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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贡品茶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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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顶山贡茶 历史悠久 品种丰富

地处北纬30度的四川省雅安市名山及蒙顶山,是最宜茶叶生长的地区,是茶叶的原生地之一,也是有文字记载人工植茶最古老的茶区。蒙顶山贡茶历史悠久,是朝贡不断、品种丰富、地位极高的茶叶,从唐天宝年间至清末,1169年从未间断,在中国贡茶史上绝无仅有,在中国茶叶史上书写下浓墨重彩的篇章。

1 千年不断的蒙顶山“五朝贡茶”

西汉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名山本地人吴理真在蒙顶山移栽驯化野生茶树,开创了人工植茶的先河。东汉《巴郡图经》云:“蜀雅州蒙顶茶受阳气全,故芳香。”晋朝乐资著《九州志》载:“蒙山者,沐也,言雨露常蒙,因以为名。山顶受全阳气,其茶芳香。”优质而有名奠定了蒙顶山茶成为贡茶的基础。

(一)唐代贡茶。唐代是蒙顶山茶发展的黄金时期。李肇在《唐国史补》载:“风俗贵茶,茶之品名益众,剑南有蒙顶石花,或小方、或散芽,号为第一。”达官显贵不惜重金争相购买,使蒙顶山茶身价百倍。唐睿宗时期,出现了一名法力神奇的道士叶法善,曾在蒙山修道,对蒙顶山茶颇为了解。他暗中保护李隆基,并助其登皇位。公元712年,李隆基正式登基,后来下旨广泛征集天下方士和长生不老之物,蒙顶茶作为仙草、仙方正式入贡皇室。“雅州芦山郡……土贡有麸金、茶、石菖蒲、落雁木”,其中所指“茶”即名山蒙顶茶,在唐玄宗的钟爱下,年年进贡,名冠天下。当时进贡长安的有雷鸣、石花、鸟嘴、白毫等散茶类,也有龙团、凤饼等紧压茶类。裴汶著《茶述》点评贡茶:“今宇内为土贡实众,而顾渚、蕲阳、蒙山为上。”

至唐宪宗,进贡数量超过全国许多贡品名茶。宰相李吉甫在《元和郡县志》载:“蒙山在县西十里,今每岁贡茶,为蜀之最。”唐代有17个郡有贡茶,名目40余种,蒙顶茶独占鳌头。《四川通志》载蒙顶茶:“因其品质优异,自唐朝起,即列为贡茶,专供皇帝祀天祭太庙之用。”石花每年入贡,列入珍奇宝物,收藏数载其色如故。

《名山县志》载:“每岁孟夏,县尹筮吉日,朝服登山,率众僧僚,焚香拜采。”茶制好后,以银盒盛装,黄绢封裹,糊以白泥,盖上红印,遣专使昼夜兼程送往京城。诗人刘禹锡《西山兰若试茶歌》吟咏道:“何况蒙山顾渚春,白泥赤印走风尘。”就是描写唐代蒙顶茶入贡的情形。

(二)宋代贡茶。宋代承袭唐代贡茶制度,蒙顶贡茶续贡,但数量减少。五代毛文锡《茶谱》:“蒙顶有研膏茶,作片进(贡)之,亦作紫笋茶。”研膏茶即杀青后压汁或不压汁入圆模或方模烘干成型的茶。蒙顶山也生产万春银叶和玉叶长春贡茶。《锦绣万花谷续集》中写道:“万春银叶自宣和二年(1120年),正贡四十片(一片即一饼),玉叶长春自宣和四年(1122年)正贡一百片。”贡品虽不多,但采摘、制作更精细,外形包装更讲究。进贡时,“籍以青蒻,裹以黄罗,封以朱印,外用朱漆小匣镀金锁,又以细竹丝织笈贮之”。

宋代欧阳修《新唐书·地理志》中提及“雅州芦山郡:蒙顶贡茶”,肯定了蒙顶贡茶的地位;作诗写道“积雪犹封蒙顶树”,希望蒙顶“入贡宜先百物新”。

茶祖吴理真所植七株茶树在五代时期以前被传说为“仙茶”,作为贡茶之重点。宋淳熙十五年(1188年),吴理真被封为“灵应甘露普慧妙济菩萨”;上清峰茶被列为正贡茶,并修建石栏维护,被赐名“皇茶园”。

(三)元代贡茶。元代贡焙制度日渐式微,规模没有唐宋时期大。元代统治者皆为蒙古族,食以牛羊为主,喜爱经过发酵的藏茶即西番大茶。毛文锡《茶谱》载:“又有火番饼,每饼重四十两,入西番、党项重之。如中国名山者,其味甘苦。”火番饼,即名山、雅安等地茶区,采割茶成熟枝叶经杀青、发酵、揉捻、制饼、烘干而成的饼茶。发酵不深即半发酵,其味甘苦。《故宫贡茶图典》记载:“元代较为著名的贡茶有武夷白鸡冠茶和蒙顶茶。”

李德载《赠茶肆》:“金芽嫩采枝头露,雪乳香浮塞上酥。我家奇品世上无。君听取,声价彻皇都。”

(四)明代贡茶。明代除官贡外,凡产茶之处,有茶必贡。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九月,上以劳民力,罢龙团,唯采芽茶以进”。从此,蒙顶贡茶改为炒青、烘青散茶,进贡主要是仙茶、陪茶等,品目有甘露、黄芽、雀舌、芽白。万历年间,名山知县张朝普说:“蒙山为仙茶之所,每岁必职。”上清峰“皇茶园”的七株仙茶为正贡茶。清初的王士祯在《陇蜀余闻》中记载:“每茶时叶生,智矩寺僧报,有司往视,籍记叶之多少,采制才得钱许。明时贡京师仅一钱有奇。”明代王象晋《群芳谱》(1621年):“近世蜀之蒙山,每岁仅以两计。蜀之雅州蒙山顶有露芽、谷芽,皆云火前者,言采造于禁火之前也。火后者次之。”明代《西吴里语》称贡茶中 “蒙顶第一,顾渚第二”。

(五)清代贡茶。清代没有设官贡,全为土贡。名山进贡制度随中央集权的不断加强而日益完善,由政府统一管理,僧人、僧会、锡匠分工承担种茶、制茶、制瓶等工作。清朝早中期,以“皇茶园” 仙茶为正贡,专用于皇室祭祀太庙;园外“围绕大岩石,另有数十株茶”所产茶叶为副贡和陪贡。副贡为皇帝享用,陪贡分与妃嫔及受宠之人。菱角峰下茶为“菱角湾茶”,多用于赏赐贵族、臣下、外藩各部、外国使臣以及宴会饮用。清吴振棫《养吉斋丛录·进贡物品单》(卷二十四)记载:“任土作贡,古制也。各省每年有三贡者,有二贡者。其物亦屡有改易裁减。今所见近日例进者,汇录于后。”“四川总督年贡:仙茶二银瓶,陪茶二银瓶,菱角湾茶二银瓶,春茗茶二银瓶,观音茶二银瓶,名山茶二银瓶,青城芽茶十锡瓶,砖茶一百块,锅焙茶九包。”“三百六十叶外,并采菱角峰下凡种,揉制成团,曰颗子茶,另贮十八锡瓶陪贡入京,天子御焉。”清《名山县志》载有贡茶经费具体额度,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知县曾发布规范贡茶的通知。可见最迟到这时,名山仍有贡茶。蒙顶山贡茶可谓与清朝相始终。

民国建立,蒙山茶停贡。但在初年,名山县知事仍照旧珍采,或为县内重大祭祀之用,或为馈赠上司之用。1915年,蒙顶山茶获巴拿马万国博览会金奖后因战乱逐渐沉寂。新中国成立后,蒙顶山茶作为当地最具特色的代表性产品来接待贵客、馈赠上宾。1958年,毛泽东主席专门指示,“蒙山茶要发展,要与广大群众见面,要与国际友人见面!”

2 丰富的贡茶品类

蒙顶山贡茶的名称随朝代变更和朝廷要求有所变化:

唐代:蒙顶石花,或小方、散芽、露芽、谷芽。(《唐国史补》《本草纲目》)

宋代:万春银叶团茶、玉叶长春团茶、蒙顶石花、露芽、仙茶、研膏茶或紫笋茶。(《锦绣万花谷续集》)

元代:万春银叶团茶、玉叶长春团茶、仙茶、蒙顶石花、西番茶。

明代:万春银叶散茶、玉叶长春散茶、仙茶、陪茶(露芽、谷芽)、蒙顶石花。

清代:仙茶、陪茶、菱角湾茶、蒙山茶、名山茶(颗子茶)、春茗茶、观音茶以及故宫所存的陈蒙茶。

3 贡茶的五大用途

清代宫廷茶文化集养生、愉情、辅助国事政务、教化安邦的作用为一体,因而贡茶有五个功能用途:

