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茶

杨子笠

(《吃茶去》杂志)茶的境界繁多,茶的品名浩瀚。初涉茶界,似有初生牛犊之意,便将茶的境界把玩出一个“听”字来,我以我悟问茶人:若何?

为解渴者,当为喝茶;为增值者,当为藏茶;为论道者,当为品茶;为生计者,当为卖茶,云云。“壶中天地大,杯中日月长”,大凡亦适于酒适于茶,那是纯文人的境界。何故茶中有声、无声?哪来的听?

我谓:茶中自有万千声——

太远的不说,以茶圣陆羽的《茶经》论,想那位白须老者身居鄂中,独能听得见茶田万顷,风声摆动。耕种栽培、收晒制作及品味均有细述。为后人留下一部《茶经》,至今搅得茶人痴、香客恋,令人举世不宁。以至到今天,朝圣的茶人们挤爆了鄂中的天门小县;一世一代的文人骚客们手不释卷,把壶论茶,心如摇旌;茶农们祖祖辈辈,春前雨明前茶的锄种采收无不以“经”为食,以“经”为生,此不谓不动,焉又不谓不听。李清照将“雨打芭蕉”的水溅在茶树上,茶便生出了婆娑的飒飒之声。此物是为壶中浆,怎不叫人洗耳听!

想那鸿门宴上宾主落座,佳肴满桌。玉液未斟茶便先酌。此时的刘邦面前,若主人将一杯茶水泼地为号,鸿门便没了宴,便成了喊声震天的战场。即使一根茶梗随水而沏,氤氲中茶梗也便是刀,便是剑。杀机四伏中,主客若伸手动得那一根茶梗,定是烽火连天,硝烟四起,秦汉版图的重绘说不定就在这一根茶梗上了。据此,我又说茶连着江山社稷,茶又关乎着万民生灵。听茶,能听出刀剑对舞,三军雷动。

好在,主人茶水没有泼地。好在,杯中没有那根茶梗。

一九四五年的山城重庆,毛、蒋二位枭雄欲将飘摇不定的中国引向两个方向。毛赴渝后,闻蒋不抽烟,便控制了香烟,改喝了茶。并以茶论道、论国、论时局。茶,又成了一台历史活剧的引子。哪知,当时的国共两党,呈犬牙交错状态的各有百万陈兵。尤其是长江南北两岸,千帆竞发和高炮林立的中间,竟然是一壶茶,俩茶盅!是碧螺春吗?是龙井吗?还是黄山毛峰?没有人记得了,那早已成为历史学家研究的内容。坊间有传言:那是毛、蒋二人的茶中没了温度、没了气氛、没了心情。重庆谈判,或许因茶起,或许因茶终。毕竟饮茶作客去,茶罢江上听炮声!茶便成了百万雄师过大江的祭品,千帆便成了巨人茶杯中的倒影。听吧,茶中响彻了震天的马嘶和隆隆的炮声。

如是,茶不仅能喝,还需要听。

阿庆嫂,一个以真人为原型杜撰的小人物;春来茶馆,一个以实地再现的小场景。八、九场戏,六、七个人,四、五杆枪,两三张桌,一壶茶,浓缩的是一台关于中国命运波澜壮阔的历史大戏。若戏中没了茶,戏便也没了魂。于是,但见春来茶馆风声鹤唳,刀光剑影,敌我双方,斗智斗勇。终也因茶酿就了芦荡火种遍烧江南,铸就了十八勇士“傲霜雪,似青松”,长留国人心中久久抹不去的余音至今震耳欲聋。

不是茶吗?茶真的能听。

时尚的今天,茶也时尚了起来,时尚起来的茶,却又变得风情万种。人们的“茶”余饭后,茶不再是两毛一两,而是动辄千元一壶、一盅;茶在家喝,叫喝;在茶楼喝,却叫品。而我看来,无论在哪儿,只要端起茶,你便能听。因为,茶是有脚步声的,它随着时代走到今天,我们应该能从茶的经历中听到历史的足音。食不裹腹的年代,那叫茶;温饱之后的年代,那叫茗。茶跟着历史的脚步走下去,历史又必将使茶赋予更多的内容。今天看来,先人们将开门七件事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位序排错了,茶所担当的历史更丰富、更重了。

只要用心去听,茶是会说话的。如今市井大街遍布的茶吧、茶馆、茶楼已是一派繁荣,那是一道道风景,那是一缕缕琴瑟之声,那又是连接古今的暮鼓晨钟。如果你真的以为茶不能听,那就听禅宗大师的谶言吃茶去吧。把心静下来,那里有历史,那里有故事,那里有人生。

你听……

(摘自2009年第2期《吃茶去》杂志;作者:王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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