取茶叶的全部营养成分,“如果他们(荷兰人)吃茶叶是为了吸收茶叶的所有营养,他们当然就会以拌沙拉的方式吃下整片茶叶,就像在东印度的荷兰海员一样加上油和醋然后食用茶叶”[12](P217)。综上可以看出,欧洲早期茶消费从上流社会向普通大众的广泛深入, 真正的原因并非是为了追逐流行消费时尚,而是在于对饮茶有益身体健康的确信,相信饮茶可以有助于消除许多常见的疾病。

三、

识茶:作为异域文化的他者误读与澄清融合

随着茶的神奇功效的广泛渲染传播以及各个阶层饮茶生活的日益深入,欧洲人对中国茶的消费需求也日益增加。自17世纪初中国茶首次传入欧洲,直到18世纪中叶,近150余年的东方神叶故事在欧洲各国流传,但普通大众却从未真正见到过中国茶树的种植栽培、从不了解茶叶是如何加工生产的,中国茶文化作为一种异域文化成为欧洲人眼中的“他者”而一度被误读乃至污名化。比如,在18世纪初的英国就曾一度出现将女性饮茶者视为长舌妇、将男性饮茶者视为同性恋者的文学作品,甚至一度在欧洲植物学家群体中也存在着对中国茶的认知误区。从欧洲早期中国茶的传播来看,各国在闻茶、食茶之后也在不断增加对茶的深入认知和研究,经历着廓清误读的澄清融合过程。

比如,由于欧洲贸易商在引进中国茶时同时进口了绿茶和武夷茶, 这两种茶的颜色口感不同,一些欧洲人由此被误导,认为绿茶和武夷茶来自两种不同的植物。荷兰传教士弗朗索瓦·瓦伦汀(Fran ois Valentyn)曾到东印度群 岛传教,就宣称绿茶和武夷茶为完全不同的植物种类,认为“主要(不同)品种的茶来 自于不同的茶树种类,它们之间很容易区分;正如这些茶树长出可以显著区分彼此的叶子”[13](P14-15)。1756年,英国作家乔纳斯·汉威(Jonas Hanway)在《论茶》中再次呼应了瓦伦汀的观点,指出“绿茶的灌木丛和叶子与武夷茶非常相似,这需要植物学家的学识才能区分它们”[14](P5)。1759年,英国植物学家和药剂师约翰·希尔(John Hill)对从中国采集的茶叶标本进行研究,认为武夷茶的样本有更小的深色叶和六瓣花,而绿茶的样本则有更长的浅色叶子和九瓣花,由此得出了所谓支持瓦伦汀和汉威观点的植物学佐证[15](P21-22)。

瓦伦汀对茶树物种的错误认知,甚至影响到瑞典著名植物学家卡尔·林奈(Carl Linnaeus)。林奈曾在荷兰哈德维克大学获医学博士学位,并常去莱顿大学游学,由于在莱顿大学读到了瓦伦汀关于东印度群岛和远东的文稿记录,由此开始质疑不同茶叶来自于同一植物物种的说法。在此后与希尔的书信交往中,林奈进一步被希尔的植物学佐证所误导,最终在1762年出版《植物种志》第二版时,将茶分为两个不同的物种,区分了武夷茶和绿茶,认为武夷茶有六个花瓣而绿茶有九个花瓣。英国植物学家约翰·埃利斯(John Ellis)与林奈保持着大量的书信联系,1768年埃利斯给林奈写信说, 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托马斯·菲茨胡格(Thomas Fitzhugh)在中国生活多年,可以证明绿茶和武夷茶是来自于同一种植物,并推测林奈“一定是被希尔博士蒙蔽了”[16](P232)。但显然,林奈并未听取埃利斯的意见,没能回到采用第一手茶树资料来研究判断的正轨上来。实际上,18世纪60年代,英国已经有人把茶树从广州带回英国作为观赏植物,而由荷兰从日本带回欧洲的茶种也在英国得以种植。然而,尽管中国茶已经进入欧洲本土, 但对茶叶的正确认知依然充满曲折。例如 ,1789 年 , 英国皇家植物园的威廉·艾顿(William Aiton) 将武夷茶进一步分成窄叶类茶种和宽叶类茶种两大类[17](P230-231);1790年,葡萄牙耶稣会士和植物学家若昂·德·洛雷罗(Joao de Loureiro)凭借自身在越南、中国澳门和广东等地近40年的长期生活见闻,认为茶的物种可以分为南圻茶、广东茶和油茶三大类[18](P338-340)。

