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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茶香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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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性体验七款不同古树茶 小茶控品鉴包给您味蕾前所未有满足感

喝茶是一种生活态度,不受限年龄与身份。透过喝茶来调剂心情,为生活赋予稳定感。尝试不同的茶叶,寻找适合自己的特殊风味。享受茶香,静待茶汤的美事之中。泡一壶好茶,喝一杯热茶带来的愉悦是最纯粹简单的享受,让你学会静心,学会享受世界上简单的美事。


一段美丽的茶缘,从小茶控的古树茶开始! 一次性体验七款不同的古树茶,品略不同山头的风土,给您味蕾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希望小茶控的古树茶能带给您小小的幸福感~~

茶叶之美,在其形.色.味.香,这片汲取大自然灵气的叶子,是深居空调屋的我们的一个慰藉,让我们得以静下来顺着这山野况味追古抚今~在钢筋铁林的城市里仍有机会体味到那一久远的山林原味儿 ~ 啜苦咽甘.余韵回肠。在茶香的氤氲里与古人对话,天下茶叶出中华,品一口昔归是否与乾隆帝“独有普洱号刚坚,清标未足夸雀舌”有共鸣?尝一口白莺山,入定,体会茶禅一味,试问千古同谁醉?饮一口猫耳朵,耳边隐约荡漾着,悠长的马蹄鸣哨,铃儿响叮当的茶马古道那渐渐远去的马队…相信小茶控的古树茶品鉴包给你更多的不同感受和感官惊喜!


它香不过铁观音,鲜爽活泼不比龙井,但喝了,却会回味弥久。这就是普洱茶经久不衰的魅力啊!你是否也被小茶控的古树普洱茶所带来的醇香与那不经意间在舌尖跳动的变化所吸引?是因为小茶控古树纯料的每一泡茶汤都以醇香浓烈的气息,演绎着普洱茶最耐人回味的山野气韵。一个品鉴装七款不同的茶叶让你体验到不同山头的风土、人情、气息、味道,是不是很值得回味和探索?!

小茶控品鉴装,一共68g,内含七款古树茶,都是古树纯料哦!

分别是:

2020年春昔归古树普洱生茶10g
2020年春昔归古树普洱熟茶10g

(香甜似冰岛,茶气直追老班章,低海拔古茶树之王)

昔归古树普洱茶的价值:

昔归茶,属邦东大叶种,因为当地的习惯每年只采春茶和秋茶两季,所以茶树保护得比较好,茶质比其他村寨要好得多。昔归,临沧邦东乡邦东行政村,乃山区。离村委会12公里,距乡政府16公里。面积约4平方公里,海拔750米,年平均气温21℃,年降水量1200毫米。

昔归古茶园多分布在半山一带,混生于森林中,古树茶树龄约200年,较大的茶树基围在60~110厘米。忙麓山风光秀丽,自然景观十分迷人。土壤为澜沧江沿岸典型的赤红壤,森林植被为亚热带季雨林,林间常见红椿、香樟、大叶榕、牛肋巴、橄榄、野生芒果等植物。

昔归古树普洱茶的特点:

汤,汤色淡黄清亮,入口即香,无杂味,味甘;三泡后回甘更明显,香气高锐,两颊与舌底生津,舌面感觉微涩,化得很快;四~六泡,香气如兰,冰糖香渐显,水质较粘稠,重手泡后苦现,较轻,易化;七泡后汤色几乎未变,淳厚,更佳,尚微涩,喉韵深,回味悠长;十泡后水渐淡,甜味稍减,回甘好,冰糖香尚存。

有人说“昔归”是“临沧班章”,但是昔归与班章,完全是两种风格,各有千秋,老班章过于刚烈,昔归就幽雅多了,前面数泡,滋味很饱满、强劲,较适合男性品饮,后面数泡,兰韵,冰糖香,女性品饮就很舒服了。昔归茶内质丰富十分耐泡,茶汤浓度高,滋味厚重,香气高锐,茶气强烈却又汤感柔顺,水路细腻并伴随着浓强的回甘与生津,且口腔留香持久。

2020年春昔归荒野古树红茶10g

2015年春白莺山古树普洱生茶10g
(中国佛茶,普洱胜地,临沧古树茶王冠上的明珠)

白莺山古树茶的价值:

白莺山位在云南临沧市云县漫湾镇,这里有白莺山古树茶园,白莺山属大丙山系,大丙山有完整的野生茶树群落,里面有数百棵老树茶,白莺山更具有最重要的地位。海拔1800至2000公尺之间,老树茶分布在各山头及村寨,还有众多野生、人工栽培茶树,形成珍贵的白莺山茶树生态圈。提供丰富的古树原料。白莺山老树茶是顶级的普洱茶产品,深受收藏家喜爱。

白莺山普洱的特点:

甜润无苦涩,回甘快,茶气足,耐泡;茶条乌黑油润.茶汤清香高扬.入口柔滑.平和.无苦涩感.水甜.茶质厚.饮后杯底留香.原产地.原生态.原质原味.韵自其山。

2020年春猫耳朵古树普洱生茶10g
(普洱新贵“猫耳朵”,普洱茶里面的传奇,茶界的小可爱)

猫耳朵古树普洱茶的价值:

猫耳朵是临沧茶区的小叶种,叶片小又形似猫的耳朵,故得名猫耳朵。量小.难采.难加工.品质好,是为茶中精品。

猫耳朵古树普洱茶的特点:

芽头较小叶片短而厚: 「猫耳朵」 普洱茶树,芽头较小、叶片短而厚、叶片上部有一叶尖、是普洱茶树中,最小的品种。

因芽叶细小采摘不易: 因「猫耳朵」 普洱茶树,芽叶娇嫩细小,采摘非常困难,每人每天充其量也只能采摘50~100克左右。

浓缩的精华口感绝佳: 「猫耳朵」 普洱茶的品质,可以称得上是 「浓缩的精华,口感绝佳」 。

汤色:黄亮清澈通透。

香气:花香优雅幽然悠长。

口感:细腻精致鲜活顺滑、水路绵柔温和饱满。

滋味:微苦涩化得快、甜香回甘生津。

资源稀缺贵而少: 真正的「猫耳朵」 古茶树,数量稀少稀缺。在临沧茶区的古茶山上, 「猫耳朵」 古茶树也是非常稀少。此,「猫耳朵」 茶弥足珍贵,属精品之精品,价格不菲。

因芽叶细小加工不易: 由于「猫耳朵」 茶树的叶片细嫩娇贵小巧,加工制作非常繁琐不易。尤其是在挑黄片时,需要专用工具将黄片一片一片的挑选出来,再进行加工,实属不易。

2015年春邦东老黄片10g
(古茶树上的老叶子,陈化后的“黄金叶”)

古树普洱茶老黄片的价值:

茶树上的老叶子,因为多数老叶时间长了会泛黄,「黄片」因此得名。普洱茶老黄片是指在原料筛选拣工序中,因条索疏松、粗大,在揉捻过程中不成条的部分,按照生产标准拣出来的这部分茶箐,俗称为「黄片」。黄片的品质和所选原料茶箐的品质是一致的,只是因外形不佳而被拣出,但并不意味着品质不好。老黄片由于叶片组织厚实,反以甘醇厚的滋味和持久耐泡见长。

老黄片的形成,一是采摘时一芽一叶或一芽二叶之外的第三叶、第四叶;二是揉捻时没有揉捻到位,条索比较疏松;在这两个情况下,杀青会造成叶片颜色发黄或绿色更深。因此,如果不把这部分茶菁拣出,那么压成型后条索的观感就差了。

古树普洱茶老黄片的特点:

普洱茶老黄片口感不苦不涩,香味独特,而且不像嫩叶生茶那么伤胃,所以,如果是古树黄片,在当年非常好喝,它也具有越陈越香醇的品质特征,特别是陈化的老黄片,更加迷人。存放得好的老黄片不论茶气、香气、醇厚感以及滑润都很好很有特点,可以说一样是普洱茶中的翘楚。另外,能够喝到的黄片,其实树种都很好,也就是很多茶友说的老茶树、野茶树上的黄片。

