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中国普洱茶网 整体品牌升级,更名为「茶友网」

如我所愿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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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古树普洱,我还能说些啥呢?

N年以前跑茶山做数据库,每当遇到惊艳的非名山古树,都会暗自担心:这么好的茶,不说秒杀名山,至少也是同一水平线,应该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吧?应该很快就炒上去了吧?我怎么才能尽快掌握资源啊……

N年过去了,我担心的事完全没有发生,几乎所有的不知名优质资源还是不声不响,名山还是蹭蹭上涨,那些垃圾茶贴上名山的标签依旧好卖,市场依旧在用冷酷的皮鞭教育认同茶叶品鉴价值的茶人和茶商。

真实的情况是,品鉴价值跟茶卖的好坏关系很不明朗,不能说没有关系,但关系说不清道不明,就好比是否了解古希腊哲学和洗头房从业人员业绩之间的关系。

种种迹象表明,我们的确是一个发展中国家;普洱茶的确是一个发展中的行业,离成熟都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

所谓的名山也好,正岩也好,大部分要靠想象来支撑,想象要靠共识来支撑,共识和智力没有关系,最有价值的共识都是韭菜达成的。当然,这个价值是韭菜提供的价值,不是韭菜得到的价值。

N年以前,我畅想着普洱茶会向品牌化的方向发展,随着中期茶越来越多,科学藏养必然会逐渐普及,古树普洱转化而生的魅力必然脱颖而出,这个国家会诞生一个文化底蕴远远超过葡萄酒和咖啡的收藏市场……

N年过去了,这件事没发生也就算了,时代使然,我也没有多失望。但是有些事足以震动我的世界观。

第一件事就是茶山工艺的转型,这件事我说过多次。如果说普洱茶这个行业本身是一棵大树的话,那这件事正在把这棵大树的根刨掉。大家兴高采烈,乐此不疲。N年前人们兴高采烈的毁掉铁观音,毁掉岩茶,又来兴高采烈的对普洱茶下手了。

新茶只能体现普洱茶底蕴的20%,多喝新茶对身体不好,但是你挡不住所有的名山都在向现做现喝转向。我每年都在试各个名山的工艺,存下来没有价值的比例逐年增加。开始是勐海,后来逐渐扩散,尤其在知名产区,如果不是常年合作或者从头到尾监督,基本没有幸免。

这些茶藏起来就好比花几万元买个耳光,开始时你在想到底是不是个耳光呢?后来你渐渐明白,耳光是躲不过去了,但是可能不是很响吧。三年过去了,当耳光声清脆的响起,嗯,你终于踏实了。

这件事我干了不止一次,不是受虐上瘾,只是为了确认工艺和转化的关系,为了大家可以不走弯路,但你根本挡不住别人受虐。有些人到最后宁愿否定自己基本的味觉和嗅觉,否定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也不愿承认这是一条从一开始就错的道路。

N年前,当我第一次喝到藏养得当的五年存茶,我的确深受触动,放弃了所有其他茶类优质的合作机会,专攻古树普洱,跑茶山收集数据,最后从北京搬到了昆明。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一直在说普洱茶的品鉴,滋味的结构,香气的层次,这里面有太多丰富的内涵。作为一个葡萄酒的粉丝和精品咖啡的爱好者,我可以很负责的说,古树普洱所能呈现的香气和味型要远远多于这两个领域。

而要呈现这么丰富多彩的内涵,冲泡是要有方法的,这并不比精品咖啡复杂,只要稍加注意,慢慢调试,每个人都可以很快上手。

但是N年过去了,你挡不住市场上仍然是那些沸水闷泡,好茶不怕开水烫,多闷几分钟看缺点,一定要坚持多少泡多长时间,这类反智的言论依然是主流。

好比你要谈个男女朋友,你完全不管对方的外貌,内涵,背景,性格,谈吐。上来先找一群流氓来殴打他,然后看他能挺多长时间才被打残。你图什么?难道你以后每天都准备过这样的生活?

你问我行业发展?别人在谈情说爱,你在筛选流氓,有什么可比性?

N年以前很多人告诉我查看叶底的诀窍,随着我对品种和工艺的深入研究,我发现所有这一切所谓规律,基本上都是错的。

普洱茶树种这么复杂,工艺各地也有差别,很多你认为的规律,轻而易举就能举出反例。

对于完全不了解树种和产区特点,也没有工艺相关背景知识的一般茶友来说,通过叶底来判断茶叶好坏就好比你从理发店地上收集的头发来判断客人的健康状况,也不能说没有关系,但是基本没法操作。

茶本来就是喝的,你喝就可以了,觉得好喝就可以了,搞这么复杂干什么?高人通过体感,再下一等通过香气,再下一等通过滋味汤感,这就可以了。你非要靠视觉,只有非常严重工艺缺陷才能通过视觉看出来,那种茶你如果都喝不出来,看叶底有什么意义?

这就跟玩老茶研究内飞茶票一样,最多是个参考,你要真懂一入口就知道了,你要不懂研究那些没意义,就算是真的,存废了一样是垃圾。

现在小树新茶慢慢上市了,很多人拿着新茶做测评,香气如何,滋味如何,其实这都是胡扯。除非是基本绿茶化的即饮茶,能用来存的新茶香气滋味很快就变了,这个时候测评有什么意义?