一是日常饮用,包括喝清茶饮、奶茶饮和果茶饮等。乾隆皇帝喜茶擅诗,每年正月初二至初十便选择吉日在重华宫举行茶宴,由乾隆亲自主持。皇帝命题定韵,出席者赋诗联句,而后饮茶,诗品优胜者,可得到御茶及珍物的赏赐。这种品茗与诗会的茶宴活动持续了半个世纪,称为“重华宫茶宴”,传为清宫韵事。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档:宫中杂件第2088包,物品类,食品茶叶。(清光绪十三年闰四月十一日)“小太监李文泰传,上要去仙茶小银瓶四瓶,联陪茶小银瓶四瓶,菱角湾茶小银瓶四瓶,春茗茶小银瓶四瓶,观音茶小银瓶四瓶。”乾隆皇帝理政后品茶消遣作《烹雪叠旧作韵》:“石铛聊复煮蒙山,清兴未与当年别。”用石铛煮蒙山茶品饮,没有失去未当皇帝之前的那种清雅兴致。

二是赏赐,包括例行赏赐、不定期赏赐。清宫档案记载:“赏赐妃嫔、公主和朝廷重臣的是蒙顶仙茶,共计一百五十六瓶,奉旨‘赏妃嫔公主等位,大小银瓶茶一百四十三瓶,赏阿桂,和珅……每人蒙顶仙茶六瓶’。”赏赐阿哥的是观音茶,赏赐其余宫廷服务人员的是春茗茶。这表明身份等级越高,受赏赐的茶叶越珍贵。

三是宴会饮用。如各类节日、常朝、凯旋、会射、日讲、经筵、恩荣宴、会试等。

贡茶中陪茶、菱角湾茶、蒙山茶、名山茶主要为上述三个用途。

四是药用,茶叶最早是作为药材使用的。据记载,“嘉庆二年一月十二日,刘进喜请得嫔藿香正气丸三钱,仙药茶二钱一服、两服。”“嘉庆二年九月十八日,王欲清得嫔仙茶二钱、两服。”

五是祭祀。“仙茶”是祭天之品,这也是史料文献中记述专用于祭天的贡茶。故宫专家万秀锋《清代贡茶研究》在其著作中写道:“宫廷中用作祭祀品的茶叶大都是由皇帝精心挑选的。”“祭祀的茶叶也主要集中在蒙顶茶、莲心花茶、普洱茶等几类,在这些茶叶中蒙顶仙茶采摘数量极少,以稀有之物供献祖先也代表了皇帝的仁孝之心。”《名山县志》:“自是相沿迄清,每岁孟夏,县尹筮吉日朝服登山,率僧僚焚香拜采……采三百六十叶,贮两银瓶贡入帝京,以备天子郊庙之供。”这与蒙顶七株仙茶神奇的传说、儒释道三家皆尊奉、唐宋元明清“五朝贡品”的身份有关。

4 蒙顶山贡茶在北京故宫

2010年、2017年,故宫博物院有关专家到名山考察蒙山皇茶进贡历史。2014年故宫出版社出版的《清代贡茶研究》一书中详细记载了清代蒙山贡茶的史实。2022年又出版《故宫贡茶图典》,全面介绍了清宫贮藏的贡茶,其中,录入的茶叶必须是有茶、有名、有记载,与地方志书记录相吻合的共44个茶,蒙顶山茶占8个,占总数的18.2%,占四川贡茶11个中的72.7%。清宫档案中记录内容与清代的《名山县志》《雅州府志》《四川通志》完全一致。

2023年9月2日至11月30日,北京故宫在午门城楼举办“茶·世界——茶文化特展”,分四个主题展出555件代表性茶叶、茶文化文物,其中贡茶“仙茶”“陪茶”“菱角湾茶”“蒙山茶”“名山茶”“春茗茶”“观音茶”和当代“蒙顶黄芽”“残剑飞雪”在第四单元“茶韵绵长”中展出。本次特展以市县为单位,蒙顶山茶品类是最多的,充分体现了蒙顶山贡茶的悠久历史、丰富品种和地位之高。

作者系四川省雅安市名山区农业农村局高级农艺师,名山区茶业协会秘书长

来源:中华合作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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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志扬:边茶贸易与中华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



刘志扬

中山大学人类学系教授、中山大学历史人类学研究中心研究员

摘要

在中国历史上,从没有一种消费品像茶叶这样影响中国边疆历史。在中华民族共同体形成的历史进程中,边茶贸易作为中原王朝用汉地茶叶换取北方草原和青藏高原游牧民族马匹或其他商品的一种商业活动,贯穿了宋以来中国历史的每个阶段。在延续千年的边茶贸易过程里,围绕边茶的生产、加工、运输和销售,各民族自觉或被动地参与其中,在各个链条和环节上分工合作、利益共享,形成了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商贸活动。可以说,边茶发展史,就是一部中华各民族经济和文化交往、交流的历史,也是一部政治上各民族融入中华民族大家庭的历史。

关键词

边茶 中华民族 交往交流交融

正文

边茶,顾名思义,即为专门销往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的茶叶。其原料、制作工艺、包装和运输方式等有别于销往内地的腹茶。边茶为黑茶类,中国的黑茶主要是老叶茶,一般为一叶三芽到五芽,并掺杂茶树梗,经过特殊加工过程(如渥堆工艺等),专门供应北方、西北及青藏高原各民族。黑茶产地主要有四川(南路边茶、西路边茶)、湖南(安化黑茶)、湖北(老青茶)、云南(紧茶)、广西(六堡茶)、陕西(茯茶)等。其中四川雅安、天全、名山、荥经和灌县、什邡、崇庆、平武等地生产的边茶,以及云南佛海等地生产的紧茶主要供应西藏和四川甘孜阿坝、青海、甘南等涉藏地区,用以制作藏族人民喜爱的酥油茶;湖南安化等地的黑茶主要供应新疆和蒙古草原,湖北赵李桥的青砖主要销往内外蒙古和俄罗斯等地。由于气候和地理条件限制,茶叶并不产于秦岭淮河以北的非酸性土壤地区,因此边疆各民族对茶叶的获得必须依赖于与内地产茶区的交易。所以,边茶发展史,就是一部中华各民族经济和文化的交往、交流史,也是一部政治上各民族融入中华民族大家庭的历史。

纵观中国历史,从来没有一种消费品像茶叶这样,在维系中央政权与周边民族关系方面起着如此重要和持久的作用。经济上,茶叶在农牧两种生活方式的经济互补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政治上,它是历代中央王朝控制和稳定边疆的重要工具和手段;文化上,茶叶对边疆民族社会和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边疆民族将其融入日常生活,使之成为自己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

一、茶叶由内地向北方草原地区和青藏高原的传播

中国人的饮茶习惯始于何时,目前尚无定论。陕西咸阳原东端的西汉景帝阳陵外藏坑K15中出土的腐朽碳化的粮食遗迹中,发现有茶叶残留物,此为截至目前考古发现的最早的茶叶实物。考古工作者推测这是皇帝的茶,但具体怎么饮用,是食物还是药物,茶叶来自何处等重要信息却无从得知。可以肯定的是,喝茶习俗在汉代尚未普及。南北朝时期,蜀地等南方地区的汉人已经普遍饮茶,均为粗放式的煎饮,将茶与米粥、橘皮、姜等混在一起煮沸后饮用,饮茶被称为“茗饮”。至于采摘下来的茶树叶片是否经过炒制等工序的加工,文献无明确说明。现有的考古材料也没有茶叶加工的确凿证据。有关唐以前人们的饮茶,由于史料不足,或传世资料可疑之处颇多,所以茶学界的争议较多。可以确定的是,到了唐代,饮茶已经发展为一门艺术,茶叶的加工、制作技术开始精细化,唐代茶圣陆羽所著《茶经》即为明证。从白居易《琵琶行》中的“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我们可以知道,茶叶在唐代已经开始规模化生产并成为了商品,也就是说茶叶在唐代已经开始普及,有了一定规模的消费群体。自细煎慢啜式的品茶出现后,茶叶的形制逐渐从大叶、片、饼团过渡到宋代的抹茶和散条形茶。到了宋代,中国南北的汉人社会中饮茶之风炽盛,从社会上层到普通百姓都将饮茶作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王安石在《议茶法》中说:“夫茶之为民用,等于米盐,不可一日以无。”

北方游牧民族饮茶的历史较晚,南北朝时期,饮,仍以加工过的奶制品——酪浆为主。根据成书于北魏的《洛阳伽蓝记》记载,当时喜欢“茗饮”的主要是南朝汉人,入主中原建立政权的非汉民族和受少数民族生活习俗影响的汉人,日常饮用的大多是酪浆。南朝齐官吏王肃因政治斗争失败投奔北魏后,为了迎合鲜卑贵族,饮食习惯从“常饭鲫鱼羹,渴饮茗汁”到逐渐适应北方游牧民族的羊肉、酪浆。有一次在宴会中,他为了讨好北魏高祖拓跋宏,说茗饮只配做酪浆的奴仆。给事中刘镐对王肃十分仰慕,以至于每天都要喝茶。魏高祖之弟彭城王元勰对此十分不屑,讥讽他“好苍头水厄”,意思是喜欢平民百姓下贱之物。后来北魏人就将茶水贬称为“酪奴”“水厄”,以至在北朝的宫廷和贵族宴会中,官员以“茗饮”为耻。不过这也说明,当时的北朝,饮茶和饮酪浆的两种习惯同时存在。在魏孝文帝改革的背景下,尽管汉人和鲜卑人存在差异,但也相互学习和适应不同的文化和习俗,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的融合成为时代的趋势和特征,不断加入北魏的南朝人无疑会对统治民族鲜卑产生文化和风俗习惯上的影响。