因为在茶园茶的茶树,定期管理采摘,大部分是不会有老黄叶的。老茶树上的茶叶,枝叶高大,量少,不容易采到,所以就显得珍贵了,而且陈化后的黄片绝对滋味出众。黄片转化快,丝爽绵滑,回甘迅速,闻香气似有悠悠馥郁兰香。

2020年春昔归龙珠(古树晒红)8g

  


小茶控”只专注古树茶,会一如既往的坦诚分享茶叶天然的安心本味,让我们坚守本心,在钢筋铁林的城市里仍有机会体味到那一久远的山林原味儿,“用初心做茶.简单喝好茶!”严选古树纯料,持续为茶友带去来自山野间的纯净本味儿是小茶控的本心和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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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量山散记

粗略梳理与无量山的关系,就理了几十个夜晚。坐在夜行货车上,途经它的七沟八坎,途经它的月光如水,途经它的鸟语花香。临沧人到昆明,怎么走都得过无量山。算是宿命,所谓有远大志向的临沧人,恐怕在前行的旅途中都布下了无量山的隐喻。老路如此,新近竣工的祥临二级路,同样得翻来覆去地绕无量山。老路的路边店多,并排的酒坛,盛的是无量山人自己酿制的白酒,高粱就是高粱,大麦就是大麦,吃酒人一喝就清楚,每一种粮食有各自性格的味道。烟熏火燎的楼楞上,悬挂着腊火腿,泡猪肝,糯米香肠。招牌写得不忍卒读,饭菜却做得非常合胃,常年奔跑在这条线上的货车司机们,都有相对稳定的店家,车加水,人吃饭,少歇,他们就会把头埋进水烟筒里一阵猛吸,这才挪动车子。坡陡,车子学牛哼,油门已踩到底,裸着上身的司机们,仍然嫌慢。下坡,刹车水淋湿了一半的路,车子还是憋着劲想冲。

没人的时候,店老板与店小二、小三都挪一张凳子,屁股歇落歇不落地烤太阳,无量山上的太阳没被云遮的时候少,人的心情也都会像腊火腿一样起一层霉荫。有一次我搭表哥的货车上昆明,车到无量山半腰发动机故障了,表哥弄了大半天,还是没有修好,只好在此找了一家食宿店。店老板是个女的,生得呲牙咧嘴,隆起的颧骨上横着两条浓眉,比孙二娘还有杀气,但说话好听,每一句都像无量山泉洗过一般,百灵鸟般悦耳。那时没有电灯,老板觉得点蜡烛也是浪费,就地取材,找一个空墨水瓶,穿一根搓起来的灯蕊就成,为了省油,灯蕊只冒出瓶盖一粒米大的部分,灯光与不时蹿进来的萤火虫亮度差不多,有时整个夜晚,那豆油灯竟幻化成一只陪着我的流萤。

很多时候,过无量山都坐客车,客车在南涧县城有固定食宿点,八达饭店就是著名的一家,价廉物美,在临沧这边都有好口碑。南涧腌菜七分熟,炒瘦肉或伴水豆腐味道特爽,香肠有彝族人的居家滋味,无量山风干的半干肉肥而不腻。有时客人需要方便,客车也会在无量山上停几分钟,很多时候,我都只在车上呆着,再没有涉足无量山路边店的机会。表哥的车子每次经过时,看到呲牙咧嘴的老板娘有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年方十七,表哥就都要停下来,多看一下老板娘的女儿,也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每次路过,一脚刹车停几个钟头或住一个晚上,同时把藏在驾驶室后座的玫瑰裙与好吃的东西交给老板娘。老板娘也有心把自己女儿托付给表哥,只不过认识如花似玉的女孩之前,表哥就在老家娶了媳妇。那次表哥怕我嘴快,于是想了一出最拙劣的表演。当时我也想,那么多陡坡都上来了,怎么会在一个平坦的地方出现故障呢?我断定表哥是哄我,是第二天要走的时候,我看见表哥把那女孩的手当成玉米棒子狠心地啮咬,并像老鹰叼小鸡一样把女孩抱住,女孩双脚悬空,那樱桃小嘴刚好与表哥的大嘴阖在一起。

无量山给我的记忆最深的是某年八月的堵车。泥石流横在路上,足以颠覆一个人的耐心,需要把大把时间耗在这里。有人昏昏欲睡,有人闲聊,有人甩扑克,这时候会有一些仓促上阵的局子,用扑克把一些毫无警惕的人卷了进去。明明已按住了想要的牌,结果一翻开,却是另外的样子,农村人那点倔劲一上来,非要把带在身上那几个钱填进去才会罢休的,但罢休不了的是回到家里老婆大吵大闹,前不丢后不丢怎么会偏偏丢钱在无量山呢,肯定是无量山的妖精把你的腰包搜了个底朝天。如果是雨季,堵车的时间就会更长,这时当地村民们便会煮些鲜玉米、土鸡蛋、鲜花生用一个小萝筐盛着,挨车挨车逗售,鸡蛋两元钱一枚,当时可是高价啊,玉米一元钱一包,而且每包玉米有半截是瘪着的,只有玉米骨头尺寸不减。反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舍不得,空着的肚子就会与你吵。白天还好,如果堵在晚上,寒气无孔不入,驾驶员关紧了窗子,臭脚板异味蓬勃。谁也不敢离开车子,那么多人窝在一起,好占胆,无量山说多玄就有多玄,一百个人过无量山,都有一百个神仙姐姐的故事,神仙姐姐可没有温软如玉的纤指,红颜一怒,只为呆在深山太寂寞了。无量山的风都不会赤手空拳,它的两肋虽然没插着刀,但浑身是刺,见人就扎,那种疼只差少出血。天亮了,一车人与其说是睡着了,不如说是处于亚窒息状态,只有老是睡不着的孩子,在水汽迷蒙的车窗上画着什么。

无量山是雄性的大山,借用清代诗人戴家政的《望无量山》,不用我再费笔墨赘述,完全可以表达这层意思了。“高莫高于无量山,古柘南郡一雄关。分得点苍绵亘势,周百余里皆层峦。嵯峨权奇发光泽,耸立云霄不可攀。”是啊,敢称无量的大山,完全因为这山“高耸入云不可跻,面大不可丈量”啊!它的沟壑流下的不是溪而是险境,它的石径走动的不是风而是神的脚步,它的崖壁挂着的不是水帘而是曼妙的意象,它的庙宇贡奉的不是香火而是心迹。无量山又是温软的,梦呓的樱花,坦露比水还软的温婉,绸缎的雾裹着隔世的苍茫。疑似白骨成堆的战场,还必须有腑首称臣的朝庭。春天,那些着蓝印花布围裙的女子款款走出大山,灵指纤绕,采撷春茶的一芽两叶,而不甘败北的寒风,总想巅倒山间万物自有的秩序,好带樱花,搭上时光的列车远去。

我不关心表哥最后的结局,我只关心无量山上的那位女孩,在爱情的道路上,走得是否与一朵樱花伧惶?

八仙桌沿两则一溜摆开,布置成迎宾的舞台。

小三弦轻快活泼,唢呐情急声高。环佩叮当的彝族姑娘,从客人中穿过,适才还是择菜的丫头,怎么一下就成了长裙曳地的美人了?此刻,她们的身份变成了演员,将配合那些反穿羊皮的彝族哥哥,跳菜。赤裸上身的男人发型显然精心处理过,留长发的扎成马尾,短发的有点“锅盖”,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父亲给我理的发型,怎么成了跳菜者标杆一样的符号呢?主角却理个光头,是不是这样方便顶菜呢?

