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中国普洱茶网 整体品牌升级,更名为「茶友网」

一千元一斤的茶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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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洱茶名山古树发展史(1993-2022)中

为什么要写这段历史

名山古树发展史已经发布了一期,观者寥寥。我为什么要花那么多时间精力,来做这样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呢?

(相关链接:名山古树发展史(1993-2022):上)

冰岛老寨的纯古树今年的茶山原料价格在大几万一公斤,而九十年代最高不过几块钱一公斤,还很可能卖不出去。不知大家想过没有,在不到三十年的时间,一件东西的价值可以翻上万倍,这是在艺术品和古董市场都很难见到的现象,而且这既非艺术品,也并非古董,而是每年都在生产的农产品,这背后折射出的文化、商业、经济逻辑,其实非常值得人们思考。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了解这些历史,我们才会明白:普洱茶从哪里来,又要向哪里去,名山古树认知如何形成,未来的机会又在哪里。后只有搞清底层逻辑,我们才能真正理解这个行业,才能有真正的突破和发展。

梳理历史,其实还有一个更为关键的目的。这一段的历史,在我看来,极大程度的被怀着各种目的人士扭曲了。一个充满商业活力和文化趣味的行业,也是一个充满各种潜能的行业,时常被各种各样的迷雾笼罩,让人看不到真相。

在我心中,那些真正扎根茶山辛苦年复一年追求品质的茶人,那些一杯一杯冲泡,不厌其烦向陌生茶友普及古树普洱品鉴的小店主,是真正打造普洱茶文化品牌的英雄。而他们一路走来,真的很不容易。

他们先是面对大厂的打压,后来打压不住,资本选择进入,以廉价原料来侵占名山古树的品牌红利。这些处于资源弱势的爱茶人没有被打倒,靠着忠实茶友的支持和互联网带来的信息传播突破围剿坚持下来。而现在,直播间里很多主播又开始新一轮的血洗,用劣质茶、造假茶来收割真正爱茶人多年积累的名山古树品牌声誉,很大程度破坏透支了普洱茶的潜在消费市场。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不奢望逆转时代的趋势,但是力所能及的揭示真相,让更多的人了解,促进这个行业健康的发展,这是可以做的。我并非悲观主义者,所谓事在人为,当你看清了真相,才能有更积极的心态来追求一个更好的世界。

第二章

普洱茶“泡沫”与名山古树概念的兴起(2000-2008)

1.老茶传统的衰落

上次提到,无论是选择产地,还是发现古树,在九十年代末的易武都有了一点萌芽的意味。但是我们要清楚,那个时候主流的观念仍然是所谓的“存新茶,喝老茶”,或者“喝熟茶,存生茶,品老茶“。香港、台湾人进入云南做定制茶,当时还没有名山古树的观念,动因更多的是为了推广老茶,同时存一些新茶作为补充而已。

老茶这件事,说起来比较复杂,不是我们这篇文章的主题。我简单的说几件事,帮助大家看清本质,来理解这个传统。如果你足够聪明,看这些也就够了。

第一件事

普洱茶在成熟的消费市场香港,是一种日常消费品,作为一种日常消费品,一般的商家并没有长期存茶的理由和动力,你要说为了口感考虑,存几年还有可能,最多十几年,要是存几十年以上就说不通了。早年老茶不值钱,长期库存成本要高于茶本身的成本,何况还要考虑资金流转问题。这就决定了,真正的老茶只可能是在偶然的情况下作为例外存下来的,市场是不可能有存量的。慢慢有一点存茶意识,建立大宗的“公仓”,还是六十年代以后的事情,那也完全没可能做几十年跨度的存茶规划。

一个经典的例子就是香港南天公司的周勇提到,在八十年代的香港市场,他只看到过一饼宋聘,被人锁在玻璃柜里,拿出来看看都不让。请注意,这个并不是一个普通消费者,而是香港最大的头盘商,也就是香港普洱茶资源最强大的公司的搜寻结果。杨聘会更多一点,但也奇货可居,真实情况如何大家自己分析。

第二件事

普洱茶从六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其实一直有系统性做仓造仿老茶的传统。什么叫系统性,就是并非个别人铤而走险,而是行业内约定俗成。就跟你去景德镇樊家井买个鸡缸杯一样,是假的吗?当然是。但是这是图一个乐,业内人也都知道,并不算什么过分的行为。

被有些人推为所谓熟茶教父的卢铸勋,其实就是当时做仓的技师之一。当然我们没必要苛求前人,当时市场环境就是这样,做点仿老茶不算什么事儿。卢老是个中高手,但变成熟茶教父就言过其实了,因为渥堆是普洱茶古已有之的传统,解放前的茶庄,解放后广东和香港也一直在做,是个渐进演化过程,谈不到是谁发明的。

这方面大家可以看一些香港老茶人访谈,讲香港做仓(包括蒸、渥堆,再入仓,老辈人称“焗仓”)的文章,卢铸勋自己就说做过很多同庆号。但是老茶流入台湾以后,这个问题就复杂化了。

因为谁也没想到后面会有那么大的市场在那里。

普洱老茶真真假假难以考证,台湾人刚开始不太了解,后来或多或少还是知道一点。包括邓时海当年写《普洱茶》,这本书最主要的价值在于初步建立普洱茶品鉴体系,以及推广普洱茶的存放转化,具体的资料有些也是经不起推敲。