真正推动欧洲各国对中国茶有全面准确认知的,依然是活跃在东方探索一线且具有一定文化素养的传教士们,其中很多传教士同时也是医生、商人、植物学家、博物学家。由于长期在东方各国传教和旅居,这些传教士们深入了解当地的人文风土,见到过茶树、观察到过茶叶制作的过程、品饮过不同品质的茶叶,对各国社会生活中的茶礼、茶仪、茶俗也都做了较为深入的第一手记录。比如,意大利传教士马蒂诺·马尔蒂尼(Martino Martini)1640年从里斯本出发,1642年抵达中国澳门,此后多年一直在杭州居住,1651年乘荷兰船只返回欧洲,他绘制的反映中国风土人情的地图绘本被荷兰出版人琼·布莱欧(Joan Blaeu)收录进1655年出版的《新地图集》第六部分,记录了他在中国对茶详细的一手见闻。

这种小小的叶子与西西里漆树的叶子很相似。但是,我相信它们不是同一个种类。它不是野生的,而是栽培的,不是普通树木,而是一种可以分枝成许多枝干的灌木,它的花与西西里漆树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但白色中略偏黄……为了制作这种饮用的“茶”,他们小心翼翼地逐一用手采摘春天的第一片嫩叶。然后他们把叶子放在铁锅里,用慢火把它们轻轻地加热,随后把它们放在一块质地好的平滑的垫子上,用手把它们揉卷起来。而后,他们再次开火,并再次滚动茶叶,直到它们卷曲和完全干燥[19](P106-107)。

应该说,马尔蒂尼的一线报告涉及了茶树种植和茶叶制作, 已经十分详尽且具有说服力,对欧洲全面把握茶叶的植物学特性提供了丰富有力的素材。此后,为了进一步澄清欧洲大众对不同茶叶是否出于同一种植物的疑惑和误解,也为了不断增加对茶科学的知识储备,应对日益增长的大众饮茶渴求, 各国也都不断派出植物学家、医生、博物学家等专业人士前往东方深入考察。

荷兰医生和植物学家威廉·滕·赖恩(Willem ten Rhijne)曾被荷兰东印度公司雇用前往日本,他在长崎对茶进行了第一次长期的近距离植物学研究。赖恩撰写了《论茶树》一文,被收入至另一 名荷兰植物学家雅克布斯·布雷内(Jacobus Breyne)于1678年出版的两卷本植物汇编的附录中。赖恩明确指出,日本茶和来自中国厦门的茶出自同一种植物,即使在日本,从贵族们喝的精制茶到平民喝的较为粗糙的不同品级的茶也都来自同一种茶树;赖恩还对茶树的解剖结构进行了描述,证实了荷兰医生们认为茶叶有益健康的观点[20](附录)。1682年至1686年期间,受雇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德国医生安德烈亚斯·克莱耶(An-dreas Cleyer) 与他的园丁乔治·梅斯特(George Meister)在日本出岛带走了活的茶树种,并在荷兰巴达维亚殖民地花园中种植了茶树,还将包括茶树在内的许多东方植物运回了荷兰。此后,另一名德国医生 和博物学 家恩格尔伯 特·卡姆弗(Engelbert K mpfer)也来到巴达维亚,并在日本居住了两年多, 对茶树进行了植物学解剖研究,在1712年出版的关于日本的五卷本著作中再次明确重申了日本的茶树与中国的茶树属于同一类物种[5](P376)。1698年,英 国皇家学会会员、植物学家、外科医生詹姆斯·郭明翰(James Cunning-ham)被英国东印度公司派往厦门, 此后长期在舟山群岛考察,于1702年报告了他在东方一线对茶树的研究报告,并将茶叶标本寄回了英国。相关报告被刊登在《哲学汇刊》上,在报告中郭明翰明确指出,“英国人常喝的三种茶叶都来自同一种植物,只是由于一年的季节和土壤不同才造成这些差异”“武夷茶是用三月初最早一季被采集的幼芽并在树荫 下阴干制作 的,绿茶是在4月制作的,最后一季的松萝茶是在5月和6月制作的”[21]。正是在各国深入探索中国茶的真实面相的不断努力下, 欧洲大众对中国茶长期存在的错误认知得以澄清纠正, 东西方文化交流也得到进一步深化与融合。

四、

结语

总的来看,中国茶在欧洲早期的传播,呈现出闻茶、食茶和识茶的历史进路,符合主体文化认知的基本逻辑发展过程。在闻茶阶段,欧洲处于对茶单纯的“道听途说”式的文字阅读与口述传递之中,整体上是一种想象与记忆互动建构的茶印象;在食茶阶段,欧洲各国从中国、日本等地引入茶叶商品,逐渐在本土形成饮茶群体,乃至掀起茶叶消费的时尚;而大众化的饮茶习俗的养成则有赖于人们对茶有益健康的身体关切;在识茶阶段,人们迫切希望能够对茶有真正近距离的接触和清晰认知,此前中国茶作为一种异域文化的他者误读也在这一阶段得以澄清,各国还在发展茶植物学、茶医学、茶化学等方面实现了茶文化的本土化。