唐代,开始有了北方少数民族与中原进行茶叶贸易的记载。8世纪中叶崛起于额尔浑河并称雄于蒙古草原的回纥汗国与唐朝和平相处,并两次出兵助唐平定安史之乱。回纥与唐之间的贸易十分频繁,主要为以马匹换丝绢。其间也会以马易茶,如《新唐书·陆羽传》载,“时回纥入朝,始驱马市茶”。然而,回纥易茶的用途是什么?是用来转手与其他民族贸易?还是自己饮用?史书并无相关说明。因此唐德宗时御史中丞封演撰《封氏闻见记》中说,“往年回鹘入朝,大驱名马市茶而归,亦足怪焉”。可见唐时北方民族饮茶并不常见,以致官至御史中丞的封演也对回纥来唐易茶感到奇怪。

至宋代,北方民族才开始普遍饮茶,茶马贸易成为当时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进行物资交换的重要形式。除了我们熟知的宋与西北吐蕃之间的茶马贸易外,北方的辽、金等也与宋在互市中交换茶叶。据《宋史·食货志》记载,澶渊之盟前,宋辽之间沿边地区便有数个用于互市的榷场,其中包括茶叶贸易:

契丹在太祖时,虽听缘边市易,而未有官署。太平兴国二年,始令镇、易、雄、霸、沧州,各置榷务,辇香药、犀象及茶与交易。后有范阳之师,罢不与通。雍熙三年,禁河北商民与之贸易。

也就是说,宋辽之间在宋太祖赵匡胤在位时期,并没有政府设置的正式交易场所,也没有贸易管理机构,这一时期的贸易应该主要为民间贸易。到了宋太宗太平兴国二年(977),才正式在宋与辽实际占领的燕云地区设立了雄州等5个榷场。不过直到澶渊之盟前,因为“累年兴师”,宋辽之间的战争与冲突不断,这些榷场都不固定,时设时罢。澶渊之盟订约的景德二年(1005),北宋在雄州、霸州和安肃军三处设立固定的榷场,后来又增设广信军。“终仁宗、英宗之世,契丹固守盟好,互市不绝。”

考古材料也为我们提供了大量的实物证据,呈现了当时辽、金、西夏的饮茶情况。河北省宣化下八里村的辽代张世卿家族墓中有大量反映当时饮茶内容的壁画,壁画中烹茶人既有汉人装束者,亦有契丹人装束者,画中茶炉、茶壶、茶杯、茶碾等茶具和烹茶用具,以及烹茶过程,说明当时辽朝南面官所辖燕云十六州饮茶之风的盛行。此与宋人苗绥所说“燕人衣服饮食以中国为法” 相吻合。值得注意的是,辽代壁画所见烹茶的方式均为与宋相同的点茶法,而不是在茶水中勾兑鲜奶。烹茶者多为着汉装者,茶具也多来自北宋的官窑,这可能是当时辽国辖境内的汉人多饮茶,而辽朝契丹皇室和贵族也模仿宋人的饮茶方式。辽朝的契丹人饮茶仅限于士大夫阶层,一般百姓可能较少饮用。宋真宗景德二年订立的“澶渊之盟”是当时宋辽之间的一项重要盟约,其中规定宋每年向辽提供“助军旅之费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至雄州交割”。这其中物品并没有包括茶叶,说明茶叶对于辽国并不重要。宋仁宗时期,宋与西夏开战,党项羌的西夏因为经济消耗不堪重负,故而接受宋每年绢十三万匹、银五万两、茶两万斤的岁赐。这其中茶被作为岁赐之物值得关注,证明茶已经在西夏成为了一种重要的生活物品。由于西夏占领着包括河西走廊在内的长城南部沿线地区,与吐蕃相邻,因此茶叶到底是西夏自己消费,还是转卖给吐蕃部落,尚不得而知。

金朝饮茶之风亦盛,主要流行于金国辖境的汉人之中。泰和六年(1206)尚书省上奏:“茶,饮食之余,非必用之物。比岁上下竞啜,农民尤甚,市井茶肆相属。” “比岁上下竞啜”表明饮茶习俗已经开始在金国各阶层普及了,不过应该主要在从事农耕的汉人之中流行。作为金国统治者的女真官员认为,“茶本出于宋地,非饮食之急”,可见当时的女真人并没有将茶作为日常生活的必需品,为“非必用之物”,属于奢侈品。而且为了节省国库开支,避免“费国用而资敌”,金朝曾数次禁止与宋的茶叶贸易,如《金史·章宗本纪》载:“(泰和六年十一月)初定茶禁。”甚至规定只有七品以上的官员才有饮茶的资格,而且严禁买卖和作为馈赠之物。“商旅多以丝绢易茶,岁费不下百万,是以有用之物而易无用之物也。若不禁,恐耗财弥甚。”遂命七品以上官,其家方许食茶,仍不得卖及馈献。“平民阶层的女真人没有普遍饮茶的习俗,而且可能因为茶禁等原因导致茶价高企,因此只有在一些重要的节庆和婚嫁等场合才会饮用。宋高宗建炎三年(1129),南宋礼部尚书洪皓出使金国,被扣押在金国腹地冷山十数年,熟知女真习俗,归国后所撰《松漠纪闻》中记有女真人婚宴中饮茶场景,“宴罢,富者溣建茗, 建茗即产于福建建宁(今福建建瓯)的茶叶,为朝廷的贡品茶,时人称之为“御茶”。留上客数人啜之;或以粗者煎乳酪”。其中的“粗者煎乳酪”便是用粗茶与鲜奶或酥油熬煮在一起,这可能是汉文文献中最早关于奶茶或酥油茶的记载。

元代,入主中原的蒙古人与汉人杂处,农耕和游牧两种文化有了相互融合的趋势,蒙古人将茶与奶制品结合在一起创制出适合自己口味的饮品。元人有多种煎茶和饮茶的方式,如枸杞茶、玉磨茶、金字茶、清茶、炒茶、兰膏茶、川茶、西番茶、藤茶、孩儿茶、酥签等,其中的西番茶、兰膏茶、炒茶、酥签为茶中加酥油搅拌或炒制而成,明显为北方民族的饮茶方式。这些饮茶方式不仅流行于蒙古人中,也为当时的汉人所接受,并在元曲中有所反映。李寿卿《月明和尚度柳翠》中第二折:“茶博士,造个酥签来。” 马致远《吕洞宾三醉岳阳楼》第二折:“(郭云)师父要吃个甚茶?(正末云)我吃个酥签。” 可见,酥油茶是元代茶饮的重要类型。元代汉人为什么接受了酥油茶,最合理的解释可能是元代汉人为了迎合蒙古统治者而采取的做法,不过这也间接促进了蒙汉之间的文化交流与融合。到了明代,长城以南的汉人中便不再有喝酥油茶的记载。但可以肯定的是,元代以后茶叶便开始在蒙古等游牧民族中普及和流行。

茶叶何时进入西藏?以及茶叶何时在西藏普及而成为藏族人民的生活必需品?学术界对此有着不同的看法和观点。根据现有的文献记载,吐蕃时期吐蕃人的饮食以青稞炒面(糌粑)和酪浆为主,未见有关吐蕃饮茶方面的史料, 据《旧唐书·吐蕃传》记载,“(吐蕃)捻麦为碗,实以羮酪,并而食之。”也不见唐蕃之间茶马互市。宋代,由于北宋王朝与北方的辽、金、西夏长期处于战争对峙状态,因此需要大量的用作军事用途的马匹。于是便开始了与较少发生战争冲突,生活在青藏高原边缘的吐蕃进行茶马贸易。这一时期的茶马贸易主要地点是宋朝与吐蕃相邻的西北地区的秦凤路、熙河路, 据《宋会要》记载,“(熙宁)十月十四日,太子中舍、三司干当公事、经画成都府利州路茶货李杞等奏,与成都府路转运司同共相度到于雅州名山县、蜀州永康县、邛州在城等处置场买茶,般往秦凤路、熙河路出卖博马。”而不在茶叶产地四川雅州。而且输入吐蕃的茶叶为生长期较长的“老茶”,而非汉人喝的“嫩茶”。北宋黄庭坚《山谷别集》卷八《叔父给事行状》记有:“产茶之地尽在川路,卖茶之地全占陕西”,“(川茶)茶色不等,盖汉茶食嫩,番茶食老”等语。可以确定的是,此时青藏高原东部边缘的吐蕃人已经开始普遍饮用茶叶,至于现在的西藏自治区境内在宋元时期是否开始普遍接受茶叶,藏汉文献阙如。元代,开始有了“西番茶”和“西番大叶茶”的叫法。元朝中期蒙古医学家忽思慧著《饮膳正要》卷第二《诸般汤煎》详细记录了西番茶的产地和煮法:“出本土,味苦涩,煎用酥油。” 元代的西番为宣政院管辖的与陕西行省、四川行省、甘肃行省、云南行省相邻的藏族聚居地区,西番茶的产地雅州元代亦属宣政院辖地,元政府在此设有西番茶提举司, 至大四年九月,“罢西番茶提举司”。因此《饮膳正要》说西番茶“出本土”不无道理。茶与酥油混煮,这已是酥油茶的做法。明初,大臣解缙对西番人煮茶的方法描述得更为详细:“盖夷人肥膻潼,则群聚穹庐中,置釜煮茶茗,调以潼酪,而济其肉食,其俗非一日矣。” 将煮沸的茶水与酥油搅拌,已与现在酥油茶的制作方法并无二致,而且至明初以前这种酥油茶的制法已延续了很长时间,说明元代酥油茶在西番人中十分普及。明朝嘉靖年间,边茶已经加工成了砖形,“私贩茶户每采新茶,屣成方块,潜入番族贸易”。砖茶既能最大限度地增加茶叶的容积,也便于长途运输和保存。到了清朝前期,文献已经明确记载饮茶习俗已在卫藏地区普及。乾隆时期的西藏地方政府噶伦多喀尔·策仁旺杰在其自传《噶伦传》中至少6处提及在拉萨和日喀则向寺院僧人布施茶叶的情况。