我们也试新茶,但这个时候能做的只有三件事:

第一看工艺有没有偏差和缺陷,

第二看内含物质是否丰富,

第三看茶叶的活性是否保留。

我说了很多年,普洱茶的工艺是“存真筑基”,和人一样。我们新茶能看的只能是天资如何,是否真性没有被破坏掉,工艺有没有打好基础,仅此而已。

即便做茶这么多年,喝过无数的茶山村寨,我也只能预测我熟悉的茶的转化方向,对于不熟悉的茶,只是能大概预测某一类的指标,比如有的茶我大概知道未来甜度会好,至于具体的香型滋味,几乎不能确定。

我们每一款茶从采样到上市,一般都是三到五年的时间,因为很简单,不藏养不知最终变化的结果。

  

N年前我刚做茶的时候,看到普洱茶的转化理论,都是微生物发酵。先不说发酵这个词是误用。请问究竟是什么微生物?你能不能列举出来,连教科书都语焉不详,大概列出的几个,这些年经过严谨科学实验,这些微生物对转化只有负面作用,根本不是转化的机制。

生茶如果真是像熟茶那样微生物发酵,那后面的藏养不就简单了吗?现代微生物学这么发达,需要什么菌种,什么温湿度条件,我们直接接种之后就可以精确控制,大规模复制。可是你看哪个人用这种方法做生茶转化了?这不是胡扯吗?

但是这仍然是主流的观点,每年国家大量的研究经费投入,没人在意。短视频平台到处都是一知半解似懂非懂的观点,没有人会去较真。

目前唯一搞清楚的,就是晒青比烘青好,这也不能算什么科研成果,历史上本来就不是烘青的,本来就是后来人瞎搞,发现搞坏了,恢复传统而已。

至于杀青的机制,你说不能高温,怕杀死氧化酶,具体是什么酶?为什么低温长时炒的茶反而不如高温快炒的茶转化好?反应机制是什么?究竟应该是什么温度?为什么会有这个现象?

我多年以前就说过含水率对转化的重要性,可是哪个茶厂会做紧压茶的含水率控制?

说到研究,普洱茶最应该研究的是树种和山场,其实也不复杂,各产区的优质树种按口感进行筛选,土壤进行理化分析,这个工作你我做太难,但对于研究机构来说手到擒来。这也是任何一个高端农业必然要做的工作,这样才可能让优质茶普及,大量的产生经济效益和品牌效益。葡萄酒咖啡哪个不是这样做的?

过了N年了,现在还是在讨论古树茶还是台地茶好,互相攻击,幼不幼稚?主流品种还是N年前培育的抗性品种,和市场需求完全不接轨,茶农种了又刨掉改种老品种,愧不愧对前辈?

老拿拼配说事儿,好像多高深,前提是拼配的那些品种口感风味有特色才行啊,这些品种本来就不是为了口感培育的,你用现在普洱茶这些品种能拼配出什么来?怎么可能在市场产生规模效应?除了做和品鉴价值完全无关的金融产品,还能拿出什么产品?

古树茶保持原生态不除草不翻地不施肥当然好,可是那是自然生长状态,你不仅采摘,还过度采摘,你不补充营养能行吗?本来就失去平衡了,你还谈什么保持平衡?怎么补充,谁来研究?古茶园还能坚持多少年?

我有时刷短视频觉得特别逗乐,今天这个签这个茶山了,明天承包什么名寨了,我打电话一问,全是假的。

弄一个特别大的仓库,好像说明多有实力,那么大的仓库,不说藏养的根本就不规范,那么多茶堆在那里难道不是说明卖不出去吗?

现在电子商务这么发达,很多行业都是渠道有单才大量生产,有哪个厂商觉得积压库存很NB的?茶行业就有。

N多年的老班章,一搞多少箱,原价一万八,我卖你一百八,其实成本十八。行为艺术啊。N年前根本就没有古树茶的概念,我手里二十年左右老班章自己喝都不够,无一例外都是当年个人上山做的,哪有批量生产的?

说这些不是为了嘲讽,都是为了一口饭,可以理解。而是想说一个问题:一个行业只能靠虚假的规模“大”,虚假的价格“高”来说话,说明这个行业没有形成有效的价值体系和话语体系。

短视频平台没有对错,只不过当你只有垃圾的时候,你只能输出垃圾。

每年这个时间我大概会用一篇文章来分析市场,每年还能涨点粉什么的。今年本来觉得不想说了,才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因为这么多年下来,我对具体某一年的市场起伏已经没那么大兴趣了,只对长期的发展有所关注。

但是写起来就收不住了,还是啰嗦了半天。提到负面的东西比较多,没有别的意思,是真心希望这个行业能健康发展。批评了一些现象,当然也不是没有好的同行、好的方面,这些以后有机会再提。

要是啥也不知道就算了,你又知道古树普洱的魅力所在,又看着这全世界最好的资源被这么滥用,这个行业的名声被这么毁坏,你又研究多年那么较真儿,看着干着急,你说心里能平衡吗?

还真能。

为啥呢?因为茶这个东西说到底还是个人化的,大环境怎么样也没关系,自己做点东西自己感悟,和同道分享,本身就是很有乐趣的。很感激茶友们还能给我口饭吃,每年做几吨古树改变不了市场,但是能给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带来改变,这还不够幸福吗?