应该说,欧洲早期对茶树种植、茶叶加工制作以及茶商品品质区分等茶知识、茶技艺、茶科学的渴求, 是中国茶融入欧洲各国社会生活的历史渐进结果。一方面欧洲对茶的喜爱不断增加,逐渐成为重要的日常生活饮品, 普通大众开始有着从闻茶、食茶到识茶的认知需求;另一方面欧洲精英阶层面对茶这一异域事物, 也迫切需要在新兴事物上掌控专业话语权。欧洲各国除了需要争夺茶叶贸易的垄断权之外, 更需要在认知层面上形成对茶的种植栽培、生产加工、药用功效、品饮技能等专业知识的体系化建构,从而争夺对东方世界的对话权、 文化解释权。这就使得欧洲各国的传教士、植物学家、医生、文学家、贵族阶层等群体在中国茶向欧洲早期传播的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时代角色,推进了欧洲各国对茶的全面系统认知,对中国茶文化的欧洲本土化发展也发挥了重要作用。统观中国茶文化在欧洲早期的传播,是茶文化融入本土主流文化由“一”到“多”实现全球在地化的过程,呈现出不同的在地化向度[22]。对于欧洲各国而言,中国茶文化最初是一种东方异域文化,从贵族精英到普通大众,都需要对茶有听闻、亲见、品饮乃至探究茶的物性的认知过程,在此期间,东西方文化交流和文明互鉴得以逐渐推进深入, 最终实现中国茶文化在欧洲各国的本土化融合中发展。对中国茶在欧洲早期传播历史进路的梳理,有助于我们在新时代更好地倡导世界文化多元、深化文明互鉴、建设中国式现代化国家。

来源:茶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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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山||马岭镇天目贡茶亮相欧洲茶文化节

8月14-16日,捷克布拉格举行了第13届茶文化节,该活动是欧洲最大的、历史最长的茶文化节之一。茶会期间,来自全球各地的茶友相聚在布拉格展览公园(PRAGUE EXHIBITION),带来了本国和本地区的代表茶品和本地传统文化。

本次活动中,旅欧多年的茶文化推广者薛莲,携家乡四川的天目贡茶应邀亮相,并现场为大家奉上了甘露等多款茗茶。来自中国的味道,征服了大家的味蕾,得到国际茶友一致好评。

活动主办方的负责人Jaromír Horák,来到天目贡茶茶席,与主泡人薛莲合影。

天目贡茶,产于雅安名山天目寺一带。

明代官焙贡茶,蜀王府监造,由天目寺可真禅师首创,明英宗天顺三年【1459年】入贡。

自2017年起,践行自然农法,采摘五十年老川茶芽叶,着力于恢复天目贡茶。

老川茶树

老川茶,泛指自古生长在巴蜀地区,经过漫长的自然演化,物竞天择后遗留的群体种茶树。天目村老川茶树为明代贡茶遗留的原生品种。

自然农法

自然农法,指依循自然规律,择地之宜,应时而作,不人为干预作物生长孕育的农耕法则。践行自然农法只为打造一款完全放心的茶。

高山茶园

天目茶园位于天目寺后,海拔1000米的峨山水库旁,具有五十年树龄。

茶文化之源管窥:唐代茶圣陆羽的水质资源优化思想浅析

摘要:本文的要义在于浅析陆羽的水质资源优化思想和唐代茶文化勃兴的内在联系,从水文化视角揭示茶与水、茶文化与水文化二者的主次、重叠、交叉关系,认为水文化实乃茶文化之源头活水,“茶水民族”早已成为一个永久性的中华民族指代符号。论述了陆羽的水学思想、茶学思想与大禹治水精神及春秋战国时期的思想家管子的水思想、孔孟儒家的水思想和老庄道家的水思想是一脉相承的,他对水质资源分布及其优劣与否和纯净及污染情况极为重视,首创鉴水分类和优劣标准,深化与提高了唐人对水质资源优化的认知度,强化了唐人自觉保护名泉和水质的意识。此外,中茶文化对外传播,其中也包含着中国古代的水思想和水意识、水科学。

关键词:茶文化;水文化;陆羽水思想;水质资源优化;鉴水分类和标准;文化传播

本文的要义是浅析陆羽的水质资源优化思想和唐代茶文化勃兴的内在联系。唐宋以后,阐述水与茶或水文化与茶文化之关系可抵要端者,当以自诩“余斋居无事,颇有鸿渐之癖”的浙江钱塘著名茶人、明代茶文化家许次纾所论最为至要,他在《茶疏·择水》中明确提出:“精茗蕴香,借水而发,无水不可与论茶也。”许氏又言:“余尝言有名山则有佳茶,兹又言有名山必有佳泉。……吾两浙、两都、齐鲁、楚粤、豫章、滇、黔,皆尝稍涉其山川,味其水泉,发源长远,而潭此澄澈者,水必甘美。” 许氏“无水不可与论茶”之论,发人所未言,或可从不同视角有助于我们揭示茶与水、茶文化与水文化二者的主次、重叠、交叉关系。实质上,茶产于山水之间,山水之自然地质属性决定茶之品位与品性,而水文化实乃茶文化之源头活水。