这方面我们也不能苛求邓老师,一个是他当时可能确实不太懂,掌握资料也很少,本来找了一个很小的出版公司,准备随便宣传包装一下,把茶卖了就完事儿了,时风如此,这种在当时台湾的商业宣传书籍中也不算过分。谁成想后面有这么大的影响,成为普洱茶的经典,开放初期大陆人又那么实在。说出去的话还能改,白字黑字也改不了了,已经架到那么高的位置上,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了。

所以看台湾人写的老茶书籍,最好结合云南吴疆老师的书一起服用,阴阳搭配,效果更佳。不过提醒一下各位,吴疆老师的书看多了容易正义感爆棚,可能会有马上揪出两个老骗子痛扁一顿的冲动,这个倒没必要,各有立场和贡献,澄清真相就好。

关于老茶的鉴定,其实并不难,几个简单的常识性的原理就能搞定,这里就不公开发表了,感兴趣可以私下交流。

老茶的背景大致介绍到这里,不管多么复杂的背景,我们需要看到本质:老茶很可能是假的,但是高端消费的市场是真的。从开始有存茶习惯到没有达到足够年限之前,老茶库存是不断减少的,而消费市场却是不断扩大的。

这导致两个结果:

第一根本没有那么多老茶来满足这个高端消费市场,不要说寥若晨星的真老茶,就算把香港上世纪所有的造假老茶全拿出来填这个市场也是杯水车薪。所以我们后来看到,在07之前,假老茶,而且是那种非常低的低仿假老茶是铺天盖地的,一度有媒体报道市场上95%的老茶都是假的,这种现象注定无法长久。

第二就是这个市场需求必须由别的产品来填补,这是整个普洱茶市场传统转向名山古树的根本动因。

而随着中期茶存留逐渐增加,喝老茶传统在最近几年会有一个恢复的趋势,但藏养的问题不解决,还是成不了气候。最终要等到科学藏养普及,对老茶评估形成规范,才有可能彻底成为市场的主流,这个还需要一定时间。

2.

世纪之初的名山古树认知

我们回到我们的主题,名山古树。

在世纪之交的时候,云南整个普洱茶的格局并不复杂。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先是省茶司内部实行部门承包制,后来各大国营茶厂改制,原来的一些原料厂商也纷纷改制为公司,原来系统内的一些人也纷纷出来成立茶企。普洱茶这盘棋就活了。

比如1998年,澜沧县茶厂改制为澜沧古茶公司,1999年邹炳良、卢国玲创立海湾茶业(老同志),2001年黎明茶厂开始生产八角亭,2002年原来勐海茶厂的阮殿蓉创立六大茶山,还有后来董国艳、谭梅等等都纷纷自立门户,一直到2004年大益被收购,这些企业奠定了世纪之初的云南普洱茶企的格局,形成了所谓大厂传统,一直影响至今。

这些茶企受原来国营茶厂传统影响,对名山古树并没有多少意识,提到山头主要是这样一些:一个是台湾茶人大力推广的易武,以及古六大茶山,这些是当时一线的名山。在勐海来说,较早为人所知的是南糯山,班章差不多在世纪之交也在茶人内部有了名气,其他山头村寨基本无人知晓。在版纳之外,澜沧的景迈小有名气,临沧茶有名的是勐库,而且只到勐库这一级,下面村寨不为外人所知。

大家对山头的认识很模糊,无法想象后来茶的价格和山头有这么密切的联系。前面说到的这些茶厂打着山头包装的所谓山头茶,其实原料也很难说清。

就我个人在茗寿堂的品鉴,大致情况是这样。比如易昌号、顺时兴这些茶号世纪之交的茶,喝起来是老易武原料的感觉。双江勐库(也就是后来勐库戎氏)早期的茶也有明确的勐库风味。何仕华的老景迈也是景迈味。至于当时打着古六大茶山或者班章的大厂茶品,很多并没有明确的产地风格,有的应该是台地原料,品鉴价值不高。这里面性价比高一点反而是勐库的茶,尤其有些2000年前后的干仓勐库活力十足,比易昌和绿大树更惊艳,这要详细探讨涉及到工艺的问题,后面再说。这些仅代表个人观点。

这个时候对古树的认知也很模糊,更没有后来树龄满天飞的情况。在包装方面,有两个概念其实比古树更常见,这也是很大程度受台湾茶人影响。不过今天看来,这两个概念都是误解。

一个是“乔木”,严格说,这是一句废话。普洱茶都是乔木。但是邓老师当时对茶学不太懂,认为只有古树是乔木,把乔木作为好茶原料的一个特征。很多茶厂也因此把乔木印在包装。

后来随着一些专家现身解释,大家慢慢知道普洱茶都是乔木了,但是却带来另一个后果,那就是乔木这个概念的贬值,在2010年之后,乔木茶或者小乔木很多时候指的是放高的小树茶,甚至就是台地茶。实际上,小乔木在科学上可不是指的比较小的乔木,而是树形的概念,感兴趣可以看茗寿堂之前文章。

另外一个误解是野生茶。当时台湾茶人把生态环境比较好的,人为干预很少的茶园称为野生茶。这当然不是野生的,最多只能称为野放茶。真正的野生茶讨论起来比较复杂,有植物学和生态学等不同的角度,所以才会有栽培的野生茶和野生的栽培茶等复杂的概念,这些要到很晚大家才会意识到,而且直到今天大多数人还是搞不清。如果真想搞清,就花点时间读一下我之前的文章《关于野生茶,看完这篇文章,超过99%茶人。》(点击)


这就是当时的主流认知,为什么先谈认知,认知决定格局。我们说名山古树是本土原生的新传统,而并非是台湾茶人引入的观念,道理也在这里。

3.