外国学者大多认为茶叶传入西藏的时间在公元10世纪以后。葡萄牙耶稣会士安东尼奥·德·安德拉德(Antonio de Andrade)和曼努埃尔·马库斯(Manuel Marques)是最早进入西藏的西方人。1623年,他们到达西藏西部古格王国的首府查帕朗(Tsaparang)。安德拉德在他1624年的报告中提到从中国进口的粗丝绸和瓷器、茶经由卫藏到达古格。第一个提到砖茶的西方人是威廉·穆尔科夫特(William Moorcoft),他详细描述了1819年在拉达克的列城见到的被压紧成方形的茶包:“这些茶包来自拉萨和叶尔羌,用牛皮包裹,上面覆有带着汉字的黄纸。” 总之,宋元至明清以来,随着饮茶习俗在青藏高原的传播和普及,茶叶逐渐成为藏族百姓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

茶叶从内地,从汉地向北方、西南民族地区传播的过程,在中华民族发展史上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其传播是一个双向的过程,北方、西南民族在这个过程中对茶叶并不是简单地被动接受,而是根据各自民族特点,结合自己的饮食文化习惯,把茶与奶制品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发展出具有自身民族特点的饮茶方式和习俗。

二、茶之于藏民族的重要性

对于北方和青藏高原上的游牧民族来说,食肉和饮用兑有奶制品的茶是获取身体营养成分的必要途径。自古以来,牛、羊便是青藏高原最常见的家畜,青藏高原分布着面积广阔的牧场,相当多的人口从事畜牧业。农区主要分布在河谷地带,受到灌溉条件和日照时间的制约,粮食产量很低,单靠耕作所获无法维持基本的生存,于是村庄周围不适宜耕种的空地常常被用来放牧牛羊,这里没有如中原地区那样的纯农业区,农区也呈现出半农半牧的特征。因此,奶制品是青藏高原最易获取的食物。牛奶是一种高热量的饮品,并富含人体所需要的蛋白质和膳食钙。虽然人们从深绿色的蔬菜也能获得膳食钙,不过需要食用大量的蔬菜才能满足人体的需要。由于青藏高原严酷的自然环境和高海拔,能够栽培的农作物尤其是蔬菜并不多。传统上居住在青藏高原的藏族日常食用的蔬菜主要是圆根、豌豆等,缺少深绿色的蔬菜。摄取牛奶中的膳食钙便成为最便利的营养补充。另外,作为高热量和富含蛋白质的食物,奶制品能有效地帮助生活在高原的人们抵御寒冷的天气。对一些人来说,由于体内缺乏分解牛奶中乳糖的乳糖酶,直接饮用鲜奶会造成腹痛和腹泻。医学研究表明,人类从婴儿时期断奶后,身体中分解人和牛、羊等动物奶的乳糖酶便会消失,从而出现乳糖不耐症,由于乳糖不能直接被人体所吸收,饮用动物奶后便产生相应的排斥,引起腹痛和腹泻。这一点在亚洲世界更加普遍,亚洲人100%都有不同程度的乳糖消化不良(LM)症状,对牛奶具有排斥性。根据笔者掌握的文献,未见民主改革前藏族直接饮用鲜奶的记载。20世纪40年代,俞湘文在对西北地区甘青川康四省涉藏地区的调查也印证了这一点:“他们(牧民)从不吃白开水或纯牛奶,必须喝茶或奶茶”。鲜奶或奶制品酥油与茶叶的结合能为身体所接受,巧妙地克服了亚洲人乳糖不耐症的问题,形成了藏族独特的饮茶方式。清人记载酥油茶的制作方法为,“以茶入锅,煮数十沸,去渣,入乳酥合盐各少许,盛以木桶,群取以食”。即将茶叶煮沸后加入盐,再倒入木制的酥油桶中用木棍进行充分的捣拌,使茶和酥油融为一体,成乳状即可饮用。这种酥油茶的制作方法沿袭至今。

茶含有咖啡因,为轻微的成瘾品,但对人体没有危害。饮茶较之饮白水是一种享受,易于入口,茶叶可将寡淡无味的白水变为具有吸引力的饮品,还有降脂、解腻、提神的功效。茶叶含有人体所需的维生素、镁、钾等成分,这些成分能够补充绿色蔬菜摄取的不足。

此外,我们知道,人畜粪便等有害物质不可避免地会造成对水源的污染,人类在饮用受污染的水后,水中的病菌进入身体,会导致疾病的产生和传播。茶叶则要用沸水熬制后方能饮用,烧开的茶水可以做到相对无菌,因此饮茶习俗在藏地的普及,减少了当地人生病的概率和疾病的传播,使得寿命大大延长。目前虽然缺少这方面的史料加以确认,但是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茶在青藏高原普及后,其在藏族人民的生活中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由于藏族特殊的饮食习惯,即“饮食多糌粑、牛肉、羊肉、奶子、奶渣、酥油等物,其性燥烈,而茶为急需,故贵贱皆以茶为命”。另外,边茶适合熬制,与生活在青藏高原的藏民族独特的饮食和烹饪方式十分契合。受制于高原的气候和环境,除了夏季和有日照的时间外,大多比较干燥寒冷,为了抵御寒冷,人们喜爱热食热茶。藏族最为喜爱的酥油茶用茶和酥油打制而成,酥油受凉便会凝结,需要趁热喝下。糌粑是藏民族最为日常的食物,用热茶或酥油茶挼糌粑最为理想。另外,藏地缺少木材和煤炭,随处可见的牛粪成为藏地最常用的燃料。牛粪燃烧的火力较弱,适合炖煮食物和熬茶。用慢火熬制不仅能充分激发出黑茶的香气,使茶水更加浓郁,其过程对喝茶的人来说也是一种享受。即便在野外,觅一避风之处,用三块石头支起简单的炉灶,将放入茶叶的陶壶或铜、铁壶放置其上,点燃牛粪慢慢熬煮,再用煮沸的茶水揉制糌粑,既能驱寒消解疲劳,也能饱腹。这也是茶为藏民族所喜爱并能在青藏高原迅速普及的重要原因。

三、边茶贸易的政治、经济作用和意义

中国历朝都清楚地认识到茶叶对藏人的重要性,北宋程之邵曾对宋徽宗说:“戎俗食肉、饮酪,故贵茶而病于难得。” 《明史·食货志》亦云:“番人嗜茶,不得茶则困以病。”正是因为茶在蒙藏等民族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性,因此茶叶被历朝中央政府视为“驭番”的工具,“视番情之向背,分别通禁”, 即通过调节茶叶的数量多寡来控制“不可一日无茶”的边疆民族,认为茶叶对制西番控北狄的作用胜过“数万甲兵”。明太祖朱元璋曾经表达过茶叶对维系中央王朝与边疆民族关系重要性的看法:“朕岂为(茶)利哉!制驭夷狄不得不然也。” 这就使得茶叶不仅仅具有经济上的商品属性,还被赋予了重要的政治意义。对历代中央政府来说,在某种程度上,边茶的政治属性远大于商品属性,对维系中央政府与边疆民族之间的联系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出于“以茶驭番”和获取高额利润的需要,中国历代封建王朝对茶马贸易实行专卖制度,制定了相应的律法和条规,并逐渐加以完善,这便是茶马法或榷茶制度。茶马法肇始于宋,终结于清,对维系中央政府与边疆少数民族地区之间的联系起到了重要作用。宋以前,由于北方游牧民族无饮茶习俗,因此对茶叶输出并无限制。唐代,尽管对战马的需求量很大,但文献中鲜有关于以茶易马的记载,仅有回纥两次买茶的记录。唐与北方突厥、回纥等民族的互市贸易主要还是用金帛换取战马。如《新唐书·兵志》,“其后,突厥款塞,玄宗厚抚之,岁许朔方军西受降城为互市,以金帛市马”。《旧唐书》亦云,“自乾元之后,(回纥)屡遣使以马和市缯帛,仍岁来市,以马一匹易绢四十匹,动至数万马”。另外,史籍中也不见唐与青藏高原的吐蕃和蒙古草原游牧民族以茶易马的明确记载。

从宋神宗开始便对茶马法加以系统管理,茶马贸易全为官营,由政府设立的茶马司管理和执行。但随着茶马交易数量的增大,政府无力掌控茶马交易的所有环节,于是便颁发茶引,茶商到官府领取茶引并运茶到茶马司,然后再由茶马司收购,茶马司用以以茶易马,由此开始了边茶贸易的官商合办。后来官颁茶引远远不能满足边疆少数民族对茶叶的需求,走私茶叶盛行,宋元两朝关于严禁私茶的规定层出不穷。由于宋与北方的辽金及西夏长期处于对峙状态,因此战争所需战马大都来自西北的吐蕃。宋朝设秦州、熙州为茶马互市之所,用来自四川的茶叶交换吐蕃的战马。