在以往的中华茶文化研究中,鲜有透过水文化史视角,将水文化作为茶文化之源的系统论述。我们都知道,水、阳光和空气——自然资源三大元素构成地球上所有动植物生命赖以生存繁衍的根本所在。水作为一种自然元素,不仅是人之生命永恒依托的物质资源,更是人达至超然于物外的精神资源。人类文化学者认为,水文化是人类文明初始的母体文化,人类文明发展史也可以说就是一部水文化发展史。人类文明生产史和生活史最早开发、利用的自然资源是水,人类古代文明的起源也大都发源于江河湖海水流域一带。例如,世界文明史上所言的五大古文明,古埃及文明发源于今北非的尼罗河流域,古巴比伦文明发源于今西亚的两河(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流域,古印度文明发源于今南亚的印度河流域,古希腊文明发源于今欧洲的爱琴海诸岛,中华文明发源于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

中国是茶文明和茶文化的发源地。唐人陆羽《茶经》记叙中国西南部的原生茶树为乔木,直径可达“一尺两尺乃至数十尺”,而其中“巴山陕川有两人合抱者”。这是世界茶文明史上有关野生茶树最早的明文记载。中国西南部地域广阔,地貌复杂多样,水资源极其丰富,雨水充沛,也是史书记载的中国先民种茶、饮茶与艺茶的起始地,以及中国茶业、茶经济最早的起始地。东晋常璩撰《华阳国志》卷一《巴志》云:“武王既克殷,以其宗姬封于巴,爵之以子……其地东至鱼复,西至僰道,北接汉中,南极黔、涪。……桑、蚕、麻、纻、鱼、盐、铜、铁、丹、漆、茶、蜜、灵龟、巨犀、山鸡、白雉、黄润、鲜粉,皆纳贡之。”这说明,此地此时所产之茶已纳贡王室。

茶文明从西南部的山水之间走出来,汇入中华文明长河,成为中华民族文化共同体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七件事,千百年来茶水待客、邀友品茗、无茶不席已成为中华民族的民风民俗和礼仪礼俗,茶水文化涵养了中华民族的心性、精神与性格,“茶水民族”早已成为一个永久性的中华民族指代符号,并从另一个侧面验证了费孝通先生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重要学术研究结论。以往我们谈茶文化,谈水文化,谈中华民族发展史,谈中华文明发展史,往往都是各自作为一个单独命题来论述的,很少讲“茶水文化”、“茶水民族”是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文化符号。而这关系到我们怎样重写中华茶文明史,怎样更好地把中华茶文明写入中华文明史。

这是诱发笔者思考和重点考察“陆羽的水质资源优化思想和唐代茶文化”这一命题的起因之一。

起因之二,陆羽《茶经·五之煮》云:“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拣乳泉石地慢流者上,其瀑涌湍漱勿食之,久食令人有颈疾。又多别流于山谷者,澄浸不泄,自火天至霜郊以前,或潜龙畜毒于其间,饮者可决之以流其恶,使新泉涓涓然酌之。其江水,取去人远者。井取汲多者。”他认为,凡用山水,最好选取乳泉或石池漫流之水,至于湍急的山水最好勿饮,如长喝此水,几可使人患颈疾(先秦时,即已知不同的地理环境和土地、水质等会对人体健康产生不同的影响。《左传·成公六年》:“土薄水浅,其恶易觏……于是乎有沉溺重膇之疾。”);而由几处溪流汇合后积蓄于山谷之水,虽看上去澄清,但因水不流动,从暑热之日到霜降前,“或潜龙畜毒于其间”,即水质可能已被污染,故用此水,必须要先挖开缺口,流放掉那些沉积多日的污水,引来上游下泄的新鲜泉水,然后才可取之饮用。凡用江河之水,须到距离有人居住的远处去取水。凡用井水,则要从人们日常汲水的井中去打水。与陆羽生活于同时代的唐诗人刘长卿在《送崔处士先适越》诗中有言:“小江潮易满,万井水相通。”这很能说明此一时代唐人对水的有关认识已很深刻。

从中我们也可以窥知,陆羽对唐代的水质资源分布及其优劣与否和纯净及污染情况可谓极为重视,知晓水品之优劣与水资源环境、人体健康的关系密不可分,并形成了其关于水质评价的认定标准,其中包含了唐人对水质资源优劣与否及环境变化与保护的初步科学认识,以及引导人们开始重视对水资源、水品质的科学认识和环保理性意识。当代中国著名茶文化专家丁文在《唐人品水重山泉》一文中曾指出,品水标准系自“陆羽首创”,其“鉴水总分三类:山水、江水、井水”,其“鉴水优劣的标准有二:一是流动,‘流水不腐’;二是无污染”。

以今天的现代水质科学技术知识来分析山泉水矿物质成分和测定天然饮用水技术标准,十分容易。但在唐代陆羽所提出的鉴水品水标准,却是首创性的,它开创和确立了中国古代饮用水之标准。更为重要的是,“陆羽的品水标准为后世人所认同”,“自宋元以后直到近代,出现了以卖水为业者,所卖之水皆为山泉水”(丁文:《唐人品水重山泉》)。这是我们认识陆羽水学思想的一个重要出发点。