这两年对于普洱茶的转化有了更多的体验,这个乐趣,真不是钱能买到的,天炉地鼎,四时兴替,你和几百年的生命对话,观察它的变化,观察自己身体里的变化,真的是妙不可言啊。有时间大家一起慢慢分享,比啥不强啊。

至于大环境,东坡居士早说过了,“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有机缘了做点有意义的事,没机缘了看个乐,发发牢骚,也就罢了,没必要生闲气。各位茶友,咱还得:“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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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我请自己一杯茶

《庄子》云:终生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niè)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

大致意思是:许多人终日受以苦役,却难见成功;许多人一生困顿辛苦,却不知何方是归属,这是不是你的现状呢?

我辈庸庸碌碌过不完这一生。

看看这一篇吧,其实人生不长,只有一杯茶的时光。

茶生水起

一片树叶,自采摘开始,历经磨难,蜕变为一片茶叶。

这像极了一个人,从出生到长大,再步入社会,

摸爬打滚,成为独一无二,具有独特气质的人。

有人会问,不同茶工艺也不一样,这片茶叶又是什么茶?

这是什么茶?谁知道呢。

人也不是含糊地称为人,成长经历、环境、选择不同,最终的身份也不一样,工程师、程序员、厨师、木匠、老师等等。谁知道呢?

指着一个人问他是什么职业,我相信你也不知道,除非你认识他。

成为一片茶叶,看似已经结束,其实只是开始。

它终究会与水相遇。

一捧清水,自山涧流出,

温柔细腻,清澈见底,光照下何其梦幻,何其瑰丽!

水至柔,如女子柔情,能利万物,能与茶成配。

《诗经·国风·野有蔓草》其中有一段话:“邂逅相遇,适我愿兮”,不期而遇的缘分,美好如愿,正适合用于表达这情况。

茶与水是一场邂逅,彼此心仪。

人何尝不是?

在这俗世走走停停,不知哪里是归属。

终日忙忙,只为了温饱、娱乐,不知道生活的意义,不明白赚钱目的。

只知道,周围的人们,都在忙着赚钱,自己不赚钱好像有些不合群。

于是我们信了,以为赚钱就是生活的目标,人生的目的。

我们虽然不太开心,但还是在努力赚钱,这样让我们觉得更“合群”一些。

直到遇见心仪的那个人,彼此心动。

这时才明白,原来自己人生真正的目的,是与这个人在一起。

在一起,哪里都是根。

碗里生汤

茶与水的相会,那必然是需要一个茶壶或盖碗。

盖碗内置茶、注水,这盖碗就等同于茶与水的家。

漂泊的水、离树的茶,最终安于一盖碗内,这就是它们的归宿。

我们奔波劳碌,为的不就是遇到一个爱的人,组成一个有爱的家吗?

也许有人问了,那我们辛辛苦苦最后不是未来工作更好一些,收入更好一点吗?

当然不是,恰是本末倒置。

我相信没有几个人奔波劳碌数十年是因为喜欢工作,从而痴迷工作,觉得工作这件事比自己爱人还好的。

辛苦劳碌半辈子,我们所图的,不过是一个生活美满、家庭幸福。

正因此,

与其说热爱工作,不如说热爱家庭。

因为家庭,因为责任,于是更努力工作。

因为有家庭作为精神支柱,所以工作才有更大动力。

我们必须承认,工作中不可避免会有烦心事,

也正因此,工作之余的家庭时间,才显得难能可贵。

茶汤

茶壶内,叶子与水的交融,慢慢的,形成了茶汤。

茶汤是什么颜色、喝起来什么滋味,取决于茶叶;

喝起来口感如何,喉韵如何,又与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毋庸置疑,造就茶汤的是茶叶与水,

而造就孩子的,是父亲与母亲。

为人父母,其实该做好惊叹的准备。

惊叹于什么呢?惊叹于孩子的模仿、学习能力。

小孩出自父母,初期也都是生活在父母身边。

处处学习、模仿父母,对于父母的优点、缺点,都可能去学到。

有一种现象,父母教育孩子:“小孩子不要说谎、小孩子要诚实。”

可转过头,自己却又在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小孩很疑惑,摸着脑袋瓜,心想:

“为什么大人说的跟做的都不一样?”

我们不否认在生活中、工作中,面对一些事情需要虚与委蛇,讲一些言不由衷的话。

但是作为父母,更应该在孩子面前,注意言行,必要时,让孩子回避一下。

孩子长大要进入社会,但,现在还没有……

漂泊的水,离根的茶

多幸运让我们成家

孩子终将长大,踏入社会

遇到心仪的人,有了新的家庭

而我们,也该休息休息

泡壶好茶,约上好友,爱人在侧

如此,岂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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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量山散记

粗略梳理与无量山的关系,就理了几十个夜晚。坐在夜行货车上,途经它的七沟八坎,途经它的月光如水,途经它的鸟语花香。临沧人到昆明,怎么走都得过无量山。算是宿命,所谓有远大志向的临沧人,恐怕在前行的旅途中都布下了无量山的隐喻。老路如此,新近竣工的祥临二级路,同样得翻来覆去地绕无量山。老路的路边店多,并排的酒坛,盛的是无量山人自己酿制的白酒,高粱就是高粱,大麦就是大麦,吃酒人一喝就清楚,每一种粮食有各自性格的味道。烟熏火燎的楼楞上,悬挂着腊火腿,泡猪肝,糯米香肠。招牌写得不忍卒读,饭菜却做得非常合胃,常年奔跑在这条线上的货车司机们,都有相对稳定的店家,车加水,人吃饭,少歇,他们就会把头埋进水烟筒里一阵猛吸,这才挪动车子。坡陡,车子学牛哼,油门已踩到底,裸着上身的司机们,仍然嫌慢。下坡,刹车水淋湿了一半的路,车子还是憋着劲想冲。