拱揖相拜,拜天地拜厨师,一招一式虔诚而庄重,燃点清香洒些谷米,气氛就有所不同。不用化妆,阳光给这些男人涂上薄薄的紫铜色,工具就是黑漆溜金的木盘。木盘也叫掌盘,浸淫着民间的油腻,它们会在跳菜的男人手里舞成盛开的莲,它们会在跳菜的头顶堆成小山。音乐起,是彝家迎客调,差不多聚集了大号、大铜、唢呐、大锣、小钹、板鼓,初似松风起伏,倾刻如惊雷滚动,这是彝乡的嗓门,表明又是一个吉日,又有一桩盛事将迎来远方的宾朋。日子是藏在毕摩袖口里的锦囊,这时已交到主人手上,得有跳菜以谢。诸神安顿在堂,能听到大铜的人都是亲戚,不用烫金的请柬。头顶盘子送菜上来,那是欢乐,不论是三道湾,还是苍蝇搓脚,吃好喝好,你尽管稳坐,晃荡在你头顶的八大碗,绝对不会有一滴误落到你的盛装。

菜从厨房里先上到事先摆好的八仙桌上,再由专人放置到掌盘中,先上凉菜或凉了也能吃的菜,一个掌盘足足可以放8碗。这是民间的智慧,把八大碗严丝合缝地安放在掌盘里,放得稍有不当,就有放不下的可能。接着由专人将掌盘轻轻放到跳菜者头上。只见顶托盘的光头双手拱揖,迎着两边摆开的酒席走来。脚步忽高忽低,脸上幽默怪诞,我怎么突然想起凌波微步了呢?也许,那些头顶掌盘跳菜的男子就是传说中武功高人的绝情隐士吧,一脚踩在清风的肩头,一脚踩在花香的胸膛。另一个头顶和双臂各撑一菜盘的汉子仿佛从灵鹫宫出来,一脸神秘,跟着唢呐哼起轻松的小调。囊中一定揣了绝杀的秘笈,否则断然不会让两盘满满当当的菜轻松地落到身上,并随之起舞。汤汤水水的八大碗,稳当地在身上打住,而他们轻松的舞姿,锲合到古朴纯厚的民乐协奏曲中,歪来复去的舞步,像鹰一样展翅,如鱼一样浅游。菜盘宛若装上了吸顶的利器,紧紧叮在舞者头上。其间有手舞毛巾的搭档,则怪态百出,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地为其保驾护航。据说哪位顶菜的高手如果失手,看上去只是陪衬的舞者,他们会准确地抓住落下来的菜盘,一样扭动腰肢,客人也丝毫不会看出其破绽。

这不是舞台表演,而是现实迎客场面,跳菜者头顶盘子里盛的全部是真实的菜肴与汤水。南涧跳菜的初始,即是纯民间的,是为敬重宾客在上菜过程中集运用与观赏为一体的原生态舞蹈,生长在民间,活跃在民间,也只有在民间才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也才有浓郁的地域民族特色。长期以来,南涧跳菜只作为本土民间艺术形式在当地流传,鲜为外界知晓,直至上世纪末,才有人将其搬上舞台,从而走入人们的视野。当然了,很多人看到的只能是电视里或舞台上的跳菜,彼时的掌盘虽然也放置着七碗八碟,也有类似于红肉等菜肴,但都只是道具罢了。我能够在无量山欣赏并亲口品尝由这些跳菜汉子们献上的彝家八大碗,得感谢无量山人的热情。樱花发的请贴,我收入囊中,我再次来到无量山,仿佛是圆一个久远的梦。

不禁暗暗叫绝,又见一位头顶托盘内装12碗菜,口中衔着两柄铜勺,勺上各置一碗菜,双臂各叠5碗菜的“空手叠塔”顶级高手合着鼓乐上场。动作幅度有些夸张,一晃一荡之间,头顶的盘子发生轻轻的撞击,那撞击声虽轻虽细,却让在座的客人为之揪心。那是鲜香的汤,加肥的红肉,那是冒着热气的小炒,清炖的土鸡,客人大气都不敢喘,手心捏出冷汗,仿佛跳菜的就是自己。可那顶盘的光头,左一步是清欢,右一脚是醉态,有客人已经禁不住从凳子上起来,待你想扶他一把,他却稳当地把菜给端上。有多少桌酒席,他都要转到一旁,似是交待,又像是打声招呼,席间小孩也跟着跳起来,气氛顿时沸腾了起来。如果说“空手叠塔”够刺激,那接下来上场的口咬八仙桌上菜就让你提心叫胆。只见一个个头矮小的光头,轻轻将一张放满菜的八仙桌用嘴咬起来了,桌上的菜不曾晃荡。光头一脸轻松,还不时扭动腰身抖动肩膀,穿插着跺脚等动作,跳着并激昂着。这时差不多所有正准备举杯的、正准备下箸的客人都站起来了,择腾出双手,使劲地鼓响掌声。向这位嘴咬八仙桌跳菜的彝家阿哥致敬,向民间艺术致敬。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话,云在青天水在瓶……”没有千辛万苦,上不了跳菜的舞台,看似简单的一招一式,其实浸淫着多少汗水啊!尽管它不是一种功夫,却也像修道一样,需要经年修炼、参悟的。跳菜的魅力,在于它扎根民间,草根性质的舞蹈,简约而丰富,高贵而素朴。作为观众,内心一直以为看似欢快的舞蹈带给身心的将是无尽的愉悦,实际的情况是,有人一边看一边陷进沉思,有人一边看一边落泪。南涧跳菜原来多为男人表演,随着时代发展,姿质如兰的小女子们也加入其间,让粗犷中多了几分柔美。

跳菜结束时,客人纷纷上前,要求与跳菜者合影。我找到跳菜非物质文化传承人鲁朝今,这位8岁开始学跳菜,2009年被文化部命名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继承人,却不善言谈。我想到南涧县新近拍摄的以跳菜为主题的微电影,其实,鲁朝今就是片中的跳菜艺术大师阿枝槐,而更多的新人就像阿八斤,在无量山这块土地上,传承着跳菜后继有人的大业。

罗从顺力图挣断与故乡的联接。他自以为远走高飞,在工厂打卡签名领一份薪水,时不时以暧昧的双眸瞄瞄某些细腰红嘴的女子,找一些理由搭讪,并发誓就可以赚到一个美好的未来。可几年打拼,才发现赚到的翻山越岭的年纪,地沟油堆起来的赘肉,不足以支付抽烟喝酒开支的空数字,才发现那联结故乡的链条依旧环环相生。于是他回到无量山红星村,让他更紧张的是,手头所挣的钱差不多在路途上花完。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前来迎接他的小芳,小芳也不可能等到花都谢了,她一转身就把自己嫁到远方。故乡没有他想要的结果,他不得不再次离开老家,他对门前上了年纪的栎树说,给我站好了,还得再给我守着老屋。

红星村地处无量山腹,换个角度来看,就是清风与绿水的地盘,没有污染,使得这里变成净土。云南维和药业慧眼识宝,在这里谋篇布局,发展三七连片种植,吸引着那些已跟着进城民工潮离开故乡的人陆续回来。事实上敢把那么多资金投在这片近乎荒凉的土地,需要胆识与勇气。同样需要勇气的是,那些已经在城里稍微适应的罗从顺他们,毅然又回到老家,加入到药业中去。当我离开城市的喧嚣赶到药谷时,首先是轻风以舔的方式迎我。呼啸的风把老屋吹得千疮百孔,也把天空擦得更蓝。它想让我融化在这里,与淡蓝色的野花享用天籁,当我把自己交给一顶完全可以与月光亲密接触的帐篷,我就在无量山中与残阳一起溶进了黄昏。

夜色落下来的方式有点神不知鬼不觉,举杯才知道寒意早背在肩膀。天有些冷,不过一会儿就有人烧起篝火,仿佛星星也伸过手来,想尝尝人间的体温。人间多么寂寞,围着火,人们又觉得星星多么寒冷,隔着那么远做什么?红星村的乡亲们知道来了一批作家诗人,都想过来看看,能与之对对调子未尝不可,只是亲爱的诗人、作家一肚子墨水吐不出来,只好任由乡亲们纵情欢歌。没有管弦,折一节竹子做成了笛,火一狂热,就把围着的圈扩大了好几倍。我由于腿不方便,此前的伤跟了我一整天,这下有点生气地疼,我只好坐在一旁。左脚舞,这也许是另一个版本,动作夸张,形体狂野。对歌其实是一种智慧,即使你是出了百万字的作家,对起调子来也有可能只交白卷,因为山歌是山民发自内心的呐喊。离开人群,我独自在山间小道走着,这么多年来,这是唯一一次露营,而且是在无量山间。花朵看天色渐晚就收拢了自己,让那些蘸过阳光的瓣子悄悄将比露水还软的蕊裹起来,可还有一些花朵,在夜晚彻底打开自己,就像星星打开一个让自己吃惊的秘密。遥远的无量山,现在我离它的风这么近,离它的树这么近,离它的传说这么近,可它依旧充满神秘,那些飞逝的樱花,并不是它想表达的情愫,那些石庙,仍旧没有人详解。