从易武到勐海的转向,三重逻辑

前面说了,普洱茶最早复兴的名产地,就是易武。世纪之交,随着易昌号、绿大树、顺时兴、绿星星等一大批易武茶产品的出现,普洱茶产区的重心也悄悄发生了变化,以班章为代表的勐海茶逐渐站到舞台中央。

我们以这个为例子,来看看产区热点变幻的逻辑是什么?

除了表面的逻辑,比如勐海有好的资源之外,我们更要看到背后的三重逻辑。

第一,人才逻辑

茶的背后是什么?是人。原来老茶企出来这批人,版纳之外勐库、澜沧、保山之类的不算,主流的人才最熟悉的原料产区就是勐海。尤其是勐海茶厂这一系的人才,逐渐发展成为以勐海原料为基础的第一批私营茶企,那首选的原料来源肯定也是勐海,因为对产地熟悉嘛。

光是熟悉还不够,我们还要看市场的需求,毕竟逐渐进入了市场经济时代。

第二,风味逻辑

市场导向的背后是风味的偏好。我们知道当台湾人进入易武开始吹起易武古六山这波风气的时候,很多过去老茶企的人是有点不理解的。因为在他们看来,易武茶偏淡,勐海茶滋味更足,为什么要选易武茶?说不通啊?

这其实已经进入风味偏好的范畴。过去老茶企用勐海原料生产青饼供香港也没有问题,生产熟茶也没问题,为什么台湾人喜欢易武茶?当然老茶很多原料是易武的,这个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是随着后来更多的茶山被开发,台湾人仍然对易武情有独钟,这确实和偏好有关系。

风味偏好,看似是一个很玄妙的问题,其实也没那么复杂。我们看一个地方风味偏好:风格看历史形成的基础,品味看经济发展阶段。

什么意思,以台湾为例,前面说了,台湾所谓的茶文化,主要是两个传统,一个是闽南乌龙茶的传统,所以普洱茶刚进台湾时,品尝了宋聘之后还是要买黎山乌龙。另一个是日本清茶传统。无论哪个传统,都是重香气层次的,和重滋味汤感的香港传统有所不同。

我们后面看冰岛为什么能在价位上轻松超过班章,除了产量,更为重要的还是习惯喝花茶的北方市场和习惯喝绿茶的长三角市场被打开,人们更喜欢滋味鲜爽甜美的风味。这和早期珠三角偏爱的布朗山系的滋味雄强是有很大不同的。

这是历史形成的口味偏好,这个其实很难短时期转变的,就算你品牌很强势,能做的事也很有限,扭转不了大趋势。即便冰岛再贵,很多广东的老茶客还是更喜欢班章。

  

条索漂亮的老班章干茶

那经济发展阶段决定品味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主要是指品鉴的粗细。当人们还在为温饱奔忙,茶叶对大多数人来说就是农产品。经济发展了,温饱解决了,慢慢能静下来喝杯茶了,这个时候开始关注香气滋味了。再发展到一定阶段,有了社会交往和享受生活的需要,那就有更细致的茶文化,香气的层次,滋味的风格,汤水的细腻度饱满度等等概念才会有市场。

在世纪之交的时候,台湾和大陆显然处于不同的发展阶段,而易武茶重新受到重视,赢来新一波高峰,还要等到十几年后,我们的经济发展到相应的阶段。而当我们的经济发展超过当时台湾的时候,也就迎来了名山古树新的发展阶段。

这么看好像这个问题已经很明白了,不,其实背后还有第三重逻辑,这个逻辑其实比前面两层更重要,也更隐秘。如果真的懂了这个逻辑,看名山的兴起轮转,如观掌中果,有机缘了我会专门展开讲,这篇文章点到为止。

第三重逻辑:产区逻辑

这个逻辑是什么呢?我们回到茶树本身。

如果听过我茶山风水大格局讲座的茶友,可能会知道,虽然都是古树茶,所谓江内茶,也就是易武古六山茶,和江外勐宋、布朗山、格朗和这些勐海茶,有着本质的不同。

江外勐海茶,虽然也是群体种,具体说当然也有差别,甚至还有少量小叶种,但是风味相对趋于统一的风格,这也形成了我们所说的勐海大叶种的基本印象。比如帕沙帕真和布朗山茶,树种差异没那么大,更多的是风土差异。

而江内易武和古六山茶的复杂程度要远远高于勐海茶,多次的移民,多次的树种融合,不同的养护方式,包括不同的生态环境,形成了勐腊茶山小产区林立,风味复杂多变的特点。

古六山一处茶园

这两种不同特点,你说孰优孰劣?谈不到优劣,要看谁更“得时”。

回到世纪之交,那个时代茶企需要的是打造品牌,按那个时代的逻辑,打造品牌就要有拳头产品,然后通过传统媒体进行广告宣传,这一切的前提是这个产品要有量,要有鲜明而稳定的风味。

要有量,要有相对统一的口味风格,又要和当时的经济发展阶段结合,哪个产区更有优势,一目了然。集中依托勐海在当时必然是一个大的趋势,这是勐海崛起成为普洱茶第一县的基础。而易武复杂多变的特点成为优势,还要等到移动互联时代兴起才逐渐重回巅峰。

这是背后大的逻辑,我们做茗寿堂古树茶山数据库的过程中,还发现了很多特别有趣的因果关系,我们看名山成名与价格似乎有很多偶然因素,但背后其实有其物质基础,有机会再和大家分享。

4.