元代,长城内外均被纳入了中央政府的统治范围,作为马背民族的蒙古族统治者并不缺马,因此茶马贸易在元朝近百年的统治期间不再继续,由茶商按引纳税后将边茶自由销往边疆各地。也正是在这一时期,蒙古族普遍接受了茶叶,并将其与游牧民族喜爱的奶制品结合起来,创制出称为“兰膏”“酥签”等的酥油茶和奶茶,发展了独具特色的饮茶文化,并延续至今。元朝覆灭后,蒙古统治集团退回到长城以北的蒙古草原,但仍然保持着强大的军事实力,对明王朝形成威胁。为了防止蒙古与西番诸部结盟共同对付明朝,明朝政府采取了用茶叶进行分化控制的办法,同时为了取得所需的战马,建立了最为完备的茶马交易体系。明朝政府还扩大了官商合办的范围,准许茶商以部分茶叶易番货。

清初,由于战事频繁,对战马的需求量很大(八旗官兵每人配备3匹战马),仍然维持明代的茶马贸易。其后,随着清廷对全国的统一,特别是将蒙古各部纳入直接管辖后,战马不再短缺,更加适宜征战的蒙古马成为清朝军队的首选,“西马(西番的马匹)既不见重于时,从前以茶易马之制遂废”。另外,蒙古作为清王朝重要的支撑力量在统一全国和维护政权中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为了笼络北方的蒙古,清王朝对其茶叶输入数量不再加以限制,任其交易。但是对于管理和控制相对松弛的西藏却仍然实行严格的茶引制度,控制茶叶的销藏数量,“其目的有二,即以存羁縻节制之意” 和“佐军储之急”。茶马贸易废止后,麝香、羊毛、皮革、沙金、硼砂、药材等土特产品取代了马匹的地位,成为藏地交换内地茶叶、布匹、丝绸、金属用品、杂货等的重要物品。

清代也曾通过对销藏茶叶的控制,对不臣服于中央政府的部分涉藏地区进行控制。康熙末年蒙古准噶尔部占领西藏,康藏一些土司和寺院归顺准噶尔,康熙五十八年(1719)议政大臣等议覆云:“至打箭炉外,最近者为理塘,遣官招抚,令营官造其所管番寨户口清册,配量定数,许其买运。巴塘以外,亦照此例。其打箭炉一路,当视番情之向背,分别通禁。” 清政府的禁茶之举引起这些涉藏地区的恐慌,于是相继归附。奥地利外交官罗斯通(Arthur von Rosthorn),在其19世纪末出版的著作中也特别指出茶叶贸易作为清政府对西藏控制手段的重要作用。他认为,清政府垄断了茶叶之后,便将开茶市与藏民贸易当做一种特许,这种特许曾因藏民不服从而停止过一两次。清政府将茶叶输藏的数量维持在求大于供的状态,以维护中央政府在西藏的权威和影响。

明清两朝中央政府在控制茶叶的同时,也采取了怀柔的手段。如明朝政府在严禁茶叶走私的同时,对前来朝贡的藏边僧侣、商队等夹带私茶出关采取宽容的态度。其次,借由开办茶市,分利给西藏地方政府、官员和寺院,达到笼络的作用。清前期,自雍正三年(1725)起,清世宗下谕,禁止达赖喇嘛再向康区茶商征税,免除达赖商队的税收。清廷还每年从打箭炉所收茶税中,赏给达赖喇嘛茶叶2500千克、班禅额尔德尼茶叶1250千克,并运茶脚费银10千克。此项措施既达到消减达赖影响力,由中央政府实施直接管理康区的目的,又起到了对达赖、班禅等西藏上层进行笼络和安抚的作用。乾隆年间,清政府又在打箭炉茶税中赏给达赖喇嘛每年白银250千克,由西藏商队在打箭炉取茶时一并带回。西藏大小寺院上千座,经济实力雄厚的大寺院多参与到茶叶贸易中。由于藏地很多地方没有集市,寺院便成为茶叶的批发和售卖点,百姓和零售商贩不得不受制于僧侣,喇嘛便通过这种经济优势,进一步增强了他们在政治和经济上的控制力。买卖茶叶是寺院的一项重要收入,也由此形成了寺院对清廷的依赖。

四、中华各民族共同参与和发展了边茶贸易

(一)边茶在农牧交换和互补中的作用

中国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中华各民族共同开发了960万平方公里的疆域。自古以来,生活在中华大地上的各民族发展出了各自不同的生活方式和生产方式,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长城以南的农耕区和长城以北的游牧区,这两种相互区别又相互补充的经济文化类型,成为中国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内在的经济和文化的根源。历史上,游牧和农耕两种经济相互依赖、互为补充,但游牧经济具有更大的单一性和脆弱性,因此游牧区对农耕区的依赖程度更大,这也决定了游牧区必然成为中国统一多民族国家的一部分。

在农牧互补的交换活动中,茶叶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宋元以来,北方游牧民族有了嗜茶之好,并在民间普及后,茶叶便成为刚性需求。茶叶从内地向北往西流动的同时,来自北方草原和青藏高原的马匹、羊毛、皮革、药材、麝香、砂金等土特产也源源不断地输入到了内地,这种农区和牧区经济上的交往和联系,影响到各族人民生活、生产的各个部分,使得中国疆域内的农区和牧区构成了一个相互依赖和补充的自然经济区域,这一自然经济区域的形成,成为中国统一多民族国家的经济基础和客观条件。

(二)边茶贸易链条中各民族的分工与合作

边茶贸易是中华各民族共同参与和创造的。从生产、加工、运输、销售到消费的各个环节上,我们都能看到各民族有序的分工与合作。边茶的生产和流通不但提供了大量的岗位,数十万人的家庭与此相连,许多与之有关的机构和家庭赖此为生,如茶农、茶商、茶庄、锅庄、背夫、骡马出租者,茶叶制造工人、包装工人,等等。他们有的将其作为职业,有的在农闲时节通过从事相关工作补贴家用。

边茶贸易所编制的庞大的贸易网络,将边疆与祖国内地,以及中国与俄罗斯、南亚国家等广阔的世界连接在一起。这一网络有相对独立的管理体系和交通网线,穿梭于其中的茶叶代理人和中间商,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在西藏和涉藏地区经商的汉族、回族、撒拉族等,出于商业竞争和互助的要求,他们普遍以茶庄或茶号的形式构成了自己的贸易网络,并按照同乡关系结成了陕帮、川帮、滇帮等团体。从事茶叶贸易的康藏茶商,按照地域区分,有“康巴娃”与“藏巴娃”;以从事商业活动和资金来源而论,一般有寺庙、土司、平民三种经商者。藏商从批发到零售,也形成了庞大的经销茶叶的贸易网络。

(三)各民族共同筑就茶叶之路

边茶运输是一项长途贸易,从产茶地四川盆地西部边缘的雅安、云南的滇西、湖南益阳和湖北赵李桥,到茶叶的目的地西藏和蒙古草原。其间道路崎岖坎坷,要跨过无数的激流险滩,翻越雪山草甸,历经雨雪风霜,路途中随时可能遭遇盗匪。茶商们利用人背马驮的方式,络绎不绝地一站一站将茶叶运往蒙古草原和青藏高原。

以藏茶贸易为例,清末民国时期,雅安地区供应西藏及其他涉藏地区的边茶引额多为每年11万担,需要背夫约10万人次,他们常年周而复始地往返于雅安到康定的崎岖山路之中。茶叶由雅安等地运至康定后,便转卖到往来于康藏之间的以藏商为主的商人手中。这些即将运往西藏的茶叶,还要经过第二次包装,也就是将竹篾从茶条上拆除,重新包裹上牛皮,以适合高原牦牛、骡子驮运,这些缝皮的工作通常都由藏族的“甲作娃”来操作。向关外运送茶叶的均为藏族牧民,他们被称为“驮脚娃”。从康定到拉萨往返一次需要1年左右的时间。

从藏茶产地,即四川盆地西部边缘的雅安,以及云南滇西向西藏运输茶叶的道路,并非只有一条,而是一个庞大的交通网络。它是以川藏道、滇藏道与青藏道(甘青道)三条大道为主线,辅以众多的支线、附线构成的道路系统,地跨川、滇、青、藏,向外延伸至南亚、西亚、中亚和东南亚。如今大多数人所熟知乃至缅怀的茶马古道的线路,主要有两条:一条从四川雅安出发,经泸定、康定、巴塘、昌都到西藏拉萨,线路全长3000多公里;另一条线路从云南普洱茶原产地(今西双版纳、思茅等地)出发,经大理、丽江、中甸、德钦,到西藏邦达、察隅或洛隆、工布江达、拉萨,线路全长3800多公里。