这里没有蒂凡尼店,只有帐篷。白天,我打量一棵三七,如何逐出先民身上的暗伤,聆听清热解毒的板兰根,怎样化解古人心头的疾劳。我知道行气止痛的木香,是仙女打发下来的灵药,总有那么多迟滞的血液停留在五脏六腑。我蹲下来,请教泻热破积的大黄,当归已收,正被神医配伍到补血调经的处方。我想到更多的药草,一定要来这里,习惯这里的息壤、轻风与绸锻般的云雾,否则就很可惜这里尚未板结的泥土。这些干净的山水,本该是出产文人与道士的地方,偏偏只出产贫穷。贫穷有根,这根系发达,不用理了,一理就理到诸多因素,比如砍伐,就是一把剃刀,刮光了山上的所有大树。只适合种植苦荞的山坡,总有狂风打扰。陪我参观的是罗从顺,三年前加入公司,每月签名拿工资,却无需按月喂养房子。阿顺年轻时候写过诗,相信过自己的拳头能在城里打一片天下,结果回来时身心都留着别人给的伤痕。下班后,他可以把太阳烧过的水放得激情彭湃,让一条浴巾裹着自己的下半身,与二两小酒私奔。他约我去他家看看,他老婆有点怨怼他不打一声招呼就把客人带到家里,倒不是小气,而是床上的被子还像猪哄过一样,差不多所有的杯子都有半残不落的茶水。不过很快,他妻子就把茶几上的杯盘收拾得差不多了,然后让一杯无量春尖陪我磕着葵花籽。墙上挂着三弦,牛角与猎枪,都已成为符号。窗上贴着去年的窗花,从褪色的对联知道,2014已接近尾声。

药谷一夜,是我无量山行最美好的睡眠,没有之一。掀开帐篷的天窗,流萤误入,伸手就能捉住的精灵,仿佛是神仙姐姐的小小跟班。我们是多长时间不遇了?原本属于乡野茅舍的灯火,在农残与恶化的环境中一盏盏熄灭,我是有过疑似杞人忧天的悲伤。它曾经朗照过我的童年,并在那些炎热的夏夜陪我枯坐。而与我正式交谈的,属于嫦娥,她挥舞长袖,一脸哀怨,好在山中有好风,能度或浓或轻的悔恨。呵呵,有这一方天地,就能与一棵三七聊聊怎样治疗内伤,我是一个骨伤重病患者,三七的恩泽在我血管中遍布。此刻,心的光源才可以洞迷浊微,才可以燎燃些许的失意与困顿,雄鸡的高歌才能听成是乡情唤我。

我是在寅时听到第一声鸡叫的,接着有鸟试图强行扯开新一天的衣角。星星显然还强打精神,等鸡叫三遍,我已听见农工们起床的声音。薅锄、施肥、修枝打杈,依旧是农民自己的活儿,可是这已不是没有保障的付出,农工们干得开心。今天的工作还有一项,就是给准备过冬的药材添上羊粪,羊粪是总经理一再强调施的肥料,羊只吃草叶,屙出的羊粪同样绿色环保。药是用来治病救人的,但本来就带着农残的药,又怎样治病呢?

约谷除了种植药草,倡导的是一种返朴归真、原生态生活理念。这与现代都市人渴望的生活不谋而合,从而催生了山间蘑菇般顶顶帐篷。想想,人只要一顶帐篷就好了,为什么要用一生的积蓄堆些青砖水泥,焊些钢筯铁骨,把自己困在甲铨超标的房间呢?你就来药谷歇歇,看看那些你习以为常的花朵,怎样在花粉的作用下,进入子房,又怎样通过风媒或虫媒,抵达胚珠。早餐的每一道菜都是药谷里生长的,青菜超重的只有露水,水芹从来就不知道还有工业的化肥,一棍子甩出去保证打倒三只谈恋爱的母鸡,肉质自然不用多说。

麻烦是生活常设的坎,让你被绊倒。药谷也有许多麻烦,风制造,花朵制造,月光制造,在我准备入睡的时候,风说着什么,花次第开,月光狂倾。

我喜欢茶。虎街,给我的,就是一抹沁入肺腑的茶香。

过一条叫李仙江的小河,沿着时间的深度往历史赶,我知道一个未知在等我。无量山有许多未知,虎街算是值得考究的一个。转过爬着油茶与小麦的山峦,眼前景相为实让我心里一亮,门高大坚实,有几分霸气,一副对联是后人继往开来性质的总结,这就是虎街的现代版的脸面。驮沙的马匹瞌睡得老是低着头,沙石是车辆运到此门前卸下的,交由马一驮一驮往小街运,我知道虎街又有人把那些古旧的建筑推翻了,跟着沙石料进去的是钢筋水泥,电器沙发。更多的老屋还在,瓦草衰败,瓦花倒还耐寒,大冬天的,倒也开得放肆。墙上画满了老虎,虎虎生威,都没有恶相。墙裙下是散乱的石块,不知是被人从屋顶拿下,还是要上得屋顶去。走两百米,小街腰突然一凹,像是兜住什么,这时才发现有更老的房子,脊梁凹着,像腰椎间盘突出的老人,整天缩着腰身。同样是衰草,漫过瓦猫、脊兽,而门楣的对联红得耀眼。街边做着十字绣的年轻小媳妇,五色线突击一个主题,很快就有了鸟羽斑澜与桃花的欢颜,有了澜沧江的蓝与无量山上的杜娟。针头一定挑着离别的故事,线尾一定注着留守的忧伤。甩扑克的老头子们手不离水烟筒,而那些七老八十的奶奶,同样在穿针引线,纳着鞋底。

老井在右,晃荡过一轮圆月,浸泡过一池星星,而今只有苔鲜与杂草,水也会瘦身,再瘦就只有一池尘灰了。这井属于饮马使用,还有专供人饮用的井,虎街的古井很多,浴脚井,卧虎井,与井水一同干掉的当然还有一井一井的蛙声。古井不论多古,都能让一条茶马古道生动起来。拴马的桩还在,在黑糊糊的墙壁,还挂着那串头铃。头铃是给那匹枣红马挂的,头铃有避邪与警示功用,两队马帮如果窄路相逢,就麻烦了,因此,除了赶马人手里懒懒散散敲响的锣,就是头骡勃子上悬挂的大铃可以提示对方让道。铃声已经生锈,故事也已结尾。顺着小巷侧身进去,据说是一马哥头后代家。窗花生动,主人不在,一切托付给小狗值守,堂屋外面的走廊,最醒眼的是两把瘫痪的骑子,不是脚瘸就是手残,显然骑子的主人好久没有落座。饮马井上边是人饮水井,我轻拍,水还能晃动,跟着水晃动的是经过树枝筛选的阳光。厢房没关门,是一具好久没用的灶台,锅瓢碗盏顺着依厨柜罗列,一口闲置的大铁锅,像一个黑洞,也许就是它煮过马帮的伙食。冷不防小锚从灶窝洞里蹿出,两眼被锅影擦得乌黑,睡不饱一样的叫两声,跃过窗往屋顶走去。

更多的沿街建筑,都以钢筋为骨,水泥的肉身,怎么临摹都无法显老。有些东西要让它旧下去,旧的值得人们探究;有些东西却要让它新起来,新的值钱。人们喜欢住洋房,防鼠防潮还防盗,可是从打造虎街旅游的角度,又巴不愿自己的房子有古旧的影子,于是匠气十足的老虎爬上了门头或女儿墙,努力使这样的钢筋水泥建筑显得苍老些。电线横过小街头顶,水管跑满每一条路,处理好这些,得花钱,打造旅游景点,没钱不行。老树,无人说得出它的生辰,但始终得到人们的敬仰,节日有人焚香燃烛,据说这树还有许多干儿女呢。一条虎街归落在一个博物馆里,从以物易物交易到光绪年间的铜板,都有分门别类的展览。发黄的锲约,记载着土地田亩的易与。有老水井、虎文化饰物、马灯、风柜、苦荞种子,有变成烟尘的普洱茶、经不起烹煮的茶罐、称金量银的计量器具。有镀金的马鞍,被锈吃钝的马掌刀,有量酒用的觚与尊,称米用的升与斗,煮茶用的茶瓯与茶碾。一封休书,已不知因何落墨,总是在一豆油灯下制造出来,让那个早早过门的新娘不得不被扫地出门。