没人的时候,店老板与店小二、小三都挪一张凳子,屁股歇落歇不落地烤太阳,无量山上的太阳没被云遮的时候少,人的心情也都会像腊火腿一样起一层霉荫。有一次我搭表哥的货车上昆明,车到无量山半腰发动机故障了,表哥弄了大半天,还是没有修好,只好在此找了一家食宿店。店老板是个女的,生得呲牙咧嘴,隆起的颧骨上横着两条浓眉,比孙二娘还有杀气,但说话好听,每一句都像无量山泉洗过一般,百灵鸟般悦耳。那时没有电灯,老板觉得点蜡烛也是浪费,就地取材,找一个空墨水瓶,穿一根搓起来的灯蕊就成,为了省油,灯蕊只冒出瓶盖一粒米大的部分,灯光与不时蹿进来的萤火虫亮度差不多,有时整个夜晚,那豆油灯竟幻化成一只陪着我的流萤。

很多时候,过无量山都坐客车,客车在南涧县城有固定食宿点,八达饭店就是著名的一家,价廉物美,在临沧这边都有好口碑。南涧腌菜七分熟,炒瘦肉或伴水豆腐味道特爽,香肠有彝族人的居家滋味,无量山风干的半干肉肥而不腻。有时客人需要方便,客车也会在无量山上停几分钟,很多时候,我都只在车上呆着,再没有涉足无量山路边店的机会。表哥的车子每次经过时,看到呲牙咧嘴的老板娘有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年方十七,表哥就都要停下来,多看一下老板娘的女儿,也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每次路过,一脚刹车停几个钟头或住一个晚上,同时把藏在驾驶室后座的玫瑰裙与好吃的东西交给老板娘。老板娘也有心把自己女儿托付给表哥,只不过认识如花似玉的女孩之前,表哥就在老家娶了媳妇。那次表哥怕我嘴快,于是想了一出最拙劣的表演。当时我也想,那么多陡坡都上来了,怎么会在一个平坦的地方出现故障呢?我断定表哥是哄我,是第二天要走的时候,我看见表哥把那女孩的手当成玉米棒子狠心地啮咬,并像老鹰叼小鸡一样把女孩抱住,女孩双脚悬空,那樱桃小嘴刚好与表哥的大嘴阖在一起。

无量山给我的记忆最深的是某年八月的堵车。泥石流横在路上,足以颠覆一个人的耐心,需要把大把时间耗在这里。有人昏昏欲睡,有人闲聊,有人甩扑克,这时候会有一些仓促上阵的局子,用扑克把一些毫无警惕的人卷了进去。明明已按住了想要的牌,结果一翻开,却是另外的样子,农村人那点倔劲一上来,非要把带在身上那几个钱填进去才会罢休的,但罢休不了的是回到家里老婆大吵大闹,前不丢后不丢怎么会偏偏丢钱在无量山呢,肯定是无量山的妖精把你的腰包搜了个底朝天。如果是雨季,堵车的时间就会更长,这时当地村民们便会煮些鲜玉米、土鸡蛋、鲜花生用一个小萝筐盛着,挨车挨车逗售,鸡蛋两元钱一枚,当时可是高价啊,玉米一元钱一包,而且每包玉米有半截是瘪着的,只有玉米骨头尺寸不减。反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舍不得,空着的肚子就会与你吵。白天还好,如果堵在晚上,寒气无孔不入,驾驶员关紧了窗子,臭脚板异味蓬勃。谁也不敢离开车子,那么多人窝在一起,好占胆,无量山说多玄就有多玄,一百个人过无量山,都有一百个神仙姐姐的故事,神仙姐姐可没有温软如玉的纤指,红颜一怒,只为呆在深山太寂寞了。无量山的风都不会赤手空拳,它的两肋虽然没插着刀,但浑身是刺,见人就扎,那种疼只差少出血。天亮了,一车人与其说是睡着了,不如说是处于亚窒息状态,只有老是睡不着的孩子,在水汽迷蒙的车窗上画着什么。

无量山是雄性的大山,借用清代诗人戴家政的《望无量山》,不用我再费笔墨赘述,完全可以表达这层意思了。“高莫高于无量山,古柘南郡一雄关。分得点苍绵亘势,周百余里皆层峦。嵯峨权奇发光泽,耸立云霄不可攀。”是啊,敢称无量的大山,完全因为这山“高耸入云不可跻,面大不可丈量”啊!它的沟壑流下的不是溪而是险境,它的石径走动的不是风而是神的脚步,它的崖壁挂着的不是水帘而是曼妙的意象,它的庙宇贡奉的不是香火而是心迹。无量山又是温软的,梦呓的樱花,坦露比水还软的温婉,绸缎的雾裹着隔世的苍茫。疑似白骨成堆的战场,还必须有腑首称臣的朝庭。春天,那些着蓝印花布围裙的女子款款走出大山,灵指纤绕,采撷春茶的一芽两叶,而不甘败北的寒风,总想巅倒山间万物自有的秩序,好带樱花,搭上时光的列车远去。

我不关心表哥最后的结局,我只关心无量山上的那位女孩,在爱情的道路上,走得是否与一朵樱花伧惶?