在这两条主线的沿途,密布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支线,如从雅安到松潘、甘南的支线,由川藏道北部支线经邓柯(今四川德格)通往青海玉树、西宁、洮州(今临潭)的支线,由昌都向北经类乌齐、丁青通往藏北地区的支线等。这些四通八达的茶叶贸易网络把川、滇、藏地区紧密连结在一起,形成了世界上地势最高、山路最险、距离最遥远的茶马古道。此外,还有一条从云南绕道东南亚、南亚入藏的滇茶之路,就是从茶叶产地西双版纳等地经缅甸,再用海船运至印度加尔各答,从加尔各答转火车到大吉岭或噶伦堡,最后从喜马拉雅山脉南麓进入西藏,这条茶道曾经是清代至民国时期“滇茶销藏”的主要通道之一。

(四) 文成公主带茶入藏:一个中华文化共享

历史记忆的形成与意义千余年的边茶贸易积淀了丰厚的由传说和故事缀成的历史记忆,形成各民族共享的中华文化符号。在民间,汉藏两个民族都将藏族饮茶的历史追溯到文成公主入藏,并对此深信不疑,赋予种种美好的传说,成就了汉藏民族友谊的一段佳话。

其实,根据文献记载,文成公主进入吐蕃时,所带物品中并没有茶叶。也就是说,史实与民间“常识”之间存在差异,而这种差异的形成及背后所蕴含的意义才是我们在本节所要探寻的关键所在。

我们通过对历史文献的考证,从学术的角度分析茶叶是否由文成公主最早带入吐蕃。唐代,内地茶叶的种植和生产与以前的朝代相比,有了较大的发展。茶叶产区也不局限于最初的江淮和巴蜀地区,扩大到了西北及西南其他地区。茶圣陆羽的《茶经》记载当时的主要产茶地区共有42州,即西北到陕西省境内的安康,北到淮河南岸的光山,西南到云贵的西双版纳和遵义,东南到福建的建瓯、闽溪,南到五岭以南的广东、广西。其中与吐蕃相邻的川陕一带产茶的地区包括:峡州夷陵郡、归州巴东郡、夔州云安郡、雅州卢山郡及金州汉阴郡、兴元府汉中郡。在这种条件下, 茶叶流通流入到与之相邻的吐蕃地区并非没有可能,但当时茶叶在吐蕃并没有普及,如果有,也仅限于唐蕃交界地区或吐蕃的上层阶级和僧侣阶层的极少部分。目前诸多论著中所提及的文成公主带茶入藏之事,引文出处均注明来自明代成书的《西藏政教史鉴》 此书为刘立千翻译。1940—1943年任乃强在《康导月刊》连载该书校注,书名为《西藏政教史鉴》。后刘立千将书名更改为《西藏王统记》,1985年由西藏人民出版社出版。一书。可以明确的是,汉文史料并无文成公主带茶入藏的记载。如《旧唐书》和《新唐书》“吐蕃传”中关于文成公主的史料很少,未见关于茶叶入藏的史料。另外,依据明代藏文史籍《西藏王统记》的记载,唐太宗赐给文成公主带入藏地的嫁妆有如来像、金玉制告身文书、经史典籍、玉片鞍翼黄金鞍、鸟织锦垫、工巧技艺制造术、四医方药、服饰和琵琶乐器等,但其中不见有关于茶叶的记载。目前能见到唐代茶叶入藏的史料,是任乃强先生在《文成公主下嫁考》一文中曾引用的德格版《汉藏文书》的相关记载:“松赞干布之孙,始自中原输入茶叶”。但是任乃强先生并未提供关于《汉藏文书》的版本详情。不过此《汉藏文书》有可能是《汉藏史集》的另一种译名。明代藏文史籍《汉藏史集》已由陈庆英先生翻译出版。全书共有三处提及茶叶:一是“上篇”中“吐蕃之王统”中讲到藏文创始人吞米·桑布扎梦到文殊菩萨化身的老太婆,他们之间的谈话提到茶叶;第二处是“上篇”中“茶叶和碗在吐蕃出现的故事”,讲述了吐蕃赞普都松莽支布(679—704)因喝了小鸟口中衔来的茶叶而治愈重病的故事;第三处是“茶叶种类”一章中对汉地茶叶种类的描述。但是这三处讲的都是各种茶的药用价值,茶对身体的治疗作用。《汉藏史集》成书于明朝宣德年间,其时关于藏地饮茶习俗已经有了明确的文献记载。但此书讲述的公元7世纪吐蕃时期关于茶叶的故事是否真实,因所能资籍之文献资料和考古材料甚少,尚存疑。即使按照《汉藏史集》的记载,唐代时期吐蕃已有茶叶,但应该也并不流行,只是作为治病的良药,并没有作为饮品流行。

不论茶叶入藏源于何种说法,茶叶输入藏地并形成一定规模应该不是在唐代。到了宋代,汉藏茶马贸易有了很大的发展,中原地区茶叶产量也大幅提高,宋代茶叶产量比唐代增长了二三倍,从而保障了吐蕃茶叶的供给,但是藏人饮茶还仅限于青藏高原边缘地区今四川、甘肃等处涉藏地区。藏汉文献中尚无关于卫藏地区藏族饮茶的记载。不过,明清以后有明确的文献记载表明,茶叶已经成为整个青藏高原藏民族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

从上述史实来看,茶叶并非是由文成公主带入吐蕃的,唐代的吐蕃也没有形成普遍的饮茶习俗。但是,我们想说明的是,茶叶入藏始于文成公主的说法真实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文成公主带茶入藏传说建构的动机是什么?其背后所反映了怎样的观念、思想和情感的深层意义?文成公主是汉藏群众最为熟悉的历史人物,青藏高原各地都流传着她的传说,她远嫁吐蕃的故事成为汉藏民族友谊的佳话,她把内地的书籍、农作物、技术和工艺带到了青藏高原,丰富了高原人民的文化和生活,在增进两个民族的交流与了解上作出了重要的贡献。因此,藏族人民把各种美好的事物都赋予在她身上便显得顺理成章,她汇聚藏族人民所能想象到的种种优良品行。基于此,人们更愿意相信是她把藏族人民每日不可或缺的茶叶带进了雪域高原。关于文成公主带茶入藏的传说不止于藏族,在藏茶的产地雅安的汉族中也同样流传着她与茶叶的故事。2019年笔者在雅安的藏茶厂和茶园调查时,管理人员、技术人员以及茶工们每逢对我说起他们知识体系中的藏茶起源,无不以文成公主为开端。当然,这其中不乏虚构的成分,但是他们对这些虚构的故事深信不疑,乐于传播,并将其当做历史事实,不断强化记忆和丰富故事内容,这同样反映出雅安的汉族群众对藏茶所传递的汉藏友谊的敬仰之情。

这个出自民间,广泛流传于汉藏民族之中的文成公主与茶叶的传说,无疑具有其存在的深厚历史基础和社会基础。它寄托了汉藏人民对民族友谊的理解和期盼,折射了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情感认同、价值认同和文化认同,体现了汉藏两种文化交流和融合的过程,并演变为汉藏群众情感互通的集体记忆和共享的中华文化符号。因而我们应该把文成公主带茶入藏的传说和由此而衍生的一套话语体系,放置在一个特定的社会语境和历史框架中去理解和加以诠释,如果这样来看,这种民间观念的表达又何尝不是一种真实的历史事实呢!

五、小结

唐宋以来,边茶贸易是连接和维系中原王朝与北方和西北、西南少数民族的重要方式和纽带,对中国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形成和发展有着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

明太祖朱元璋对边茶的作用有过精辟的评价:“夫物有至薄而用之至厚者,茶是也。” 也就是说,茶叶这种产量高、易于生长、价值不高的“山林草木之叶”,却在加强与边疆民族的关系中发挥了最大的功效。边茶之于历代中央王朝都有着经济和政治两方面的重要作用。在经济方面,边茶起到了农牧互补的作用,用以交换内地缺乏的马匹、药材、羊毛、皮革、硼砂等物;与此同时,茶税也成为国家财政和地方政府收入的重要来源。在政治上,边茶有着“以茶驭番”的功能,历朝中央政府通过调节茶叶输出的数量对边疆民族进行政治上的控制,加强中央政府与边疆民族的联系。同时,边茶还间接地充当了农耕与游牧两种文化交流的中介和纽带。以生活在青藏高原的藏族为例,他们饮食生活中有四个主要的食品,分别是糌粑、肉、茶叶和酥油,在这四项中,唯有茶叶需要从内地输入,其种植、加工完全由千里之外的内地控制。因此中央政府可以通过对茶叶垄断,从数量的调控实现对青藏高原的控制。可以说,在中国历史上没有那种物品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

在中华民族共同体形成的历史进程中,边茶贸易作为中原王朝用汉地茶叶换取北方草原和青藏高原游牧民族马匹或其他物品的一种商业活动,贯穿了宋以来中国历史的每个阶段。在延续千年的边茶贸易过程中,围绕边茶的生产、加工、运输和销售,各民族自觉或被动地参与其中,在各个链条和环节上分工合作、利益共享,形成了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商贸活动。