普洱茶话语体系的构建

如果能看到这一段,应该是普洱茶的真爱粉了,既然是真爱粉,我们就再探讨一些平时看不到的,深入一点的东西。

普洱茶行业向高级发展的最大瓶颈是什么?这个很多人会说这个原因那个原因,都有部分的道理。在我看来最大的瓶颈是话语体系没有成功构建。

这个逻辑很简单,咱不管金融茶那些,也不管只能用来解渴的饮料,我们讨论的是像葡萄酒、威士忌或者精品咖啡那样范畴。我们如何判断一种风味的价值?一种味道是值10块钱,一千块,一万块还是十万块?谁说了算?

这个是非常玄妙的事儿,但是有一个基础,就是要有一套话语体系。

有了话语体系,我们才能建立品鉴体系,才能对一种风味做出评估,这样才能有一些共识。品鉴体系决定价值体系,而这个话语体系是品鉴体系的基础。

在我看来很多吹的神乎其神的大厂中期茶,品鉴上根本就是不及格,但是不影响卖很高的价格,在会所里面成为zb神器。为什么,因为没有人能准确的评估它的价值。

你说这还不简单,咱们建一个啊。还真不简单,因为你拍脑袋想出来的东西,别人不一定认,张三有张三的说法,李四有李四的说法,咱们这片土地本来就缺乏公共空间,茶人相轻,很难达成共识。你真要看到很多人推一套体系,那很可能是微商来了,我们反而要警惕了。

我们反过来看葡萄酒,虽然有很多不同的打分体系,但是基础的话语体系是有共识的,你可能说罗伯特帕克给新世界的某款酒打分高了,但是他说的基本语汇和偏好旧世界的品酒师没有本质不同。对同样一款酒,可能不同评酒师评分不同,但是大趋势还是一致的,好东西就是好东西。

但是普洱茶并没有这样的话语体系,两个人就茶气争了半天,才发现你说的茶气和他说的茶气根本就不是一个茶气,这怎么玩啊。

这种局面下,谁最得利?当然是谁最能忽悠谁最得利啊。反正你也不知道樟香、烟香、药香是什么,这些味道是好是坏?是高级还是低级?还不是我随便说。

邓老师的《普洱茶》那么多人批评,商业动机明显,历史信息错乱,也没有多少科学性可言。这些我都知道,但我认为目前为止还算是普洱茶的第一书,因为书中总结的那套并不完善的话语体系,至今仍然深刻的影响着普洱茶的品鉴啊。

很多人看不到,这背后才是惊天的关捩所在,一种味道的价值谁来确定?这才是行业的本质。能玩到这个层面才算是真正的高人。无论是你直播间炸福利卖出天量,坐庄玩金融茶轻松收割,不管你赚多少个亿,和这比起来还是太low了。

在这篇文章里提到这个问题,是想说,普洱茶新世纪兴起的时间,面临传播媒介和传播方式的剧烈变化,没有足够的时间沉淀出这套话语体系。

我们知道在新世纪的头几年,大家交流的公共空间是一个称为论坛或者BBS的平台。这对于普洱茶行业形成一些基础的共识,是非常重要的。而且当时上网的人数总体不多,受教育程度相对较高,能进行一些比较深入的讨论,这些其实是非常好的条件,也是现在不具备的条件。

当时的三醉斋,茶语清心等等论坛,虽然争论激烈,但争论其实是不怕的,如果大家都是真诚的,即使最后达不成共识,至少对问题逐渐深入还是有好处的。

怕的不是争,怕的是假。

现在你让我看某博热门,就跟看看某宝买家评论一样,非常好笑,好一点的人工智能写答案都比这些评论有意义。中国的公共空间大抵如此,现在某音慢慢也有这种趋势了。可能有的人很满意,觉得这种公共空间很稳定很好管,其实社会的信任成本非常高,背后蕴藏着很大问题,我们不去展开。

随着公共空间不断被挤压,随着更多的私心,更多的水军进入论坛,也随着移动互联时代的到来。这些普洱茶公共讨论空间逐渐沉寂,普洱茶也错过了一些重要共识的形成。

有一种说法,说是这些论坛把所有普洱茶的问题都讨论完了,这当然不至于,在我看来很多重要的问题不仅在当时,即便到现在都还没有提出和讨论,在当时的认知水平下,怎么可能都讨论完了呢?但是讨论的平台没有了倒是真的,这才是最大的遗憾。

再加上后来古树茶品牌本身就十分分散,各自为战,各个品牌的粉丝茶友之间,缺乏足够的交流,大多停留在商业概念层面,对品鉴的一些本质性问题很少能深入。

这是非常大的挑战,这也是名山古树没法复制葡萄酒精品咖啡路径的重要原因(还有其他原因),在话语体系方面,普洱茶一直缺少扎实的基础。但还是那句话,事在人为,后面我们会看到时代赋予另一条路径的可能。

有时还是会怀念那个比较纯真的时代,意气风发的少年,可以依靠头脑和双手,挑战所有的权威,只为求得一个真相。不过商业大潮如此汹涌,人们的目的不再单纯,曾经的屠龙少年,发现自己渐渐满身鳞甲,一个时代落幕已无可挽留……

5.