八仙桌沿两则一溜摆开,布置成迎宾的舞台。

小三弦轻快活泼,唢呐情急声高。环佩叮当的彝族姑娘,从客人中穿过,适才还是择菜的丫头,怎么一下就成了长裙曳地的美人了?此刻,她们的身份变成了演员,将配合那些反穿羊皮的彝族哥哥,跳菜。赤裸上身的男人发型显然精心处理过,留长发的扎成马尾,短发的有点“锅盖”,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父亲给我理的发型,怎么成了跳菜者标杆一样的符号呢?主角却理个光头,是不是这样方便顶菜呢?

拱揖相拜,拜天地拜厨师,一招一式虔诚而庄重,燃点清香洒些谷米,气氛就有所不同。不用化妆,阳光给这些男人涂上薄薄的紫铜色,工具就是黑漆溜金的木盘。木盘也叫掌盘,浸淫着民间的油腻,它们会在跳菜的男人手里舞成盛开的莲,它们会在跳菜的头顶堆成小山。音乐起,是彝家迎客调,差不多聚集了大号、大铜、唢呐、大锣、小钹、板鼓,初似松风起伏,倾刻如惊雷滚动,这是彝乡的嗓门,表明又是一个吉日,又有一桩盛事将迎来远方的宾朋。日子是藏在毕摩袖口里的锦囊,这时已交到主人手上,得有跳菜以谢。诸神安顿在堂,能听到大铜的人都是亲戚,不用烫金的请柬。头顶盘子送菜上来,那是欢乐,不论是三道湾,还是苍蝇搓脚,吃好喝好,你尽管稳坐,晃荡在你头顶的八大碗,绝对不会有一滴误落到你的盛装。

菜从厨房里先上到事先摆好的八仙桌上,再由专人放置到掌盘中,先上凉菜或凉了也能吃的菜,一个掌盘足足可以放8碗。这是民间的智慧,把八大碗严丝合缝地安放在掌盘里,放得稍有不当,就有放不下的可能。接着由专人将掌盘轻轻放到跳菜者头上。只见顶托盘的光头双手拱揖,迎着两边摆开的酒席走来。脚步忽高忽低,脸上幽默怪诞,我怎么突然想起凌波微步了呢?也许,那些头顶掌盘跳菜的男子就是传说中武功高人的绝情隐士吧,一脚踩在清风的肩头,一脚踩在花香的胸膛。另一个头顶和双臂各撑一菜盘的汉子仿佛从灵鹫宫出来,一脸神秘,跟着唢呐哼起轻松的小调。囊中一定揣了绝杀的秘笈,否则断然不会让两盘满满当当的菜轻松地落到身上,并随之起舞。汤汤水水的八大碗,稳当地在身上打住,而他们轻松的舞姿,锲合到古朴纯厚的民乐协奏曲中,歪来复去的舞步,像鹰一样展翅,如鱼一样浅游。菜盘宛若装上了吸顶的利器,紧紧叮在舞者头上。其间有手舞毛巾的搭档,则怪态百出,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地为其保驾护航。据说哪位顶菜的高手如果失手,看上去只是陪衬的舞者,他们会准确地抓住落下来的菜盘,一样扭动腰肢,客人也丝毫不会看出其破绽。

这不是舞台表演,而是现实迎客场面,跳菜者头顶盘子里盛的全部是真实的菜肴与汤水。南涧跳菜的初始,即是纯民间的,是为敬重宾客在上菜过程中集运用与观赏为一体的原生态舞蹈,生长在民间,活跃在民间,也只有在民间才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也才有浓郁的地域民族特色。长期以来,南涧跳菜只作为本土民间艺术形式在当地流传,鲜为外界知晓,直至上世纪末,才有人将其搬上舞台,从而走入人们的视野。当然了,很多人看到的只能是电视里或舞台上的跳菜,彼时的掌盘虽然也放置着七碗八碟,也有类似于红肉等菜肴,但都只是道具罢了。我能够在无量山欣赏并亲口品尝由这些跳菜汉子们献上的彝家八大碗,得感谢无量山人的热情。樱花发的请贴,我收入囊中,我再次来到无量山,仿佛是圆一个久远的梦。