相比而言,在数百年后的明代,许次纾《茶疏·择水》云:“江河溪涧之水,遇澄潭大泽,味咸甘洌。唯波涛湍急,瀑布飞泉,或舟楫多处,则苦浊不堪。盖云伤劳,岂其恒性。凡春夏水长则减,秋冬水落则美。” 陆树声《煎茶七类》云:“井取多汲者,汲多则水活。”张大复《梅花草堂笔谈》直言:“茶性必发于水。八分之水遇十分之茶,茶亦十分。八分之水,试茶十分,茶只得八分。”李时珍《本草纲目》卷五《水部》云“水为万化之源”,“井泉地脉也,人之经血象之,须取其土浓水深,源远而质洁者,食用可也”;“贪淫有泉,仙寿有井,载在往牒,必不我欺”;“城市近沟渠污水杂入者……气味俱恶,不堪入药、食、茶、酒也”。显然,明人对唐人陆羽关于水质的优劣和纯净与污染评定标准以及唐人对水质资源优劣与否及环境变化与保护的认识基础之上,有了一定继承和发展。以此略考明代的饮用水认知与评定标准和方法,无疑带有新的生产、生活实践和科学认识特点。此与明代城乡建设和商品经济的发展历史条件相对等,也说明相比唐代而言,明代的茶产业和茶饮对水质、水资源、水环境影响的要求要严格得多,因为在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都发生很大变化的情况下,其诱导因素或许更为复杂和多样。这是茶文化研究的另一个课题,此不赘。

起因之三,《唐全文·陆文学自传》记载:“上元初,结庐于苕溪之滨,闭关对书,不杂非类,名僧高士,谈宴永日。常扁舟往来山寺,随身惟纱巾藤鞋、短褐犊鼻,往往独行野中。诵佛经,吟古诗,杖击林木,手弄流水,夷犹徘徊,自曙达暮,至日黑兴尽,号泣而归。故楚人相谓,陆子盖今之接舆也。”陆羽的一生与山水相伴,其知水、识水、亲水、爱水颇深。他遍游天下名山大川,品鉴天下名泉佳水,对水质之优劣对茶味的影响颇有心得体会,故其煮茶时极重所选之水,曾依次将天下名泉划分为二十等级。

据唐人张又新《煎茶水记》载:

卷末又一题云《煮茶记》,云代宗朝李季卿刺湖州,至维扬,逢陆处士鸿渐。李素熟陆名,有倾盖之欢,因之赴郡。 至扬子驿,将食,李曰:“陆君善于茶,盖天下闻名矣。况扬子南零水又殊绝。今日二妙千载一遇,何旷之乎!”命军士谨信者,挈瓶操舟,深诣南零,陆利器以俟之。俄水至,陆以勺扬其水曰:“江则江矣。 非南零者,似临岸之水。”使曰:“某棹舟深入,见者累百,敢虚绐乎?”陆不言,既而倾诸盆,至半,陆遽止之,又以勺扬之曰:“自此南零者矣。”使蹶然大骇,驰下曰:“某自南零赍至岸, 舟荡覆半,惧其鲜,挹岸水增之。处士之鉴,神鉴也,其敢隐焉!” 李与宾从数十人皆大骇愕,李因问陆:“既如是,所经历处之水,优劣精可判矣。”陆曰:“楚水第一,晋水最下。”李因命笔,口授而次第之: 庐山康王谷水帘水第一; 无锡县惠山寺石泉水第二; 蕲州兰溪石下水第三; 峡州扇子山下有石突然,泄水独清冷,状如龟形,俗云虾蟆口水,第四; 苏州虎丘寺石泉水第五; 庐山招贤寺下方桥潭水第六; 扬子江南零水第七; 洪州西山西东瀑布水第八; 唐州柏岩县淮水源第九,淮水亦佳; 庐州龙池山岭水第十; 丹阳县观音寺水第十一; 州大明寺水第十二; 汉江金州上游中零水第十三,水苦; 归州玉虚洞下香溪水第十四; 商武关西洛水第十五,未尝泥; 吴松江水第十六; 天台山西南峰千丈瀑布水第十七; 郴州圆泉水第十八; 桐庐严陵滩水第十九; 雪水第二十,用雪不可太冷。 此二十水,余尝试之,非系茶之精粗,过此不之知也。