被误解的普洱茶泡沫——表象

稍微了解一点普洱茶的老茶友都听说过2007年的普洱茶泡沫,但其实这里面有很多误解,至今没有任何一篇文章彻底澄清。今天我们借这个机会来做一个深入的梳理。

这个问题如果不澄清,几乎一样的错误会不断上演。如果真正理解了普洱茶的泡沫,就会对名山古树的兴起,以及现在整个普洱茶行业的格局一目了然。看似完全不同的企业和经营理念,如果我们一点点的溯源,都会在那一年相遇。

关于普洱茶泡沫的过程,我们要想真正理解,要避免两种肤浅的思维。

一种是以某主流媒体为代表的,完全依照自己的想象,不去了解具体的市场、背后资金流向和商业逻辑,当成简单的炒作牟利最终泡沫破灭的故事。可以说是新闻报道的一个反面教材。

这种不去了解真相,纯靠想象编故事的报道导致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就是该媒体在07年过后,几乎每两年都说一遍普洱茶泡沫的故事,都说即将破灭。而名山古树却一路上涨,翻了十倍至几十倍,把脸打的越肿越高。所以当时流行一句话:“某视一说茶,普洱就发笑。”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些报道是否别有目的。换句话说,操守和智商至少有一个不在线。

还有一种是网上流行的阴谋论,说这些泡沫完全由幕后黑手操纵的。阴谋论说出了部分的事实,早期市场的快速拉升的确很大程度是由庄家操纵的。但这只是开始的动因,后面的发展就不能简单的用阴谋论来概括了,那会错过最精彩的部分。当我们看清整个时代大潮,才会发现,所谓的庄家也只不过是其中几朵浪花而已。

这些目前大家看到的分析,都忽略了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普洱茶市场其实是需要细分的。就普洱茶泡沫破灭这个事件来说,我们需要分成三个不同的市场:

老茶

新茶通货(大厂和小厂)

古树茶(名山和非名山)

我们先从一个一般群众的视角,来看新世纪最初这几年普洱茶市场的基本状况是怎样的?都发生了哪些大事?然后我们再看这背后,三个市场究竟是如何运作的,有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又有哪些延续至今的深远影响。

时间回到世纪之初,普洱茶肯定是当时风头最劲,争议最大,发展最快,市场也是最混乱的茶。

第一个特点是——“乱”

混乱到什么程度?缺乏产品标准,也没有后来的QS认证,老百姓缺乏基本认知,完全不辨真假,有的媒体说,当时市场上的普洱茶95%是假的(这篇报道说的是北京马连道,各地其实差不多)。假老茶,假品牌茶满天飞。如果我们看现在存留下来的大量老茶,比如某宝上随处可见两百元就可以买到的99易昌,这个说法可能还真不算太夸张。

当然这个是一个行业发展初期正常的现象,标准可以慢慢建。03年《普洱茶云南省地方标准》(DB53/T10-2003)是普洱茶的第一个地方标准,06年云南省地方标准《普洱茶》(DB53/103-2006)和《普洱茶综合标准》(DB53/T171-173-2006)真正区分了生茶和熟茶。直到08年《地理标志产品普洱茶》(GB/T22111-2008)颁布,普洱茶的标准才算正式确立下来,并沿用至今。

第二特点是——“火”

关于普洱茶的热点事件和拍卖层出不穷。当然离不开资本背后推动和地方政府的支持。

比较重要的拍卖包括但不限于:

2002年广州茶博会,茶王宫廷普洱茶(古普洱茶业)100克拍了16万元(当时的人是真敢玩啊,这个是有背景的)

2004年鲁迅许广平旧藏普洱茶膏3克拍至1.2万。(这个说是来自周海婴,剩余的被捐给故宫博物院,有朋友质疑其真伪,其实涉及到清代茶膏工艺与现代的不同,如果感兴趣可以找时间讨论)

2005年广州茶博会,德利茶业50克陈年普洱被拍至13.8万,兴海茶厂班章熟饼8.8万(这个拍的也很直白)。

2005年马帮进京,张国立捐的一桶茶拍了160万(需要说明的是,这个是慈善拍卖,捐给希望工程的)

2006年昆明普洱茶博会,澜沧古茶宫廷散茶100克22万(这个是澜沧古茶0085原料堆筛的宫廷)。

2007年深圳茶博会,凤庆锦绣茶祖499克拍了40万(从此以后茶组开启了隔几年拍一次的模式,每次成交价上涨幅度精确吻合国家GDP上涨幅度,还是茶祖给力。)

这些拍卖具体怎么操作就不说了,但是制造热点话题的效果是很明显的,老百姓街谈巷议的氛围是到了,都知道普洱茶值钱,这就够了。

这里面有几件事值得单独说说,一个是05年的马帮进京,43位赶马人和120匹骡马组成的“马帮”从普洱县(今宁洱)出发,经过80多个县(市)行程4000多公里,于10月9日到达北京。这个今天看起来有点莫名其妙的活动,当时的影响力是非凡的,相当于现在连续多天霸榜热搜级别的营销事件。多年后当我和当事人聊起这段往事的时候,他们还是充满自豪。

后来其他地区、其他单位也都把马帮搞起来了,包括大益的“大益天下”等等。而且目的地也不限于北京,全国各地都走起来,掀起一波马帮普洱热潮。甚至直接杀到福建,风头太猛,把主场的乌龙茶都打的措手不及。