维系一个共同体的基础,就是由共同的记忆、共同的经历和共同的故事所构成的为全体成员共享的符号、信仰与价值观,这也是中华民族共同体传承、发展的社会基础和整合机制。中华民族从自在到自觉,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要理解这个过程,就不能简单地只靠文献记载的“历史事实”,还要从具体的民间日常生活中去寻找答案。内地与边疆、汉族与周边民族之间的关系,除了文字记载的“大事”外,更多地体现在如小小的茶叶这样不起眼,但又无处不在的,与普通百姓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具体的物资交流之中。千百年来,朝代更替与世事变幻不断,但边茶贸易却从未中断。在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的前现代社会,物资交流的意义十分重要,即使一个人从来没有离开家乡,没有机会见到自己民族以外的人,但是来自外部世界的物品却传达了关于另外一个世界清晰的信息,通过茶叶的生产、流通和消费的具体环节与体验,产地与消费地之间不同文化、不同区域和不同生活方式人们被联系在了一起。这些素未谋面,一生中可能也不会相见的人们,被纳入茶叶构成的贸易体系,结成了一个利益相关的有机体。与历史上民族之间、政权之间的对立、冲突相比,茶叶带给人们的是和谐、和平和友谊的美好记忆,是彼此间互助互惠、唇齿相依、休戚与共的具体呈现,是各民族资源共享、分工协作的结果和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因而也是最有意义的记忆载体和共享符号。

以茶叶为纽带,各民族相互交往、相互信赖、守望相助,结成了中华民族命运共同体。可以说,边茶的历史,就是一部浓缩的中国各民族交往交融的历史,它的产生和发展,印证了习近平总书记所论述的“一部中国史,就是一部各民族交融汇聚成多元一体中华民族的历史,就是各民族共同缔造、发展、巩固统一的伟大祖国的历史。各民族之所以团结融合,多元之所以聚为一体,源自各民族文化上的兼收并蓄、经济上的相互依存、情感上的相互亲近,源自中华民族追求团结统一的内生动力。”


来源:中华民族共同体研究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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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红茶报告| 武夷——世界红茶摇篮

中智科学技术评价研究中心编辑部

China Institut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Evaluation, Editorial Department



 武夷——世界红茶摇篮

茶树是被子植物门的木本作物,起源于新生代第三纪的早期,在地球上已存在七、八千万年。它原产于中国西南。位于中国福建省西北部与江西省交界处的武夷山和福建省东北部宁德市的天山,是茶树物种起源的同源“隔离分布”区域。在商周时期之前,这两个区域也已有应用茶,“以茶轻身。”前者武夷山成为红茶鼻祖——正山小种的发源地,后者则成为全国名茶“天山绿茶”和“天山红茶”的发源地

(一)正山小种的发源地

中国福建省的武夷山第一高峰黄岗山(海拔2185米,是中国东南沿海最高峰)南麓的群山丛林中,有一个小山村名叫桐木关。殊不知早年不为人知而僻静的小小山村,在近代却因“茶”而闻名世界。武夷山三面环山,向南开口的盆地,为福建最高(平均海拔1200米)的生态环境优异、生物多样化的世界自然与文化双遗产保护区。这里山体多断裂,深切,形成峰岩多姿,河曲幽雅的自然形态和景观。

商朝末(公元前1066年)周武王(姬发)伐纣时,福建武夷“闽濮族”为南方会盟八个小国之一,以茶叶作为一种特产进贡。汉朝后,武夷茶更成贡茶。唐朝中后期,武夷制“蜡面”贡茶。宋朝,武夷亦制龙团茶,归建州“北苑贡茶”入贡。元朝大德五年(公元1301年)诏创皇家焙局“御茶园”于武夷四曲溪畔,武夷茶名声大扬。明、清朝,改制“芽茶”(绿茶散茶)进贡。同时先后诞生了驰名天下的“正山小种红茶”、“工夫红茶”、“武夷岩茶”及大红袍等奇丛茶。

“小种红茶”是起源于武夷山主峰黄岗山下的“桐木关”,由武夷山茶农创制的全发酵茶类,是世界红茶的开山鼻祖。

据《漫话福建茶文化·正山小种》中写道:“小种红茶是福建省的特产,有正山小种和外山小种之分。正山小种产于崇安县(今武夷山市)星村乡桐木关一带,也称‘桐木关小种’或‘星村小种’。政和、坦洋、古田、沙县及江西铅山等地所产的仿造正山品质的小种红茶,统称‘外山小种’或‘人工小种’。”桐木关,地处中国武夷山市版图西北部的世界自然遗产保护区内,东接星村镇;西邻光泽县的崩山及江西铅山县的王比村,均居仙霞山脉;南経武夷黄坑,向东南通建阳市,向西南抵邵武市的观音坑;北连黄岗山北麓的江西铅山县石陇乡等地。这一带是正山小种的主产地,其山脉海拔均在10001500米,峰峦叠嶂,形成武夷大峡谷,林丰竹茂,溪水清澈,冬暖夏凉,云雾缭绕,土壤肥沃。茶园分布于山坡砾石隙地,茶树生长在优越的生态环境下,采下的茶芽鲜叶原料,经特殊的制造工艺,形成小种红茶特异的产品质量。它曾漂洋过海,以其独特的魅力征服了全世界爱茶的人,广泛而深刻的影响了世界格局。推进了世界文明进程!

(二)发源地武夷双遗产

1、发源地的自然遗产

“正山小种”红茶问世后,其独特的品质风味传到西方后,引起了西欧上层社会的轰动,曾有一些“传教士”、“生物学家”、“茶叶猎人”等来到武夷山探寻小种红茶的“奥秘”,寻觅桐木关的“梦寐”,结果他们竟又发现了这里大自然的魅力,发现了这个大自然的无穷生物宝藏。他们曾以传教探险之名,建教堂、采集生物样本,同时探觅小种红茶的茶树品种、栽培、加工……。据史料,自正山小种和中国红茶输出欧美兴盛时期的1699年以来至20世纪上叶,曾先后有英、法、美、德等国的神父、职员、医生、学者、商人等来到桐木、桂墩、大竹岚等地或探访红茶采制技艺,或采集植物、动物标本,200多年来,这里成为世界闻名的生物标本采集胜地,并发现有大批的动植物新种,武夷山有着“昆种的世界”、“鸟的天堂”、“蛇的王国”、“研究亚洲两栖和爬行动物的钥匙”等美誉。这里为何被世界公认为“生物之窗”呢?答案是,武夷山,碧水丹山,绿树成荫,飞禽走兽,鸟语花香,山重水复,奇秀深幽,真是“山涌千层青翡翠,溪摇万倾碧琉璃”、“三三秀水水清如玉,六六奇峰翠插天”,有如“人间仙境”,“天上瑶池”。这里又是世界上生物多样性的胜地,群山垂直耸立,海拔1000米以上高峰有112座,当人们登越群山,随海拔高度的上升。看到的是垂直分布着常绿阔叶林、针阔混交过渡林、   0   温带针叶林、中山苔藓矮曲林、山地草甸等,构成了世界上同纬度地区垂直植物带,“三最”的中亚热带原生性森林生态系统,森林覆盖率达96.3%。据科学家的考察,从中发现分布有各种植物5110种。20世纪末统计,其中低等植物840余种;高等植物284科1107属2888种(已定名的高等植物149种1800多种)。已发现的动物有5110种。据20世纪末考察统计,有脊柱动物475种;鸟纲18目47科400多种;昆虫已定名的有4635种;爬行动物有73种;蛇类有5科26属64种。在自然保护区内,尚拥有许多濒危植物和动物。有如银杏、南方铁杉等等28种濒危和渐危的植物;有如红豆杉、水松等20余种国家重点保护的植物。同时这里分布着亚热带山茶科、木兰科等常绿植物,是山茶属植物多样性中心之一。当今,全世界有山茶科(Theaceae)植物23个属380多种,中国有15属260余种。位处北纬27°N的武夷山,却有山茶科植物10属35种,占世界23个属的43.48%,占中国15个属的66.66%。上述表明,福建武夷山是世界重要的山茶科(Theaceae)和山茶属(Camellia)植物的主要分布地。茶树是山茶科、山茶属、茶组的植物,茶组包括野生型和栽培型茶树的所有物种。武夷山发现有野生茶树,其茶树栽培品种资源丰富,其有性系茶树类群以莱茶群体为主,也是制造小种红茶的主要物种。武夷莱茶,以小、中叶型为主,有小圆叶、瓜子叶、长叶、小长叶、小叶水仙、阔叶、苦瓜、圆叶等型茶种,还有名丛(大红袍、白鸡冠、铁罗汉、半天夭、小金龟)等。据调查,武夷茶树品种花名有830多种,为武夷茶叶的发展提供了丰富多彩的茶树植物制茶原料。


2、发源地的文化遗产

武夷山,面对太平洋西岸,奇秀甲东南(中国东南),良好的生态环境,丰富的生物资源和茶树品种,为历史文化的灿烂,起着相辅相成之独特效应,早在商周时期,武夷君(“闽濮族”君长)就向周武王献贡茶、历代许多文人墨客、贤人智士来此游历、讲学,留下许多摩崖石刻、文物古迹,诸如绝壁上留有数千年的船棺和虹桥板;汉城遗址、紫阳书院、遇林亭的遗址。元代御茶园遗址,还有寺观等人文景观……“珠藏泽自媚,玉蕴山含辉”,有如一颗深藏在名山川泽的碧玉明珠。1999年12月2日联合国根据武夷山自然保护区、风景区、汉城遗址等普遍价值的遗址及自然面貌,含有文化与自然两方面因素的遗产,正式批准武夷山列入“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名录。世界旅游组织执委会主席阿比特丽兹·卡奈尔·德·巴尔科夫人,曾命笔特书:“未受污染的武夷山风景区,是世界环境保护的典范”。这一切,为武夷山历史上能为世界红茶创立新纪元,播下了种子!