此乃唐大历元年(766年)陆羽游扬州大明寺时所发生之事,因陆羽品水时识破军士取水不实,而引出李季卿命人把陆羽口授的茶水品第依次记下之事。此即后世所传的陆羽所排定二十等次的宜茶之水。不过, 一生嗜茶的唐代才子张又新《煎茶水记》言:“此二十水,余尝试之,非系茶之精粗,过此不之知也。”由此恰可证明,陆羽排定的二十等次宜茶之水曾经后人一一品鉴,或勘定无误。唐人对与茶学、茶艺、茶饮有关的问题,从不轻信所谓权威定论,而是要事必躬亲,去实践,去亲历。这是唐代茶文化极为可贵的品质。也正因此,《煎茶水记》又称《水经》,文虽不足千字,但对陆羽《茶经·五之煮》内容却是有所突破的,张氏更重水品,其文对水品的记载也更详、更清晰。这似可表明,唐人对水质资源优化的认知度在陆羽的引导下开始走向自觉。

关于被陆羽列为“天下第二泉”的无锡惠山寺石泉水,陆羽游无锡惠山时曾作《游慧山寺记》(《全唐文》卷四百三十三):

慧山,古华山也。……梁大同中,有青莲花育于此山,因以古华山精舍为慧山寺。

寺在无锡县西七里……寺前有曲水亭,一名憩亭,一名歇马亭,以备士庶投息之所。其水九曲,甃以文石罛甓,渊沦潺湲,濯漱移日。……从大同殿直上,至望湖阁,东北九里有上湖,一名射贵湖,一名芙蓉湖。其湖,南控长洲,东泊江阴,北淹晋陵,周围一万五千三百顷,苍苍渺渺,迫于轩户。……

夫江南山浅土薄,不自流水,而此山泉源,滂注崖谷,下溉田十余顷。此山又当太湖之西北隅,萦耸四十余里,唯中峰有丛篁灌木,余尽古石嵌崒而已。……叵以鹤林望江,天竺观海,虎丘平眺郡国以为雄,则曷若兹山绝顶,下瞰五湖,彼大雷、小雷、洞庭诸山以掌睨可矣。向若引修廊,开邃宇,飞檐眺槛,凌烟架日,则江淮之地,著名之寺,斯为最也。……苟无其源,流将安发?予敦其源,亦伺其流,希他日之营立,为后之洪注云。

“天下第二泉”无锡惠山寺石泉水,因了陆羽《游慧山寺记》洋洋洒洒和绘声绘色的激扬文字而名扬天下,天下嗜茶品泉者接踵而至,历代不衰。一方面,中国是世界上泉水最多的国度之一,与人文和旅游记忆有关的名泉大大小小以千数计,遍布全国各地的泉水之甘美、之纯洁,名闻遐迩;另一方面,在唐代茶饮和茶文化大行其道的时代背景下,自陆羽评定名泉之后,人们对天下名泉的认知度和喜爱度超越前代,以名泉水沏佳茗,无形中深化与提高了唐人对水质资源优化的认知度,逐渐强化了唐人自觉保护名泉和水质的意识。然仍不免有好事者,他们对名泉的喜好达到超出人之正常理性约束的癫痴程度。例如,据唐代无名氏《玉泉子》记载,唐宰相李德裕因最爱饮惠山泉水,竟命人千里“铺递”至京师,供其品饮。此事虽然荒唐奢侈,却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名泉意识以及名泉文化已在唐代社会各个阶层普及开来,并带动唐代饮茶须以佳水配之的风尚。

在此,颇值一提的是,在陆羽《茶经》问世之前,年长陆羽五十岁的唐代著名中医药学家、浙江宁波人陈藏器通过刻苦研习各类本草医书和中医药理论及诊治方法,撰著《本草拾遗》十卷,其中他从“本草茶疗”之概念出发,提出“诸药为各病之药,茶为万病之药”的著名论断,并动手调配大量行之有效的茶疗秘方为人治病。据《三秦志》所言,当时“病家云集,门庭若市”。而且,陈藏器曾以药茶为唐玄宗十八子李瑁治好了旁者无法治愈的怪病。为此,唐玄宗昭告天下,赐陈藏器为“茶疗鼻祖”。更为重要的是,陈藏器在《本草拾遗》特别指出,从山地溢出的矿泉水为“玉井水”,此水“味甘平,无毒”,而且久服可“令人体润,毛发不白”。所谓“玉井水”,陈藏器《本草拾遗》言:“诸有玉处山谷水泉皆是也。”东晋王嘉《拾遗记》卷十《昆仑山》载:“昆仑山有柰,冬生子碧色,以玉井水洗食之,骨轻柔能腾虚也。”可见古人对玉井水的水质有清醒认识,对其保健功效颇为推崇。

陆羽一生博学多能,除茶学之外,于诗文、音韵、小学、书法、戏曲、史志、旅游、地理、考古、水学、农学、工学、医药、饮食等方面多有涉猎,成就不俗,在唐代文坛活跃一时,而且曾流寓浙江,他撰写《茶经》时,对浙江宁波人士、著名中医药学家陈藏器的学问与卓识,不可能未有所闻,亦不可能未有所习所得。例如,《茶经·七之事》引用与茶食、茶疗和茶药有关的古籍药典计有《神农食经》、《晋书》、《搜神记》(干宝)、《食檄》(弘君举)、《食论》(华佗)、《食忌》(壶居士)、《尔雅注》(郭璞)、《杂录》(陶弘景)、《后魏录》、《本草》、《枕中方》、《孺子方》等等。