修书一封鸿雁传,昨日思恋今决断;

劳燕分飞,曾比翼渐成倦,

休书一纸潦草乱,笔锋落处透心酸;

曲终人散,空余音绕梁悬……

博物馆虽小,却保留着茶马古道文化的遗骸种种,到虎街,任凭导游一张嘴就是虎街的前世今生,但不去博物馆看看,还真会抱憾。因为在虎街人家,哪怕他就是马哥头的后代,寻找一只马掌有时比寻找一只落单的马难。落单的马或失前蹄,或着寒受凉带病,留在了茶马古道边,生死由命来定,最后这些要死的马还是被善心的人牵回家里,给它上好的草料,请兽医给它诊治,最后体面地死去。马掌是马帮的鞋子,那长长的路途,马就是穿着这环形的铁鞋走完的,因此,能把一条茶马古道攥在手心,只有一只马掌能遂你这个愿望。掌钉把马掌铆在马的脚上,才能让马在遥迢的路途中负重而行。

虎街有远方,那是“夷方地”,是三台哨,是永安桥,是缅北,是生与死。虎街有来生,那是明清时期的“文虎镇”,那是民国时期的“蒙乐镇”。虎街是彝族“母虎历法”的发源地,“母虎历法”石碑竖在古镇东北角一座土主庙里。每一位路过虎街的人,都会自觉不自觉地行注目礼。蒙乐古镇的辉煌时期是在清朝末期,它曾是蒙化(旧时巍山)南方重要的三镇之一,与南涧、公郎齐名。这个有300多年历史的村庄,曾是滇藏茶马古道上的一个重要村庄,从普洱茶的主要产地普洱等地运茶的马帮经过这里后,奔赴南涧、大理、丽江等地。它挽留了许多大马帮,在此小憩,也送走了许多依依不舍的走卒贩夫,商人与客官。掐算的人,算不准这批马帮会在哪个山口遇上劫,马哥头又会在哪个村庄丢开马帮与美人私奔,更算不准山脚下会延伸起宽展平坦的柏油路。

虎街头有一井,清得让人羡慕。亭子显然是后人盖的,据说有五百年历史,过去井水常常满溢出来,形成一条沟,人们便在那里捣衣洗菜什么的,现在是路,只有再大的雨水都无法压下去的灰尘。我看见一位舀水的少女,正在对自己水中的倒影出神。我知道那水一定有一部份是用来泡茶的。

茶香,是虎街留给我最深的恍惚。

【摘自2015年第3期《吃茶去》杂志;作者:许文舟(云南凤庆)】

雨润雅安生茶香

成都西南方向百余里,便是雅安。

雅安地处四川盆地和青藏高原的交汇地带,素有“川西咽喉”“西藏门户”之称。雅安的蒙顶山,是成都平原向西延展的第一个台地。这里山岭环抱季风,暖湿气流交汇,在喇叭口状的蒙顶山东面升腾翻滚、飘然降落。丰沛的雨水,造就了独特的“天漏”气候,让雅安享有“华西雨屏”之名。

雅安原称雅州,清人杜紫石在《雅州赋》中描述:“数小城之‘三绝’,缠绵银丝兮,谓之雅雨;江中美味兮,谓之雅鱼;二八俏丽兮,谓之雅女。”雅安“三绝”之首,便是“雅雨”,当地人说,一年365天,雅安竟有300天在下雨。天漏一说,贴切无比。

雅安的雨,儒雅舒缓,如细线如花针,柔丝万缕。微风一吹,雨雾飘散粘挂万物,水凝珠晶莹剔透,盈盈欲滴。凉爽温润的空气,飘过山谷河流,拂过万户千家,相遇了雅安漫山遍野的茶树。

茶树从此有了新的生命,雨雾蹁跹,碎步跳跃,衍生了灵妙与轻盈的韵致。陆游写美人的手,用了“红酥手”来形容,雅雨也是这样的“手”,柔若无骨,拂去了茶树的尘埃落灰。雨脚不歇,绵绵密密,织起了重重帘幕,濛濛雾气,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磨砂屏障。

雅雨落不完,雨雾散不尽。高岭低坡,凝神观望,才能见其影影绰绰,映照出了深深浅浅的茶林。

茶圣陆羽称茶树为“嘉木”,雅安却对“嘉木”统称为茶树。这里的茶树与别处不同,它生来便和雨雾相依相伴,呼吸吐纳,无不潮润清新。茶树不受干渴之苦,泥土油黑蓬松,根须生长到哪里,都能快活地饮到水分,不急不躁,郑重对待自己的生长节奏。

雨雾弥漫,茶树是大地一抹绿,雨散雾尽,却是一份从容意。茶树姿态沉稳,向地层探出须根抓握泥土,神色自若地向蓝天伸枝展条,如同山脉一样自然,如同河流一样坦荡。叶繁枝茂,是渲染天地间的一片翠色,一种生动;寒来暑往,是四季流年的一个注脚,一声回响。

雨雾和茶树相缠相绕,枝叶浸染,漫漶一幅墨色相宜的画面。茶树叶片晶莹,水光闪跃,雨水洗涤了一身凡尘,显得轻松而舒阔,带着恬淡的神情,在山顶俯瞰众生。可这又不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它的清新自在,只会让人心宽地远。茶树就是这片土地上的宠儿,是当之无愧的人间恩物。

谁也说不清是哪一天,哪一个时辰,那些蛰伏在茶树上的小绿点儿,裹缠了雨雾,凝固了春雨,忽然就有了金石乍开的蓬勃力气,抽枝而出,原本蜷缩安睡的叶片摆脱了酣梦,迎风招展,傲立枝头。茶叶饱足地享受天空降下的甘露,恰适的水土,焕然这般生机的茶树,蒙顶山脉,田野河川,皆是它们的故土家园。

蒙顶山高山茶园(郝立艺 摄)

嫩叶御风而生,贴雨而长,一日堪比一日丰美。诗曰“冰绡剪碎先春叶”,积蓄一冬的翠绿嫩芽展露出来,颤颤巍巍,却又自带严寒击不倒,风霜摧不败的韧性。

一山千行绿,从古望到今;纵横阡陌间,唯有山茶在。采茶女在日头升起之前踏入茶园,摘下芽头放入竹篓。她们的粉腮映上笑靥,投向茶树的亲切目光,像是看着自己的儿女,或是兄弟姐妹。茶,除了接受日精月华、晴日细雨的润养,还有采茶女给予的温顺和怜爱。

“采茶溪路好,花影半浮沉。”采茶女身姿曼妙,蓝花布巾裹头,土布带子扎腰,身上斜挂一个竹篓,迎着乳白的晨曦,身影渐渐隐没在茶园的树丛叶间。她们与茶园构成了自然图画的一角,淡淡几笔,疏疏化影,似乎履行一个古老而庄重的大地之约。

采茶女白净细长的手指,灵巧翩飞如蜂似蝶。也只有这样的手,耐性而温柔,才让茶树免去了许多羞怯和顾虑,愿意投奔似母如姐的掌心。嫩芽离枝别树,没有眷恋不舍,充满了顺其天意的柔和,心甘情愿挥别过往,跻身于小小竹篓之中。

摘下的新茶纤弱娇嫩,似二八少女,腰身单薄,容貌青涩,却已懂得了“年华既成,别母离家”的道理,并无撕心裂肺之痛。它虽稚嫩,却已有了柔韧的信念,坚毅的内心,生来为茶,性本淡泊,世间的一切风起云涌,不过尘烟过眼。

辞别生命的枝,这是一种离去,却也是新生的启程。茶叶如药草,只有从采摘的那一刻,它和人类的生活,发生了微妙而重大的关联,被寄存希望,被赋予意义。采茶女的竹篓倾空,新叶汇聚铺展晾晒,如一面镜湖,似一匹丝绸,绿若春水,宛然沉静。