    自16世纪初中叶前后,来武夷山的神父、采集标本的西方人,明里暗里逐渐把武夷茶(红茶)带出,其需求量逐增。17世纪后,中外红茶出口贸易不断发展。小种红茶逐渐从桐木关附近内围向武夷山外围的县境传播,又有了“外山小种”、“人工小种”、“烟小种”和“工夫红茶”等的出现。随着小种红茶逐渐传到欧洲后,外销需求不断扩大,到18世纪世界市场的红茶已到供不应求,许多外国商人祈求能采购到红茶。在此时代和市场背景下,福建闽东北茶叶主产区,大量生产“外山小种”、“烟小种”,尤其是发展“工夫红茶”。18世纪中后期,距武夷山市较近的政和县开始制造工夫红茶,其产品称为“遂应场仙岩工夫红茶”。同时在今宁德市的福安县(市)产生了“坦洋工夫红茶”。19世纪在福鼎县(市)也产制“白琳工夫红茶”,至此形成了最早名闻天下、最早出口欧美的“闽红三大工夫”红茶(那时,西方商人统称武夷茶)。所谓工夫红茶,据《闽·录异》载,系以嫩芽用武夷茶制法精心焙制,色黑味异,被称工夫茶。制茶过程分为初制和精制。初制经过萎凋、揉捻、发酵、干燥四个工序,使新鲜茶叶中的多酚类化合物适度氧化,做成有条索的红毛茶,保持芽叶完整,红色红汤。然后,再经过筛分、切断、风选、拣剔、复火、匀堆等工序,分成各级的商品茶,同时,各茶区仿效产制各具特色的工夫红茶。

自红茶问世以来,世界红茶先后有小种红茶、工夫红茶和红碎茶三大类,其中前两种均发源于中国武夷山,红碎茶却迟于19世纪后期,由英国人在印度、斯里兰卡(锡兰)把前二种中国红茶工艺改革后演变而成。由此,中国武夷山成为世界红茶的发源地,中国既是世界茶叶的祖国,也是世界红茶的故乡。


(三)小种工夫兼容并蓄

    红茶祖国——中国,最早有文字记载“红茶”的是元末(约1330-1368年),明中业已有葡人从中国带去茶叶,并喝到“呈红色”的红茶。武夷山“正山小种”与“工夫茶”之名,最早出现于明末(1640)。

中国红茶明清时就有“小种”,“工夫”二种同时出现,“小种红茶”与“工夫红茶”,最大区别在于制造工艺上有否用松柴“熏烟”。是“工夫”演变为“小种”?还是“小种”演变为“工夫”?过去一般认为,工夫红茶是一种红茶之后于十九世纪中诞生的。近年我们从许多文献的研究考证中,可以得出一个初步结论:在红茶初创时期,这两种红茶因工艺大同小异,故统称“红茶”,且同时出现于武夷山,也难分先后。林潄峯先生于《福建红茶初期采制方法与在西北贸易的探讨》(1986年)一文回答了这个问题。该文道:福建红茶采制方法,是从炒绿发展起来,明初武夷废团茶改制芽茶。中叶以后茶园荒芜,采制粗放,因而茶色紫赤,不堪入贡。原来武夷芽茶皆嫩采,以后逐渐采粗。更由于高山云雾多,悬崖侧岭,不近朝曦,乃采用日晒茶菁(鲜叶),多所翻动,促进了发酵红变,发展形成了工夫红茶、小种红茶独特的工艺。按当时制法的记述,仍未脱蒸焙或炒焙作业,由于茶色紫赤,有别于清汤绿叶,自成‘红茶’一系。”

自明朝初期(14世纪~16世纪初),明朝廷为巩固中央集权,实行对外海禁,开始在广州、泉州、宁波设立三个市舶司管理口岸,不久又关闭泉州、宁波二个市舶司,仅在广州单独成立怀远驿,专门由朝廷统一与外夷开展朝贡贸易。一方面是因朝廷限制对外贸易,另一方面是那时在国内尚不崇尚及流行品饮红茶,故而在史籍中难见到关于“小种红茶”和其他红茶的专门记载。由于武夷山(原福建崇安县)桐木关一带自然环境优异、武夷莱茶(即小叶种)茶树品种优良,产制的“正山小种”红茶或称“武夷茶”质量独特,逐渐传播到西方,同时最早传播到欧、美,最早在世界上扬名。

明永乐至宣德年间(1403~1434年)郑和七次下西洋,多经由福建出发,曾到30余个国家和地区,亦(并)带去武夷茶及其他茶品、货品作为珍赠品。明中叶前(1500年前后),红茶已在国内武夷山周边或广州口岸少量流通,西方来中国传教的传教士、海员、商人已在中国品饮到红茶,或将珍品少量带出中国而传到国外。明正德元年(1506年)葡萄牙人进入中国,1514年葡萄牙商队船开到广州,1517年葡萄牙船员从中国回国时带去茶叶,1556年葡萄牙传教士克鲁兹神父来到中国传教,1560年他回国后曾记载他在中国对红茶的感受:“凡上等人家皆以茶敬客,此物味略苦,呈红色,可以治病,为一种药草煎成之汁液。”

武夷山正山小种红茶自十五、十六世纪步入西方大门时始,曾成为葡萄牙、荷兰、英国皇室御用珍品,被誉为“茶中皇后”。后被尊为世界红茶的始祖!同时,凡以武夷茶待客者,“客必起立致敬”,然而,如此受人尊崇的世界红茶珍品——“小种红茶”这个新纪元,竟在两个多世纪中尚没很好的单独留下墨迹!随着时光的流逝,年代的久远,渐渐被人淡漠和遗忘!历史总不会被时代所湮没,曾经的辉煌也不会完全消失!诸如上述刘基记载“兰膏”和“酥签”红茶的历史文献,为我们揭开了中国红茶乃至世界红茶起源的新一页!武夷“小种”、“工夫”兼容并蓄,“小种”、“工夫”作为茶名,最早同时出现在明崇祯十三年(1640年)。据《清代通史》(萧一山编)卷二:“葡荷两国,与我国通商较早,明末崇祯十三年(1640年)红茶(有工夫、武夷茶、小种茶、白毫等)始由荷兰转至英伦。”清雍正十年(1732年)崇安县县令刘婧所撰《片刻余闲集》,他还记述了正山小种红茶及闽赣两地多处的红茶(小种红茶或烟小种等)汇聚武夷山星村的商贾情景,该书曰:“山之第九曲尽处有星村镇,为行家萃聚所。外有本省邵武,江西广信等处所产之茶,黑色红汤,土名江西鸟,皆私售于星村各行。而行商则以之入于紫毫芽茶内售之。取其价廉而质重也。”“岩茶中最高者曰老树小种,次之小种工夫,次则工夫,次则工夫花香;洲茶中最高者曰白毫,次则紫毫……”那时所指的“武夷茶”一般多指红茶。“黑色红汤,土名江西鸟”亦是指红茶。清雍正十三年(1734年),陆廷灿(崇安县令)撰《续茶经》中记曰:“武夷茶……其最佳者名曰工夫茶,工夫之上又有小种……”。

清乾隆16年(1751年)天工在编修的《武夷山志》中,也记载有“小种”和“工夫”的茶名。说明,明清武夷山产制红茶均含“小种”和“工夫”。只是当时把“小种”当做高级茶,“工夫”略逊一筹,后来“工夫”茶产区和产量扩增,逐渐把“小种”和“工夫”分开。

中国红茶,最早于16~17世纪以武夷茶(红茶)传输西方葡萄牙、荷兰、英国。庄任先生《闲话武夷茶、工夫、小种》(1985年)记述,英国东印度公司红茶、绿茶输入统计,“1721-1730年十年间共运进绿茶458万余磅(41549担),红茶336万余磅(30481担)。”“1751-1760年的十年间,武夷茶已占红绿茶输入总量的63.3%。‘工夫’占1.38%,‘小种’占1.15%,‘白毫’占0.3%。‘小种’在1731-1740年的统计数字中开始列有少量。这里将‘武夷’、‘工夫’、‘小种’、‘白毫’全归入红茶类”。如上所述,我国生产出口红茶中的品类记载,已出现在英国的贸易统计资料中。这里又可证实《清代通史》刘靖《片刻余闲集》和陆廷灿《续茶经》中记载的小种、工夫、白毫等均为红茶的品类。

虽然此时的外贸均有两大种红茶的输出,但品质优异高超的桐木关正山小种红茶,曾倾倒西方消费者。“小种红茶”的需求量也不断增加。鸦片战争后,中国开放“五口通商”,1853年福州“闽海关”开始出口贸易,英国等商人直接进入武夷山等地采购“正山小种红茶”“工夫红茶”等茶叶,他们称武夷正山小种为LapsangSouchong(福州方言,同音)。1886年后出口到英国的“小种红茶”及祁红等被用以拼配印度或斯里兰卡生产的红茶,以提高印、斯茶叶商品的质量和价值。直至当代国外仍有用正山小种、祁红、闽红、与印、斯红茶相拼配成高级的红茶饮品。

摘自《世界红茶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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