所谓人红是非多,就在马帮还在路上的2005年七月,猪圈发酵普洱茶的报道新鲜出炉,给普洱茶热铺了一盆冷水。这个报道本身疑点很多,用猪圈也毫无必要,但是传播开来还是让普洱茶市场出现了短暂的危机。当然这个报道虽然吸引眼球,却没抓住要害,真正的要害是普洱茶造假的产业链。不管怎样,政府和媒体紧急公关,澄清真相,普洱茶继续高歌猛进。,

后面还有什么哥德堡号带普洱茶环游世界,故宫贡茶回乡等等活动,总而言之,用那个时候的话说,就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

第三个特点是——“热”

这里指的是大量公共资源和媒体资源的倾斜。

一件标志性的大事,就是思茅市改名为普洱市。要说这件事儿的源头还是在普洱茶文化学者黄桂枢这儿,很多人不知道老爷子早在2001年就给领导提出更名的建议。但当时兹事体大,轻易大家也不敢动这个念想。后来随着普洱茶越来越火、05年某著名的新市长上任,这件事在2005年的两会就报上去了。最终在2007年4月8日正式更名成功。

更名这件事怎么说呢?从历史来说,当然也有根据,不能算是捕风捉影。改名字确实给普洱市在普洱茶领域带来极大的先机,当时的风头压过版纳,临沧、保山更不用说了。但市场这个东西自有其底层逻辑。虽然在政府、学者、媒体各个方面,普洱市的天团当时都是碾压式的存在,但是无论在名山古树还是企业品牌的发展方面,普洱市后面都有些乏力,天、地、人、时自有道理,这个有时间再和大家分享。

媒体资源投放也是巨量的。央视的专题就做了好几个。

在《疯狂的普洱茶》专题报道中,主持人的开场白说:如果有人问2006年什么饮料最火爆,我想大多数人的答案都会惊人的一致——那就是普洱茶。

纸媒不多说了,我们简单看一个图。

请注意,这只是部分报纸在07年上半年的宣传。你要是做媒体的,不和人聊聊普洱茶,给人感觉太不专业了。《三联xw周刊》在2006年也出了一期“茶叶极限”专刊,虽然捎带着说了说龙井铁观音,但明眼人知道,还是冲着普洱茶来的。


在2005年2月,《云南普洱茶》杂志出版发行(春夏秋冬那本),2006年8月,《普洱》杂志正式创刊(原来是《思茅文艺》),由思茅市政府主管,市文联主办。后者渐渐成为普洱茶领域最为专业的纸媒,直到今日还在发挥其影响力。而台湾的《普洱壶艺》随着老茶市场的萎缩,在大陆市场的影响则渐渐下滑,现在已少有人知。

最后再简单看一下一般人看到的普洱茶泡沫的崩盘是怎么一回事。

前些年逐步攀升姑且不论,在2007年的春茶季,茶价上涨的幅度和速度都达到惊人的地步。比如标杆茶下关甲级陀,原来是每公斤几十元,在春节过后就是百元起步,4月初涨到300元,4月中旬达到高点接近400元,然后在4月底转头向下,不断下探,五月六月一直跌去80%才稳住。大益7542的幅度没那么大,也被腰斩。

这就是当时一般人眼中看到的普洱茶泡沫,接下来我们来说背后的真相是什么。

6.

被误解的普洱茶泡沫——真相

首先我们来看,是不是真的有庄家操纵,从早期来看,答案是肯定的。这个证据非常多,我们后面慢慢会提到。简单的说一点,在此之前,台湾已经有过两次类似的炒作和崩盘过程。分别是1993年的紫砂壶崩盘和2000年前后的普洱茶崩盘。都经历过两次了,套路清晰,经验丰富,这些人会没有想法?

实际上,世纪之交,台港资金进入云南,都是带着想法来的。当然我们也不能排除有一些茶人还是怀着复兴普洱茶的美好愿望进入的,这个也不矛盾。这些人一开始主要的思路是复制台湾模式,就是炒老茶。

具体操作的路径是怎样的呢?

首先认知还是第一位的:灌输普洱茶是老的好,新茶需要存很多年才能喝。我们前面说了,当时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存新茶,喝老茶”,第二种“存新茶,喝熟茶,品老茶”,第二种说法更是把老茶推向一个更高层面,是茶中的奢侈品。

这里面其实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以当时的认知,新茶至少要放十几年才能喝,这固然会进一步推高老茶的稀缺性,短期内没有竞争。但实际上这个时间周期拉的太长,不利于行业的发展。如果这个认知不能调整,那后面就会步入死局。名山古树也正是从这个地方破局的。

第二点就是对老茶进行系统性的扫货,为什么说是系统性的,当时派到南各地收老茶库存是有团队和分工的。由于云南本身这部分库存也不算大,价格便宜,实际上没有年份太久的,只要年份早一点的都尽量收,06年之前老茶就可以达到基本控盘。新茶背后的资本和操作路径要复杂一些,后面再说。

还记得前面说的陈国义办茶艺乐园,一直负债经营压力山大吗?真正的转折发生在2005年2月,一个神秘的电话打给他:“陈先生,听说你的仓库有一批生普,卖不卖啊?”陈国义激动不已:“卖,卖啊,你快来看吧。”

这说明什么,说明老茶扫货已经进入后期接近收尾。因为香港存期十几年的7542成本相对于前几年他们在云南的收货价高得多,陈国义从200元一直卖到250元,最后基本清盘。扫货承受这个成本,意味着要有高得多的追求。