在陆羽《茶经》问世后,唐人竞相传抄,推动唐朝饮茶之风遍及各地。《新唐书·隐逸·陆羽传》载:“羽嗜茶,著经三篇,言茶之源、之法、之具尤备,天下益知饮茶矣。时鬻茶者,至陶羽形置炀突间,祀为茶神。有常伯熊者,因羽论复广著茶之功。御史大夫李季卿宣慰江南,次临淮,知伯熊善煮茶,召之,伯熊执器前,季卿为再举杯。至江南,又有荐羽者,召之,羽衣野服,挈具而入,季卿不为礼,羽愧之,更著《毁茶论》。其后尚茶成风,时回纥入朝,始驱马市茶。”在如此“尚茶成风”的影响下,文人墨客鉴于陆羽对山泉水的品鉴和推崇,特别是他对水质资源优化标准的界定以及水质特性的高度概括,让唐代士子和茶人从中感受到与此前不同的更值得称道的茶饮审美享受。这期间,更有推波助澜者,如唐常州刺史独孤及撰《慧山寺新泉记》:

此寺居吴西神山之足。山多小泉,其高可凭而上。山下灵池异花,载在方志。山上有真增隐客遗事故迹,而披胜录异者,贱近不书。无锡令敬澄字深源,以割鸡之余,考古案图,葺而筑之,乃饰乃圬。有客意陵陆羽,多识名山大川之名,与此峰白云相与为宾主。乃稽厥创始之所以而志之,谈者然后知此山之方广,胜掩他境。

其泉伏涌潜泄,潗漝舍下,无沚无窦,蓄而不注。深源困地势以顺水性,始双垦袤丈之沼,疏为悬流,使瀑布下钟。甘溜湍激,若酾醴乳。喷发于禅床,周流于僧房,灌注于德地,经营于法堂。瀑潺有声,聆之耳清。濯其源,饮其泉,能使贪者让,躁者静,静者勤道,道者坚固,境净故也。夫物不自美,因人美之,泉出于山,发于自然,非夫人疏之凿之之功,则水之时用不广。亦犹无锡之政烦民贫,深源导之,则千室褥裤。仁智之所及,功用之所格,功若响答,其揆一也。予饮其泉而悦之,乃志美于石。

因了唐代文人墨客的交口相赞,名泉以诗文褒扬而驰名天下,所以,唐代咏茶与山泉佳水的名诗名文不绝于口,在唐山水田园诗之外,别具一格。例如,储光羲《咏山泉》:“山中有流水,借问不知名。映地为天色,飞空作雨声。转来深涧满,分出小池平。恬澹无人见,年年长自清。” 陆龟蒙《谢山泉》:“决决春泉出洞霞,石坛封寄野人家。草堂尽日留僧坐,自向前溪摘茗芽。”皇甫冉《无锡惠山寺流泉歌》:“寺有泉兮泉在山,锵金鸣玉兮长潺潺。作潭镜兮澄寺内,泛岩花兮到人间。土膏脉动知春早,隈隩阴深长苔草。处处萦回石磴喧,朝朝盥漱山僧老。僧自老,松自新。流活活,无冬春。任疏凿兮与汲引,若有意兮山中人。偏依佛界通仙境,明灭玲珑媚林岭。宛如太室临九潭,讵减天台望三井。我来结绶未经秋,已厌微官忆旧游。且复迟回犹未去,此心只为灵泉留。”

唐人尚山尚水、尚茶尚艺,所作咏山泉诗文虽不免仍有仿效陶渊明“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归去来兮辞》)的影子,但此时的唐人笔墨之下更多地是凸显隋唐大一统文明时代新气象,他们尽情讴歌的山泉直抵唐山水文化和唐茶文化精神之魂魄——有泉水流动不止“年年长自清”的生命回响,有流泉潺潺“此心只为灵泉留”的生命观照,唐人的水文化在物质层面和精神层面都有了质的飞跃与升华。这正是唐代茶文化横空出世的根基所在。

起因之四,陆羽在《茶经·八之出》中将所考的唐代茶区总括为山南、浙南、浙西、剑南、浙东、黔中、江西、岭南等八大主产区,并一一辨析各地所产茶叶之优劣等级。

那么,从陆羽水学思想形成基点出发,我们如何对唐代茶区的形成以及唐茶文化的奠基作出合乎历史发展逻辑的合理、科学地解读?