不禁暗暗叫绝,又见一位头顶托盘内装12碗菜,口中衔着两柄铜勺,勺上各置一碗菜,双臂各叠5碗菜的“空手叠塔”顶级高手合着鼓乐上场。动作幅度有些夸张,一晃一荡之间,头顶的盘子发生轻轻的撞击,那撞击声虽轻虽细,却让在座的客人为之揪心。那是鲜香的汤,加肥的红肉,那是冒着热气的小炒,清炖的土鸡,客人大气都不敢喘,手心捏出冷汗,仿佛跳菜的就是自己。可那顶盘的光头,左一步是清欢,右一脚是醉态,有客人已经禁不住从凳子上起来,待你想扶他一把,他却稳当地把菜给端上。有多少桌酒席,他都要转到一旁,似是交待,又像是打声招呼,席间小孩也跟着跳起来,气氛顿时沸腾了起来。如果说“空手叠塔”够刺激,那接下来上场的口咬八仙桌上菜就让你提心叫胆。只见一个个头矮小的光头,轻轻将一张放满菜的八仙桌用嘴咬起来了,桌上的菜不曾晃荡。光头一脸轻松,还不时扭动腰身抖动肩膀,穿插着跺脚等动作,跳着并激昂着。这时差不多所有正准备举杯的、正准备下箸的客人都站起来了,择腾出双手,使劲地鼓响掌声。向这位嘴咬八仙桌跳菜的彝家阿哥致敬,向民间艺术致敬。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话,云在青天水在瓶……”没有千辛万苦,上不了跳菜的舞台,看似简单的一招一式,其实浸淫着多少汗水啊!尽管它不是一种功夫,却也像修道一样,需要经年修炼、参悟的。跳菜的魅力,在于它扎根民间,草根性质的舞蹈,简约而丰富,高贵而素朴。作为观众,内心一直以为看似欢快的舞蹈带给身心的将是无尽的愉悦,实际的情况是,有人一边看一边陷进沉思,有人一边看一边落泪。南涧跳菜原来多为男人表演,随着时代发展,姿质如兰的小女子们也加入其间,让粗犷中多了几分柔美。

跳菜结束时,客人纷纷上前,要求与跳菜者合影。我找到跳菜非物质文化传承人鲁朝今,这位8岁开始学跳菜,2009年被文化部命名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继承人,却不善言谈。我想到南涧县新近拍摄的以跳菜为主题的微电影,其实,鲁朝今就是片中的跳菜艺术大师阿枝槐,而更多的新人就像阿八斤,在无量山这块土地上,传承着跳菜后继有人的大业。

罗从顺力图挣断与故乡的联接。他自以为远走高飞,在工厂打卡签名领一份薪水,时不时以暧昧的双眸瞄瞄某些细腰红嘴的女子,找一些理由搭讪,并发誓就可以赚到一个美好的未来。可几年打拼,才发现赚到的翻山越岭的年纪,地沟油堆起来的赘肉,不足以支付抽烟喝酒开支的空数字,才发现那联结故乡的链条依旧环环相生。于是他回到无量山红星村,让他更紧张的是,手头所挣的钱差不多在路途上花完。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前来迎接他的小芳,小芳也不可能等到花都谢了,她一转身就把自己嫁到远方。故乡没有他想要的结果,他不得不再次离开老家,他对门前上了年纪的栎树说,给我站好了,还得再给我守着老屋。

红星村地处无量山腹,换个角度来看,就是清风与绿水的地盘,没有污染,使得这里变成净土。云南维和药业慧眼识宝,在这里谋篇布局,发展三七连片种植,吸引着那些已跟着进城民工潮离开故乡的人陆续回来。事实上敢把那么多资金投在这片近乎荒凉的土地,需要胆识与勇气。同样需要勇气的是,那些已经在城里稍微适应的罗从顺他们,毅然又回到老家,加入到药业中去。当我离开城市的喧嚣赶到药谷时,首先是轻风以舔的方式迎我。呼啸的风把老屋吹得千疮百孔,也把天空擦得更蓝。它想让我融化在这里,与淡蓝色的野花享用天籁,当我把自己交给一顶完全可以与月光亲密接触的帐篷,我就在无量山中与残阳一起溶进了黄昏。

夜色落下来的方式有点神不知鬼不觉,举杯才知道寒意早背在肩膀。天有些冷,不过一会儿就有人烧起篝火,仿佛星星也伸过手来,想尝尝人间的体温。人间多么寂寞,围着火,人们又觉得星星多么寒冷,隔着那么远做什么?红星村的乡亲们知道来了一批作家诗人,都想过来看看,能与之对对调子未尝不可,只是亲爱的诗人、作家一肚子墨水吐不出来,只好任由乡亲们纵情欢歌。没有管弦,折一节竹子做成了笛,火一狂热,就把围着的圈扩大了好几倍。我由于腿不方便,此前的伤跟了我一整天,这下有点生气地疼,我只好坐在一旁。左脚舞,这也许是另一个版本,动作夸张,形体狂野。对歌其实是一种智慧,即使你是出了百万字的作家,对起调子来也有可能只交白卷,因为山歌是山民发自内心的呐喊。离开人群,我独自在山间小道走着,这么多年来,这是唯一一次露营,而且是在无量山间。花朵看天色渐晚就收拢了自己,让那些蘸过阳光的瓣子悄悄将比露水还软的蕊裹起来,可还有一些花朵,在夜晚彻底打开自己,就像星星打开一个让自己吃惊的秘密。遥远的无量山,现在我离它的风这么近,离它的树这么近,离它的传说这么近,可它依旧充满神秘,那些飞逝的樱花,并不是它想表达的情愫,那些石庙,仍旧没有人详解。