当然这也说明陈老师是真正的做茶人而非操盘者,因为他本来就是凭着一腔热情从别的行业半路杀进来的,和原来圈子里的人并不熟(要熟就没有88青了)。

每一个行业都有面子,有里子。面子看似风光,却也容易招口舌是非,还不一定赚钱;里子不为外人所知,却是真正的主导者。为了做茶,能付出那么多,承受那么大压力,不管怎么说陈老师是值得做茶人尊敬的。

为了进一步说明这个时间节点,我们还得引入一篇奇葩的论文:《普洱茶市的逼仓机理分析》,很难想象这居然是华中科技大学的一篇硕士学位论文。作为一篇论文,此文学术水平差强人意,但是对普洱茶泡沫的分析,足以吊打各类主流媒体的报道,是目前看到最靠谱的一篇文章。

我们借用一下这篇文章里面的一个图表

我们可以看到,画红圈的2005年初,正是处于吸筹的后期,后面进入了快速上升的通道。当然这个图表里面的7542不是针对老茶,但是也可以说明当时整个市场的资金动向,到了后期老茶和新茶出现了联动。

如果单纯看老茶这个细分市场,还是比较简单的套路操作,吸筹,拉高,出货,一目了然。

但是当时的人并没有理解,大陆是多大的一个市场,那些年又是多快的一个经济发展速度,更看不到后面08年金融危机,4万亿救市等等一系列事件发生。对真正有价值的老茶来说,换成钱可能反而是最不值钱的选择。

所以当时卖掉老茶的人只是以套路牟小利,和未来比,都还只是山脚下就离场了,战术上小胜,战略上大败,说不后悔那是假的。

这部分资金对老茶的操作,对市场主要是启蒙作用,更多资金的主战场是在品牌新茶。新茶的操作则是和经销商体系密切相关的。具体怎么操作,大家可以直接去问大E的一级二级代理,如果被人轰出来,你可以去看前面那篇《普洱茶市的逼仓机理分析》。

简单说,某品牌一级二级代理在这次风波中,都能全身而退,真正把货砸在手里的都是零售商和散户。甚至有的高级代理反而是因为这场泡沫完成了原始积累,后来利用手中的资金和这次炒茶的经验去另开一片堂口,以至于后来有的品牌,不管怎么宣传,你提鼻子一闻,就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对于茶厂来说,是福是祸完全看经营者关键时刻的决策。一般来说,只要代理体系设计合理,其实风险是可以早就通过代理保证金和提前布局分散掉的。大E07年初一级代理(全国46家)的保证金3000万,一级代理风险大吗?也不大,可以通过二级代理分散,所以这个风险是逐级分散同时逐级递增的,越到末端,风险才越大。市场好的时候,这些代理是不用投入实际资金,拿张包装纸就能向下线收预付款的。

出问题的茶企,主要是在2007年春茶原料暴涨的时候,没看清局势,高价抢着囤积原料造成的。

那个时候茶山的原料暴涨,收还是不收?这是一个问题。如果你按照过去的思路,做产品的没有原料怎么行,以为反正做好产品能卖高价,咬着牙集资贷款也要收,那你不死也要脱层皮。下关元气大伤,滇红资金链差点断裂,倒下的小厂更是不计其数,我前些年在有的茶山,还能看到当年某大企业因为还不了茶农和料头的账抵在茶山的大量货品。

人和人真的大不一样,我们还是看大E,非但没有伤到分毫,反而一下子容光焕发了。第二年(2008年)就5000万拍下央视黄金广告位,又加大投入建北京大益茶文化中心,增加很多直营店,活动一个接一个搞的风生水起。你说为什么?据吴老板自己说是因为前两年收料比较多,07年看原料价格高,就基本不收了。

你说先知先觉也好,玩金融的有这个敏感性也罢,反正事实摆在那里,你们自己分析。就像《教父》里说的:

“花一秒钟就看透事物本质的人,和花一辈子都看不清事物本质的人,注定是截然不同的命运。”

直到今天,放眼望去,明白人还是寥若晨星,韭菜依旧茁壮,割与不割,不过是游戏而已。

实际上所谓普洱茶泡沫的崩盘来得如此迅猛,和当时的一个事件有很大关系。

在2006年3月中国土产畜产云南茶叶进出口公司重新取得了“中茶”商标的使用权,有效期一年(至2007年2月28日)。已经十年没生产过“中茶”了,作为毫无疑问的普洱茶第一商标,现在让用一年,那还不用到极致。“中茶”开始以50元每公斤将批号分字头卖断,换句话说,甭管你什么茶,给钱就可以合理合法的用中茶商标。据说这一年生茶出了2万吨“中茶”,这还不算假冒的,问题已经那么乱了,消费者怎么知道你是贴牌还是假冒的。

这还了得,其他茶企正一点点打窝,准备放长线钓大鱼,你直接往水里扔个炸弹,这还怎么玩,不跑等什么?如果你事先知道这个消息,就应该在07年春茶之前逐步清仓了,如果等到这2万吨都已经入市,再跑就有点晚了,如果这个时候还加仓收原料,那就真的帮不到你了。

7.