我国文字记载,最早的人工种植茶,源于雅安的蒙顶山。蒙山茶叶,也就有了一份来处的悠远古韵。

西汉时期,雅安人吴理真的母亲多病,久治不愈。他砍柴时偶遇野生茶树,摘取茶叶,带回家煎服成水,尝味清新可口,其母饮下茶汤,渐自痊愈,从此身康体健。吴理真挖出野茶树,种植于蒙顶五峰莲花座心。一次为母尽孝的找寻,一次野外摘叶的探索,终于演变成一次人工种茶的驯化史。

嫩叶御风而生,贴雨而长,一日堪比一日丰美。诗曰“冰绡剪碎先春叶”,积蓄一冬的翠绿嫩芽展露出来,颤颤巍巍,却又自带严寒击不倒,风霜摧不败的韧性。

一山千行绿,从古望到今;纵横阡陌间,唯有山茶在。采茶女在日头升起之前踏入茶园,摘下芽头放入竹篓。她们的粉腮映上笑靥,投向茶树的亲切目光,像是看着自己的儿女,或是兄弟姐妹。茶,除了接受日精月华、晴日细雨的润养,还有采茶女给予的温顺和怜爱。

“采茶溪路好,花影半浮沉。”采茶女身姿曼妙,蓝花布巾裹头,土布带子扎腰,身上斜挂一个竹篓,迎着乳白的晨曦,身影渐渐隐没在茶园的树丛叶间。她们与茶园构成了自然图画的一角,淡淡几笔,疏疏化影,似乎履行一个古老而庄重的大地之约。

采茶女白净细长的手指,灵巧翩飞如蜂似蝶。也只有这样的手,耐性而温柔,才让茶树免去了许多羞怯和顾虑,愿意投奔似母如姐的掌心。嫩芽离枝别树,没有眷恋不舍,充满了顺其天意的柔和,心甘情愿挥别过往,跻身于小小竹篓之中。

摘下的新茶纤弱娇嫩,似二八少女,腰身单薄,容貌青涩,却已懂得了“年华既成,别母离家”的道理,并无撕心裂肺之痛。它虽稚嫩,却已有了柔韧的信念,坚毅的内心,生来为茶,性本淡泊,世间的一切风起云涌,不过尘烟过眼。

辞别生命的枝,这是一种离去,却也是新生的启程。茶叶如药草,只有从采摘的那一刻,它和人类的生活,发生了微妙而重大的关联,被寄存希望,被赋予意义。采茶女的竹篓倾空,新叶汇聚铺展晾晒,如一面镜湖,似一匹丝绸,绿若春水,宛然沉静。

2

我国文字记载,最早的人工种植茶,源于雅安的蒙顶山。蒙山茶叶,也就有了一份来处的悠远古韵。

西汉时期,雅安人吴理真的母亲多病,久治不愈。他砍柴时偶遇野生茶树,摘取茶叶,带回家煎服成水,尝味清新可口,其母饮下茶汤,渐自痊愈,从此身康体健。吴理真挖出野茶树,种植于蒙顶五峰莲花座心。一次为母尽孝的找寻,一次野外摘叶的探索,终于演变成一次人工种茶的驯化史。

茶之由来,与孝相关,与情相系。它所承载的善与美、真和醇,历经两千多年,从未有过变迁。

吴理真驯化茶树泡制茶品,取名“圣杨花”和“吉祥蕊”。悠悠中华历史,从此有了第一款有名有姓的茶叶,有着虔诚而美好的名字,寄托了吉祥寓意。唐玄宗天宝年间,蒙顶山茶被皇朝确立为朝廷正贡之品,贡茶历史绵绵延续,长达1170年。

千年光阴,无论朝代如何动荡,宫闱多少纷乱,蒙顶山茶一直是皇室权贵手中的一杯香露,在变幻的风云中,守住了沉静和泰然。它竟有这样鲜明的特性:离权贵如此之近,却又与喧嚣无关。

“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白居易将蒙山茶和古名曲《渌水》并列称颂,足见诗人对蒙顶山茶的喜爱。“旧谱最称蒙顶味,露芽云液胜醍醐。”北宋书法家文彦博对于蒙顶山茶的滋味,有着极为形象和传神的描写。宋代诗书画家文同是四川梓州人,对蒙顶山茶同样推崇备至:“蜀土茶称圣,蒙山味独珍。”

蒙顶山既是一座山峦,又因种植茶树,成为千百年来文人墨客吟咏的题材。是茶成就了蒙顶山,还是蒙顶山成就了茶,已没有人说得清,就在这相互滋养和衬映之间,岁月如水,静静流过日月星辰。

佛教传入蒙顶山是三国时期,永兴寺便兴建于此时,它被誉为“世界禅茶文化的发源地”,历朝历代采茶制茶从未间断。每逢春茶季节,身着杏黄僧衣的僧人,清晨时分穿行在茶树丛中,开始一天的忙碌。南朝吴僧樊川跋山涉水,只为求得仙方之茶,供献双林傅大士,终在蒙顶山的永兴寺完成心愿,奉茶而归。

唐代黎阳王为蒙顶山茶写下诗句:“若教陆羽持公论,应是人间第一茶。”诗人眼中,蒙山茶实属“人间第一”,奈何当时蜀道太难,茶圣陆羽未能入蜀,一品蒙山茶的美味。这是陆羽的千古遗憾,也让后人不绝嗟叹。

大唐盛世,佛寺昌盛,蒙顶山上有三十六座寺院。大唐道宗禅师在永兴寺遍植茶树,把茶融进禅的意境,僧众在种茶、采茶、制茶中修行。茶是禅,禅是茶,正如日常是修为,佛心是凡心。

蒙顶山茶在唐玄宗在位时入贡,直到中唐,脱颖而出位列贡茶之首。荣耀的贡茶时期,蒙顶山由千佛寺种茶、净居庵采茶、智炬寺制茶、永兴寺供茶、天盖寺祭茶。五寺合力,营造了当年蒙顶贡茶的繁盛景象。

早在唐文宗时代,蒙山茶传入了日本。对于大和民族,蒙山茶意味着神圣的禅意,诗词的馥郁,高雅的情怀。茶与佛法一起,乘舟出海,在异国他乡,煮一壶水,沏一碗茶,乡愁袅袅,满室生香。这味与色,也是有着“大唐气象”的,端严之中有大慈悲,如同莲花,在黄卷青灯的背景中缄默绽放,触手生馨。

从天竺到神州,北宋不动法师在蒙顶山永兴寺一边喝茶,一边完成了佛愿。他把普度化成《蒙山施食仪》,成为东南亚各国僧人每天傍晚必诵的经文,成就了禅门经典,传扬天下。蒙山清峰产甘露,不动法师又被称为“甘露法师”。一片冰心,大慈大悲,犹如蒙山茶,看似无奇,实则内蕴厚重,润泽心肺,一饮再饮,唇齿留香。

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载:“真茶性冷,唯雅州蒙山出者温而主祛疾。”中国的“药食同源”之说,已流传许久,蒙顶山茶的初次登场,不也是因为它治好了吴理真母亲的痼疾吗?饮茶而健体,有着医者古老的证言,历经时易世移而不改,已是当代人普遍认知的真理。可谁也不能将它仅仅视为一味药,它天生有着药草难以企及的迷人滋味,以舒怡的口感,让人很快就接纳了它。茶温和儒雅,同时又身负药效,如同儒生持剑,一派斯文肩挑正义,扶助太平。它不自矜不自夸,迎送着蒙山的日升月落,将沉默典故酿成了恒河流沙,年年生长,岁岁无恙。

前不久,雅安发现了六个千年古茶园群落。古茶园就在蒙顶山余脉的海盘山,它们从清代到宋代,跨越千年光阴,每个古茶园都保持完整状貌。宋代的古茶园有山门、道路、各种茶树,专家调查发现,这个地区百年内没有人类生产的痕迹。考古学家至今仍在考察古茶园群落,挖掘这段尘封已久的历史记忆。

年复一年,古茶园岁华增长,与天地同呼共吸,青翠的新叶在风中摇摆,斑驳的砖石刻印着旧时字迹。遥想当年,用钉锤重重錾刻下的文字,已风化模糊,那被人遗忘的茶树,却依然春来抽枝发芽。茶树不是忘记了时光,而是在时光之外,当生死已勘破,得失已无尤时,谁也无法举着一把寿命的尺,残忍而冷酷地给出一个“倒数计时”,规定它的宿命去处,祸福荣枯。