首先,水文明是华夏民族建立夏国家文明体的母体记忆,《史记·夏本纪》记载,大禹治理天下水患,三过家门而不入,“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修建排灌水利工程,以利民垦田种植。此为古史传说的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大规模水利治理工程,中国古代水思想和水资源的治理、开发及利用起步于此。大禹是中华民族水治理和水思想的先行者,其无私奉献精神和因势利导的科学精神,代代相传,这无疑是陆羽水学思想形成的基点之一。

其次,在春秋战国思想家中,《管子·水地》提出,地者和水者都是万物之重要思想,强调:“人,水也。男女精气合,而水流形。……是故具者何也?水是也。万物莫不以生,唯知其托者能为之正。” 孔子从社会历史和伦理教化出发,将水之形态和性能与人之精神和道德相联系,开创儒家水思想体系。他的“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论语·雍也》)和“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论语·子罕》)等发人深省的睿智思想,成为千百年来中国人世代传承的宝贵思想资源。老子和庄子建构了道家水思想体系。老子《道德经》有言:“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老子对水之种种境界的无限延伸和提升,包含着无比深刻的思想,也奠基了中国水文化得以破除水功利唯一性的超然品质。《庄子·天地》篇提出,“夫道,渊乎其居也,漻乎其清也”,“夫道,覆载万物者也,洋洋乎大哉”,内化了中国人从水思想中自觉升华人生境界的通路。另一方面,春秋战国时期,对水利的利用和开发从防洪排涝转向农田灌溉——修建大型农田水利灌溉工程,特别是都江堰水利工程兼有防洪和航运的双重功效,带动农业生产力和社会经济有了进一步发展。这理当是构成陆羽水思想形成的另一个基点。

再者,魏晋南北朝以来,农田水利的重点开发和利用向江淮流域转移。在南朝,太湖流域已是天下闻名的富饶地区,“亩值一金”。至唐代农田水利建设又达至一个兴盛阶段,据《新唐书·地理志》等记载,唐代修建的水利工程达1130多项,“安史之乱”后在江淮流域的水利建设更是取得了新的大发展,长江流域一跃取代黄河中下游而成为全国农业经济优势区位地带,先进的水利开发和利用造就出江南鱼米之乡。这是构成陆羽水思想的又一基点。

正是在这样一种历史情况下,历经历朝历代的水利与水资源有效开发、利用和治理,至唐代,在世界上领先的中国先进水生产力终于花开花落,形成了《茶经》上所说的八大茶产区(涵盖今川、鄂、湘、赣、皖、苏、浙、闽、桂、粤、黔、豫、陕等省域)。由此,大唐茶叶种植业获得迅速发展,手工制茶作坊日渐发达,推动茶叶流通商品化和茶饮普及化程度日益加深,并在此基础上初步形成了唐代茶产业区域化和茶加工制作与保存专业化,茶业成为具有全国性影响的经济门类,唐中期之后随着茶叶生产及流通的规模化,征收茶业赋税渐成定制。茶在唐代很快发展成为全国性的饮料,上至皇宫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品茶饮茶渐成风俗,茶事日盛。据唐人李肇《国史补》记载,列入唐代贡茶的计有十四品目名茶。其中,产于吴越之地的“顾渚紫笋”和西蜀之地的“蒙山紫笋”甚为唐皇室所喜爱,命在顾渚山和蒙山监制督造贡茶。顾渚山和蒙山均有泉水,可谓顾渚贡茶和蒙山贡茶成为唐代贡茶佼佼者的立身之本——好山好水产好茶。

同时,陆羽在《茶经·一之源》提出饮茶者应作“精行俭德之人”,他将自己的水学思想与茶学思想与管子思想、孔孟儒家思想和老庄道家思想相融合,开启唐茶文化精神内核,一方面预示唐茶文化正式奠基,另一方面自《茶经》问世亦标志茶学由此成为一门独立的学问。此后,唐人抄茶书、著茶书、读茶书、谈茶书,蔚成风气。

中茶文化相继传到海外,这其中也包含着对外传播中国古代的水思想和水意识、水科学。例如,中国茶传至朝鲜半岛,韩国茶道对水质、水量、水温和泡茶时间也有相当的讲究与要求。高丽王朝时的文学家、哲学家、茶人李奎报(1169—1241)所作茶诗云:“活水香茶真味道,白云明月是家风。”“评茶品水是家风,不要养生于世荣。”可见唐人的评茶品水之风亦传入朝鲜半岛,以“活水香茶”为品鉴标准。唐茶传至日本后,日本饮茶效仿唐朝饼茶煎饮法,讲究取水要汲取清流。日本茶道尤为重视煮水器茶釜,并视其为可登大雅之堂的茶仪礼具,日本人认为用茶釜所煮之水,其水质明显要优于一般壶所煮之水。

古来谦谦君子均以水德自居,水生万物,德行天下。故郦道元《水经注》云:“水德含和,变通在我。”东坡君子尝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对茶者而言,则不可饮无茶。竹,无水不生;茶,无水不生。故君子之道,无水,不可与言竹;茶人之道,无水,不可与论茶!斯言诚哉!

【摘自2018年第2期《吃茶去》杂志;作者:胡克夫(石家庄),系河北省炎黄文化研究会会长兼秘书长、河北省茶文化学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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