这里没有蒂凡尼店,只有帐篷。白天,我打量一棵三七,如何逐出先民身上的暗伤,聆听清热解毒的板兰根,怎样化解古人心头的疾劳。我知道行气止痛的木香,是仙女打发下来的灵药,总有那么多迟滞的血液停留在五脏六腑。我蹲下来,请教泻热破积的大黄,当归已收,正被神医配伍到补血调经的处方。我想到更多的药草,一定要来这里,习惯这里的息壤、轻风与绸锻般的云雾,否则就很可惜这里尚未板结的泥土。这些干净的山水,本该是出产文人与道士的地方,偏偏只出产贫穷。贫穷有根,这根系发达,不用理了,一理就理到诸多因素,比如砍伐,就是一把剃刀,刮光了山上的所有大树。只适合种植苦荞的山坡,总有狂风打扰。陪我参观的是罗从顺,三年前加入公司,每月签名拿工资,却无需按月喂养房子。阿顺年轻时候写过诗,相信过自己的拳头能在城里打一片天下,结果回来时身心都留着别人给的伤痕。下班后,他可以把太阳烧过的水放得激情彭湃,让一条浴巾裹着自己的下半身,与二两小酒私奔。他约我去他家看看,他老婆有点怨怼他不打一声招呼就把客人带到家里,倒不是小气,而是床上的被子还像猪哄过一样,差不多所有的杯子都有半残不落的茶水。不过很快,他妻子就把茶几上的杯盘收拾得差不多了,然后让一杯无量春尖陪我磕着葵花籽。墙上挂着三弦,牛角与猎枪,都已成为符号。窗上贴着去年的窗花,从褪色的对联知道,2014已接近尾声。

药谷一夜,是我无量山行最美好的睡眠,没有之一。掀开帐篷的天窗,流萤误入,伸手就能捉住的精灵,仿佛是神仙姐姐的小小跟班。我们是多长时间不遇了?原本属于乡野茅舍的灯火,在农残与恶化的环境中一盏盏熄灭,我是有过疑似杞人忧天的悲伤。它曾经朗照过我的童年,并在那些炎热的夏夜陪我枯坐。而与我正式交谈的,属于嫦娥,她挥舞长袖,一脸哀怨,好在山中有好风,能度或浓或轻的悔恨。呵呵,有这一方天地,就能与一棵三七聊聊怎样治疗内伤,我是一个骨伤重病患者,三七的恩泽在我血管中遍布。此刻,心的光源才可以洞迷浊微,才可以燎燃些许的失意与困顿,雄鸡的高歌才能听成是乡情唤我。

我是在寅时听到第一声鸡叫的,接着有鸟试图强行扯开新一天的衣角。星星显然还强打精神,等鸡叫三遍,我已听见农工们起床的声音。薅锄、施肥、修枝打杈,依旧是农民自己的活儿,可是这已不是没有保障的付出,农工们干得开心。今天的工作还有一项,就是给准备过冬的药材添上羊粪,羊粪是总经理一再强调施的肥料,羊只吃草叶,屙出的羊粪同样绿色环保。药是用来治病救人的,但本来就带着农残的药,又怎样治病呢?

约谷除了种植药草,倡导的是一种返朴归真、原生态生活理念。这与现代都市人渴望的生活不谋而合,从而催生了山间蘑菇般顶顶帐篷。想想,人只要一顶帐篷就好了,为什么要用一生的积蓄堆些青砖水泥,焊些钢筯铁骨,把自己困在甲铨超标的房间呢?你就来药谷歇歇,看看那些你习以为常的花朵,怎样在花粉的作用下,进入子房,又怎样通过风媒或虫媒,抵达胚珠。早餐的每一道菜都是药谷里生长的,青菜超重的只有露水,水芹从来就不知道还有工业的化肥,一棍子甩出去保证打倒三只谈恋爱的母鸡,肉质自然不用多说。

麻烦是生活常设的坎,让你被绊倒。药谷也有许多麻烦,风制造,花朵制造,月光制造,在我准备入睡的时候,风说着什么,花次第开,月光狂倾。

我喜欢茶。虎街,给我的,就是一抹沁入肺腑的茶香。

过一条叫李仙江的小河,沿着时间的深度往历史赶,我知道一个未知在等我。无量山有许多未知,虎街算是值得考究的一个。转过爬着油茶与小麦的山峦,眼前景相为实让我心里一亮,门高大坚实,有几分霸气,一副对联是后人继往开来性质的总结,这就是虎街的现代版的脸面。驮沙的马匹瞌睡得老是低着头,沙石是车辆运到此门前卸下的,交由马一驮一驮往小街运,我知道虎街又有人把那些古旧的建筑推翻了,跟着沙石料进去的是钢筋水泥,电器沙发。更多的老屋还在,瓦草衰败,瓦花倒还耐寒,大冬天的,倒也开得放肆。墙上画满了老虎,虎虎生威,都没有恶相。墙裙下是散乱的石块,不知是被人从屋顶拿下,还是要上得屋顶去。走两百米,小街腰突然一凹,像是兜住什么,这时才发现有更老的房子,脊梁凹着,像腰椎间盘突出的老人,整天缩着腰身。同样是衰草,漫过瓦猫、脊兽,而门楣的对联红得耀眼。街边做着十字绣的年轻小媳妇,五色线突击一个主题,很快就有了鸟羽斑澜与桃花的欢颜,有了澜沧江的蓝与无量山上的杜娟。针头一定挑着离别的故事,线尾一定注着留守的忧伤。甩扑克的老头子们手不离水烟筒,而那些七老八十的奶奶,同样在穿针引线,纳着鞋底。