古茶园的千年茶树,不知发生过多少故事。也许有才华满腹的诗人,眼里含着热泪,轻拍它的树干,滚烫而热情的诗句,像是奔涌的潺潺小溪,从山涧峡谷流淌;也许有青春娇丽的采茶女,因为心爱的人去了远方,在树下徘徊又徘徊,等待又等待;也许有唐时的圆月令它心颤,宋时的微风让它愉悦,元时的鸟雀唱过一支断肠的悲歌,明时的雨水又带来一场欢饮。

茶树被人所驯化,又在历史中阴差阳错地与人离散。或许阻隔它与人的,是悬崖峭壁,是刺丛荆棘,是同在一个空间,却难以亲近彼此的因缘。古茶园重见天日的一刻,它早已忘记自己孤单生长了多少个轮回,看过多少四季流转,却有几分熟稔的邂逅。逝去的会重逢,擦肩的会相遇,只要个体的存在,生命就缺少不了活力。

古茶园的茶树放淡了等待与守望,更加放淡了沮丧和失意,将自己融入了蒙山雨雾,融入了这片土地,也融入了人们的日常生活。

雅安不仅物产丰富,蒙顶山和天全等地还有国宝熊猫。从八百万年前流传下来的古老种族,熊猫历经了严酷的自然环境法则,作为“活化石”走到了今天。雅安的天然生态,为熊猫的繁衍与生活,提供了生存条件。如今,茶叶和熊猫,是雅安两张瞩目的城市名片,看似一动一静,一兽一植,实则归为一理:生态造福了多彩生命,生命谱写了历史华章。

雅安蒙顶山孕育了茶,西汉吴理真驯种了茶,唐代陆羽研究了茶,他们从历史泛黄的书页走来,从平平仄仄的风雨中走来,变成了一阙悦耳动人的古韵,温润了一杯尘世的甘露。

3

杀青,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词,它最初与“青竹”密切有关。古人在竹简上著书,为了方便书写和防止虫蛀,将青色竹简用火烤干水分,这叫杀青。后来人们种茶制茶,“杀青”便是绿茶加工制作的第一道工序,将摘下的嫩叶加以高温,减少叶中水分,使叶片变软,同时保持固有的绿色。再往后,电影从业者一本正经地说起“杀青”,指的是电影拍摄部分已经完成,将拍好的底片,放在片盒中,准备冲洗。

从古至今,“杀青”的内涵和外延有所改变,但最为本质的一点从未变化,它是前一个过程的结束,后一个过程的开始。如同一座桥,桥面上的人能喘息休憩,却又无法发出“功德圆满”的感叹,接下来还要继续长途跋涉。“杀青”是一个动态的中间旅程,一种“向好而生”的孜孜努力。

名山牛碾坪观光茶园(郝立艺 摄)

“杀”和“青”的组合,有种语言上的生猛、辛辣和凌厉。但雅安制茶的杀青过程,却是茶叶的一次蝶变。

单单看“青”,就像一汪绿色从眼前铺开,是那么纯粹天然,让人视之思之,内心泛起波纹涟漪,仿佛一江春水,微涨轻漾,流光粼粼。取自天然,不一定恰切妥当,制茶的“杀青”步骤,除了让叶片变软,方便制作,也为了散发青臭味,促进良好香气的形成。茶叶经过高温与揉捻工序,艰难的生命历程,承受了来自外界粗暴的力,默默吞咽了苦楚,为的是让自己有所领悟和成长。

世上哪一种成长,不会经过磨砺呢?所有的不完美,其实都蕴含着完美,像是一块粗糙而黯淡的石头,包裹着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玉。可惜石头如枷锁,束缚了它的呼吸,遮挡了它的光芒,让人难以感知它的存在,要将它以玉的姿态呈现于世,少不了砍削和雕琢。蜕变的过程,猛烈而疼痛,枷锁也是护甲,剥落时就是新生的挣扎。

采撷的嫩茶外形挺拔,颜色翠绿,犹如少年未脱的稚气。“杀青”却是让它浴火历练之后,与过往青涩彻底告别。脱去的那一种“青”,是它曾引以为豪的年少璀璨,无忧无虑。

于是,“杀”字重压而来,在新叶拥簇的铁锅,“杀”是蓬勃的烈火,朝着青葱绿叶,削去曾经的孤傲酷烈。“杀”与“青”,从此天长地久地捆绑,成为一枚独特的汉语词汇。茶叶褪掉天真颟顸,剩下的柔软,化成一缕茶香,一杯亮色。

采摘新茶以女性为主,杀青的多为男性。他们支起一口烧得烫热的铁锅,用刚劲的臂力,以手为铲翻炒茶叶,磨出厚茧硬皮,不畏高温猛火。这就像是一场阳刚与柔弱的碰撞,杀伐决断,以强大的气势,给予茶叶新生的力量。

谁在年少时,不曾有过轻狂时刻呢?可惜广袤的世界,不是高扬的枝头,也不会有永远的惠雨和风。当茶叶从枝头下来,一次离别,也许不足以写就生命的转折。“杀”去了实际的青涩,减除冗余,摆脱赘物,告别杂质,新生从此开始。

茶叶的“杀青”不仅是杀伐,也是守护,就如将士锋利的刀剑,才能守住柔弱的民众、故土和疆域。杀青也能“锁住香气”,让茶之香,与茶之形久久相随,血肉相融。杀青的过程,是较量是相融,是勇猛是精微,是百炼钢与绕指柔,是铁血强毅与温香软玉。当茶叶在高温与翻炒中微微躬身,它的蜷曲不是无能,不是妥协,而是另一种强大的生命之力,在火焰与热力中再次生长。

杀青后的茶叶有了沧桑的阅历,沉淀了入世的睿智,静幽品茗,滋味无穷。

茶叶的舍和得,看似相悖而行,其实相辅相成。没有剔骨削肉的“舍”,不会有大彻大悟的“得”,腊梅不经岁月霜寒,不会有扑鼻奇香,璞玉不经切割雕琢,不会成就美玉佳品。“舍”是一种向死而生,看似抛入苦地,挣扎沉浮,忍疼受痛,却能“柳暗花明又一村”,豁然开朗。

杀青经了“舍”,有了“得”,茶叶的下一段历程,才能蜿蜒展开;坚强而柔韧的魂灵,才能冷眼看红尘,静心度春秋。

4

雅安茶采自谷雨后,人们制成绿茶,也选择合适的茶材制成藏茶。藏茶属于发酵茶,制作工艺特殊,经煮耐熬,汤色黄红明亮,饮之令人神清气爽,是佛家禅宗修行的上乘之物。它不仅在汉地受到欢迎,藏地人民也视之为生活必需品,很快就成为专门为少数民族同胞制作的茶类。

在西藏有段这样的歌谣:汉家商品像百花/开在雪域高原上/藏家儿女有心开采出更多的宝藏/只要是汉藏姐妹同甘共苦/天上的日月便会格外明亮/遍野都将飘散藏茶的芳香。

藏茶与藏族人民的生活联系在一起,与藏地文化不可分割。有史记载,当年文成公主进藏带去的茶叶,正是出自雅安。

雅安自古是南方丝绸之路和川藏路的交汇之所,是川西地区重要的商品集散地,“茶马古道”之川藏路的第一站,称为通往藏地的民族走廊。以雅安为代表的汉地藏茶,一年又一年地运往藏地,这不仅仅是一种单纯的商品买卖行为,也代表了当时中央政府的政治意志。茶,千百年来一直是藏汉经济和文化紧密联系的纽带,茶马互市,既解决了藏族同胞对茶的需求,也满足了朝廷因征战而对马匹的需要。

旧时的雅安是茶马贸易的中心,朝廷在这里首次发布了“茶马互市”的政策法令。以茶换马,始于唐代,盛行于宋代。雅安境内的名山区,至今仍有保留完整的茶马司,这是自宋朝以来,历朝历代管理茶马交易的专门机构。据《明史·食货志》记载:“明初,雅州碉门茶马司规定,西藏的上等马给茶40斤,中等马给茶30斤,下等马给茶20斤。”

