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茶美学“煮”义

围炉,本是流行于闽、台、潮汕一带的岁时习俗。除夕守岁,亲友团聚,围着炉火,吃饭喝酒,其乐融融。而这些地方又最盛行工夫茶。除了炉上架锅烹食,亦可置壶煮茶,把杯闲话。

文人雅士而言亦将围炉视作一大赏心乐事。围炉,既可煮酒论英雄,亦可烹茗谈诗书。“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竹炉汩汩,茶烟袅袅,是有朋远来的喜悦,是彻夜长谈的欢愉。

围炉,是相聚;煮茶,是交心。炉暖茶香里,是中国人传统生活的浪漫与优雅。

元·钱选《卢仝煎茶图》(局部)

茶,自从被当作饮品时起,煮饮这一饮茶方式,在中国人的生活中,相当普遍。

晋代左思《娇女诗》云:“止为茶荈据,吹嘘对鼎钅历 。”那时的茶,是以何种方式加工,历史并没有给出详细的答案。

但,可以肯定的是,煮茶是茶与水的最初相遇。

“然季疵(陆羽的字)以前称茗饮者,必以烹之,与夫瀹蔬而啜者无异也。”(唐·皮日休《茶中杂咏》序)在中唐以前,茶汤就跟菜汤差不多。

鲜茶叶或干茶叶,烹煮成汤后,加盐饮用,这是“清爽型”。喜欢口味重一点的,就加入姜、桂、椒、橘皮、薄荷等佐料,与茶同煮,此法烹饪的煮汤基本一致。直到今天,藏、蒙、回、维等少数民族仍保留煮茶(通常紧压茶)这一古老习俗,并加入奶、酥油等同煮。

煮茶,一直延续至唐代。中唐时,陆羽著述的《茶经》问世,首次将饮茶从单纯满足生理需求上升到艺术的高度。

在这部皇皇巨著中,陆羽专辟了《五之煮》一章来谈如何煮茶。除煮法外,茶、器、水、火、饮也都有讲究。

唐代,茶区不断扩大,制茶技术日益完备,名茶涌现。茶叶形态,有粗、散、末、饼茶四类,以饼茶为主。煮茶前,饼茶要先炙(烤),经碾(磨)、罗(筛出茶末)后,再煮。

煮茶饮茶的器具,有24件(含配件28件)之多。煮茶主要用风炉、鍑,特别是风炉,融入了茶圣的匠心设计:

风炉以铜铁铸之,如古鼎形,厚三分,缘阔九分,令六分虚中,致其杇墁。凡三足,古文书二十一字,一足云:“坎上巽下离于中”;一足云:“体均五行去百疾”,一足云:“圣唐灭胡明年铸”。其三足之间,设三窗。底一窗以为通飚漏烬之所。上并古文书六字,一窗之上书“伊公”二字,一窗之上书“羹陆”二字,一窗之上书“氏茶”二字。所谓“伊公羹,陆氏茶”也。置墆土臬于其内,设三格:其一格有翟焉,翟者,火禽也,画一卦曰离;其一格有彪焉,彪者,风兽也,画一卦曰巽;其一格有鱼焉,鱼者,水虫也,画一卦曰坎。巽主风,离主火,坎主水。风能兴火,火能熟水,故备其三卦焉。其饰以连葩、垂蔓、曲水、方文之类。其炉,或锻铁为之,或运泥为之。其灰承,作三足铁柈台之。

——《茶经·四之器》

在茶圣眼中,茶汤之美,不只是色、形、味,煮的过程,也蕴藏美。比如,论煮茶的火候:“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也。”

这便是陆羽的茶美学“煮”义。后世的主流饮茶方式虽在不断嬗变,但煮茶却从未淡出过文人的生活。

常常,他们“独试新炉自煮茶”,在万籁俱寂中,藉由一炉茶,获得内心的宁静与恬然。

“茶雨已翻煎处脚,松风忽作泻时声。枯肠未易禁三碗,坐听荒城长短更。”(宋·苏轼《汲江煎茶》)虽流放海南,面对穷山恶水,苏轼依然是清风朗月,在静谧的月夜里,煎茶自饮,这是何等地旷达与超然!

元·赵元《陆羽烹茶图》

元代的杨维桢,自号铁笛道人、铁心道人、梅花道人等。也是在一个清朗的月夜,梅影爬上纸窗。他汲白莲泉,燃槁湘竹,煮凌霄芽。待茶时,他竟睡着了,还做了个遨游仙境的奇梦,迷离惝恍。梦虽奇幻,却是心游物外的淡然与超脱。

明人罗禀“山堂夜坐,汲泉煮茗。至水火相战,如听松涛。倾泻入杯,云光滟潋”(《茶解》),自有一番幽趣,“难与俗人言矣”!

晚清王永彬一边围炉,一边思考,写了一部“微博体”的为人处世奇书《围炉夜话》。他说:“岁晚务闲,家人聚处,相与烧煨山芋,心有所得,辄述诸口,命儿辈缮写存之,题曰围炉夜话。”

陆羽的“煮茶美学”,还东传朝鲜半岛、日本列岛,衍化出韩国茶礼、日本茶道等绮丽的异域文化风景。

来源: 茶道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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