老井在右,晃荡过一轮圆月,浸泡过一池星星,而今只有苔鲜与杂草,水也会瘦身,再瘦就只有一池尘灰了。这井属于饮马使用,还有专供人饮用的井,虎街的古井很多,浴脚井,卧虎井,与井水一同干掉的当然还有一井一井的蛙声。古井不论多古,都能让一条茶马古道生动起来。拴马的桩还在,在黑糊糊的墙壁,还挂着那串头铃。头铃是给那匹枣红马挂的,头铃有避邪与警示功用,两队马帮如果窄路相逢,就麻烦了,因此,除了赶马人手里懒懒散散敲响的锣,就是头骡勃子上悬挂的大铃可以提示对方让道。铃声已经生锈,故事也已结尾。顺着小巷侧身进去,据说是一马哥头后代家。窗花生动,主人不在,一切托付给小狗值守,堂屋外面的走廊,最醒眼的是两把瘫痪的骑子,不是脚瘸就是手残,显然骑子的主人好久没有落座。饮马井上边是人饮水井,我轻拍,水还能晃动,跟着水晃动的是经过树枝筛选的阳光。厢房没关门,是一具好久没用的灶台,锅瓢碗盏顺着依厨柜罗列,一口闲置的大铁锅,像一个黑洞,也许就是它煮过马帮的伙食。冷不防小锚从灶窝洞里蹿出,两眼被锅影擦得乌黑,睡不饱一样的叫两声,跃过窗往屋顶走去。

更多的沿街建筑,都以钢筋为骨,水泥的肉身,怎么临摹都无法显老。有些东西要让它旧下去,旧的值得人们探究;有些东西却要让它新起来,新的值钱。人们喜欢住洋房,防鼠防潮还防盗,可是从打造虎街旅游的角度,又巴不愿自己的房子有古旧的影子,于是匠气十足的老虎爬上了门头或女儿墙,努力使这样的钢筋水泥建筑显得苍老些。电线横过小街头顶,水管跑满每一条路,处理好这些,得花钱,打造旅游景点,没钱不行。老树,无人说得出它的生辰,但始终得到人们的敬仰,节日有人焚香燃烛,据说这树还有许多干儿女呢。一条虎街归落在一个博物馆里,从以物易物交易到光绪年间的铜板,都有分门别类的展览。发黄的锲约,记载着土地田亩的易与。有老水井、虎文化饰物、马灯、风柜、苦荞种子,有变成烟尘的普洱茶、经不起烹煮的茶罐、称金量银的计量器具。有镀金的马鞍,被锈吃钝的马掌刀,有量酒用的觚与尊,称米用的升与斗,煮茶用的茶瓯与茶碾。一封休书,已不知因何落墨,总是在一豆油灯下制造出来,让那个早早过门的新娘不得不被扫地出门。

修书一封鸿雁传,昨日思恋今决断;

劳燕分飞,曾比翼渐成倦,

休书一纸潦草乱,笔锋落处透心酸;

曲终人散,空余音绕梁悬……

博物馆虽小,却保留着茶马古道文化的遗骸种种,到虎街,任凭导游一张嘴就是虎街的前世今生,但不去博物馆看看,还真会抱憾。因为在虎街人家,哪怕他就是马哥头的后代,寻找一只马掌有时比寻找一只落单的马难。落单的马或失前蹄,或着寒受凉带病,留在了茶马古道边,生死由命来定,最后这些要死的马还是被善心的人牵回家里,给它上好的草料,请兽医给它诊治,最后体面地死去。马掌是马帮的鞋子,那长长的路途,马就是穿着这环形的铁鞋走完的,因此,能把一条茶马古道攥在手心,只有一只马掌能遂你这个愿望。掌钉把马掌铆在马的脚上,才能让马在遥迢的路途中负重而行。

虎街有远方,那是“夷方地”,是三台哨,是永安桥,是缅北,是生与死。虎街有来生,那是明清时期的“文虎镇”,那是民国时期的“蒙乐镇”。虎街是彝族“母虎历法”的发源地,“母虎历法”石碑竖在古镇东北角一座土主庙里。每一位路过虎街的人,都会自觉不自觉地行注目礼。蒙乐古镇的辉煌时期是在清朝末期,它曾是蒙化(旧时巍山)南方重要的三镇之一,与南涧、公郎齐名。这个有300多年历史的村庄,曾是滇藏茶马古道上的一个重要村庄,从普洱茶的主要产地普洱等地运茶的马帮经过这里后,奔赴南涧、大理、丽江等地。它挽留了许多大马帮,在此小憩,也送走了许多依依不舍的走卒贩夫,商人与客官。掐算的人,算不准这批马帮会在哪个山口遇上劫,马哥头又会在哪个村庄丢开马帮与美人私奔,更算不准山脚下会延伸起宽展平坦的柏油路。

虎街头有一井,清得让人羡慕。亭子显然是后人盖的,据说有五百年历史,过去井水常常满溢出来,形成一条沟,人们便在那里捣衣洗菜什么的,现在是路,只有再大的雨水都无法压下去的灰尘。我看见一位舀水的少女,正在对自己水中的倒影出神。我知道那水一定有一部份是用来泡茶的。

茶香,是虎街留给我最深的恍惚。

【摘自2015年第3期《吃茶去》杂志;作者:许文舟(云南凤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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