高原气候干燥,氧气稀薄,藏族同胞日常所食,主要是牛羊肉、酥肉、糌粑等,需要饮茶来消食、止渴、解腻。明《严茶议》载:“茶之为物,西域吐蕃,古今皆仰信之。以其腥肉之物,非茶不消;青稞之热,非茶不解。”藏茶汤色褐红明亮,滋味醇和绵长,经历三十多道制作工序而成。在藏地至今沿有“宁可三日不食,不可一日无茶”的生活习性。

藏茶地位崇高,曾经一度作为硬通货币,比金子还要贵重。这是因为藏地在历史上货币杂乱,以物易物是交易主流,藏茶按条比值论价交易,公平公正,又因为藏茶贮存越久,价值越高,藏族同胞便把条茶囤积起来,成为储蓄的主要方式。在物质匮乏、经济萧条年代,藏地常将条茶当作货币使用。

一条川藏茶马古道,因藏茶而起,因藏茶而兴。从精神层面讲,它也是一条民族团结与融合之道,只是道路漫漫、崎岖难行,途中艰辛无数,让人望而生畏。

川藏线上的茶马古道,绵延五千里,始于雅安,二郎山、大相岭,隔开了成都平原与青藏高原,峰岭陡立,峡谷深陷,茶马古道迂回其间,如绳弯弯缠绕。

回溯昔时光阴,翻阅往日旧忆,背夫排成长队,从雅安城门逶迤而出。他们身负沉沉茶包,压弯了腰身,低头行路,歌声却从这一步一埋首中,渐渐变得激越昂扬:背不完的雅州城/填不满的打箭炉/茶盐布匹百样货/大路小路都难行。

从雅安到打箭炉,虽然只有几百里山路,海拔却从六百米,陡然攀升至三千米。沿途高山峡谷,道路险峻,骡马难行,货物多靠人力背运。背夫负重两百余斤,往返几十天,所用工具却是简陋的草鞋、背架子、打杵子,驮运起了他们生活的希望。

清康熙年间,《雅州府志》记载,雅州所辖诸县“山多田少,民不足耕”,是以荥经“小民则惟背运茶包”,天全则靠“男子背运,女子耘樵”,汉源也以“背驮营生”。为了养家糊口,生存繁衍,千千万万的背夫弯腰躬身,走上这条危险重重的茶马古道。

背夫到了歇脚处,打杵子往背后一靠,支起了身上的货物,释放了重压,擦一把额头热汗。他们眼前高山巍巍,山路折折弯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小路,一拐再拐,仿佛伸进了云端。山里气候,暴戾不定,刚刚还阳光晴好万里无云,忽然就会狂风骤雨,甚至飞雪漫天。在热与冷、干和湿之间,茶马古道成了一段包罗万象的长路。

千年以来,倒在茶马古道的一些背夫,变成了路上长久的遗憾。他们留下的茶叶,那是一份不舍的眺望,故土难归的辛酸。

岁月洗净晨昏千华,藏茶翻越山岭河谷,从雅安来到藏区。在藏族同胞心中,茶叶途经的路途越远,质量也就越好,醇香滋味更加悠长。他们觉得,若非一种执拗坚持,激荡着骨子里的无上信念,不能跨越苍茫大地。藏茶的长途跋涉,赋予了它坚强果敢的文化意义,它不仅能满足人们的身体需要,还能带来心灵享受。美国文化人类学家怀特曾说:“文化的目的就是满足人的需要。”于是,无论僧侣或平民,宗教仪式和日常生活,都尽情享受这一缕来自汉地的悠远茶味。一壶水,一碗茶,结晶为藏地文化,成为世世代代的传承。

5

背夫的茶留下余韵,远行的路却已走完。从历史到现在,沿着一条悠悠古道,无数脚步叩响了青石板,回应的皆是岁月流声,如金石相击,如沸水翻滚。

雅安的绿茶还是藏茶,投身杯中,注定波澜不惊。

茶水清润,千人百态,让饮它的人各有所感,有人喝出了欣悦,有人喝出了寂寞,有人喝出了诗意,有人喝出了人生。

唐元和六年,诗人卢仝收到好友寄来的茶叶,素有“茶仙”之称的他得此馈赠,欣喜若狂。“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茶若无好友分享,滋味也减了一半,于是赶紧邀请韩愈、贾岛等好友,至太行山下的桃花泉煮饮新茶。水沸茶浓,香雾袅袅,著名的“七碗茶歌”亦就此诞生。仿佛是卢仝持一支茶香四溢的笔,妙句天成,写下了品茶带给人们的美妙情境: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一杯清茶,竟能让人润了涩喉,除了烦忧,泼墨狂书,羽化登仙。可见,茶绝不仅仅是满足口腹之欲的饮品,还能带给人广阔辽远的精神世界,让情绪在茶中轻盈起舞,让思想在茶中沉浮跌宕。

明代文人徐渭因为一杯茶,竟然看到了十六种美与雅致的生活:“茶宜精舍,宜云林,宜瓷瓶,宜竹灶,宜幽人雅士,宜衲子仙朋,宜永昼清谈,宜寒宵兀坐,宜松月下,宜花鸟间,宜清流白石,宜绿藓苍苔,宜素手汲泉,宜红妆扫雪,宜船头吹火,宜竹里飘烟。”

茶之雅,味之韵,除了解渴或养生,茶更是给予了中国人精神的滋养,“一生清福,只在碗茗炉烟中。”与其说茶给予人以“福”,不如说它让人学会了平静。茶字,可拆解为“人在草木之中”。肉体凡胎,自然造化,只是人们往往自恃聪明,却离自然之道渐行渐远。饮茶,是一次回归和寻找,从草木的呼吸中,朔源初心,回归自己。

茶心禅味,本是同根之花,枝叶相缠,盘根错节。人生若无一盏茶水相伴,犹如缺失一位善解人意的知己,少却了一份生活的滋味。

清静山林,远离尘寰,最适合茶树生长,禅赋予茶树沉静的灵性,茶为禅增添无法言尽的深意。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一片茶叶,也能承载无穷的自然之道。

蒙顶山茶携一段经天纬地的缘分而来,山川江河,雨雾缭绕,孕育了神奇的“东方茶叶”。品茶之人,唯有持一颗恬淡从容之心,才能与茶有一场最好的“相遇”,来赴这段心念已久的“君子之约”,获悉宇内真理,悟得慈悲佛性。

从古至今,雅安茶叶赫赫有名,从皇家显贵才能品尝的贡茶,如今成了平常百姓的杯中之物。雅安的茶类繁多,品尝了甘露有石花,饮下了黄芽有陪茶。如果还想换一种生津茶水,一杯藏茶的亮色,再次让你口舌葆香。

蒙顶常有月光照射夜空。山月如钩,溪流潺潺,冲泡一杯“蒙顶甘露”,清茗幽香,滋味鲜爽,浓郁回甜。这一刻,就会联通时间与空间的界限,抹去了人世的繁华纷乱。

茶让人变得宁静平和,茶叶在水中舒展,内心也被熨帖,打开了褶皱,袒露出悲喜,仿佛又能见到茶的一生,成长采摘、发酵萎凋、静置杀青,历历在目。茶叶沉浮,彼此纠缠又彼此相融,来来去去,奇妙轮回,化成一杯清香。

蒙顶山静默如昨,多少诗词和传奇,多少过往和未来,让一片熟悉的叶子,搭一座穿梭时空的桥。人生得失,尽在杯中,苦涩甘甜,终难幸免。谁能斩断悲欢离合,谁又能放下爱恨恩怨。饮茶之人,倘有慧根天成,在杯中便能体味乾坤运转,百态炎凉,再热烈的滋味尝过之后,最终还是归于淡然。茶的心,禅的心,都是淡的,即便入口灼烫,一口抑或一杯,还是逃不开一个“淡”字,谁能悟透它,才是和它的一场真正相逢。

时间也许会带走悲欢和离散,岁月终将淘洗庸常或辉煌。所有的相聚别离,都会消散于乡关日暮,幸好还有一杯茶,温暖了五脏六腑,抚慰了山高水长。

扬子江中水,蒙山顶上茶。栖身茶树之下,悠然青绿之巅,举杯邀月,似醉似幻。如能与茶香为伴,迎来晨风暮雨,仰望满天星斗,惯看悲喜忧欢,就是苍茫岁月的茶心禅悟。

来源:《四川日报》(2021年8月10日第10版)

作者:杜阳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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