被误解的普洱茶泡沫——特别的名山古树

最后再看名山古树市场,前面说了,世纪之初,大家都名山古树的认知是非常有限的,到了0506年的时候,大家逐渐清晰,有些地方的古树确实与众不同,有限的几个小有名气的名山原料进入了一个快速上升的通道,到了07年,受原材料紧缺影响,这个上涨又有一个大幅的加速。

我们来看一个图表,这个是这几年名山古树的原料价格,由《普洱》杂志2007年4月,《重点茶区原料价格走势分析》数据整理而成。

需要说明的是,这个是4月初的信息,到了4月下旬,很多茶山价格都会有变动,尤其是像班章这种热点茶山,4月下旬已经破千了。

这差不多涵盖了当时主流认知的所有名山。其实这张表可说的东西很多。我们选几个点来看,带给我们什么有意思的信息。

除了07年的班章之外,当时最高价是景迈山。景迈山是古茶山中非常特别的存在,成名早,资源好,产量够,位置佳,政府支持力度也大,但是这么多年离一线名山却越来越远,直到今年核心产区古树原料还没破千(大货价格),可以说是所有茶山中涨幅最小的,也真是令人唏嘘。背后涉及到名山古树的某些商业本质,以后有机会再做详细分析。

当时的冰岛籍籍无名,是和镇康的马鞍山放在一起说的,价格也基本一样。冰岛真正起飞还是从08、09开始。而今天马鞍山完全不能和冰岛同日而语。

我们虽然是分析古树,但是一个地方台地茶的价格也很有参考意义,当一个地方的台地茶价格比其他地方高很多,实际上说明这个地方的古树茶处于卖家强势的市场,对台地茶拉动效应明显。从这个角度说,当时最热门的产区就是易武和班章,为什么会这样,前面已经解释过了。景迈尽管大树茶价格较高,但并非卖方市场。

最有意思的当然还是班章,在05年06年甚至出现了春茶和秋茶价格倒挂的情况,这当然不是说秋茶更好,而是因为原料价格上涨幅度过快,已经大幅超过春秋茶本身的差价。

这里面07年班章的古树价其实只是春茶季开始时的价格,到了中期已经接近一千,后面已经破千,但是成交量大幅下滑。

我们今天再看这些价格,都觉得是地板价,可以闭眼入了,尤其是冰岛,简直跟不要钱似的。但是在当时,人们无法对未来市场预估,所以普遍认为上涨过快,当大厂茶崩盘的时候,也把这些名山带蒙了,由争抢原料变为有价无市,大家不敢出手收原料。

从当时班章的升值幅度来看,肯定也是有资金进入,用类似老茶和大厂茶的思路来拉高,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名山古树和前两者有本质的不同。怎样不同,我们后面慢慢展开。

茶,只是一片树叶,但又是一片神奇的树叶,几元钱可能很贵,几万元可能很便宜,它的价值是什么?并不是你觉得高,或者你觉得低,而是自有规律。这里面有品牌价值,有风味价值,也有金融价值。每种价值的背后各有其逻辑。

在普洱茶快速升值,某些主流媒体鼓吹所谓“泡沫论”的同时,也有一些冷静的声音在探讨普洱茶的价值究竟在哪里。

在一次会议上,阮殿蓉感慨到:“香港市场上普洱茶和铁观音乌龙茶价格差不多,在2004年国内市场上这些茶比普洱茶贵十倍。”普洱茶刚刚上涨了一点就是泡沫吗?其实最主要还是前些年普洱茶的价格太低了。

即便在剧烈升值之后,所有名山中最贵的班章,也不过千元左右一公斤(云南习惯用公斤,相当于500元一斤),冰岛不过才几十元一斤。都说古树资源多么宝贵,生态多么好,内涵秒杀一切,又动用了那么多媒体资源,有了那么大的社会关注度,最顶级的古树才几十元到几百元一斤,和内地其他名茶根本没法比,你管这叫泡沫?

最根本的问题在于当时的人们对市场细分的概念还不太清晰。名山古树和台地茶是两个不同的市场,有着不同的规律,当时这个分野只是初见端倪,十几年后看则天差地别:二三十的台地茶价格基本没变,几十元的古树已经几千几万了。

我们还是看《普洱茶市的逼仓机理分析》中的一个图表


对比前面7542的图就会明白。和长期陷入低迷的大厂茶不同,班章第二年(2008)就稳稳站住一千,之后更是一年一个价。可以说在之后十来年的时间,每年看之前的价格都是便宜的。

8.

被误解的普洱茶泡沫——遗产

所谓普洱茶的泡沫,最重要的影响就是让普洱茶市场发生了根本性的分野。从此之后,老茶逐渐销声匿迹,只在小圈子里流转;大厂茶一部分继续大众日常茶操劳的宿命,一部分步入风尘转为金融茶;而名山古树则成为一个独特的存在,牢牢站在价格和茶文化的高点,不断书写着新的传奇。

当年那些猛然剧增无法消化的产能则经历多年转化为中期茶。

量变是会引发质变的。作为一个小散,如果当年你只是听着忽悠,把房子首付的钱换成了普洱茶,估计到你孙子那辈也喝不完,那么你是令人同情的韭菜。

如果你是个糊涂茶商,在当年的高位收了几吨普洱茶,那你可以算是一个接盘侠,可以找机会编个故事把你当年的侠义变现。

而如果你实力足够,无论是出于爱好还是被普洱茶的叠码仔忽悠,收了上千吨的普洱茶,而又不着急变现,那不用怀疑,你就是人人敬仰的大藏家。

这部分的市场需要在品鉴体系和藏养体系逐渐成熟后才能真正整合资源,体现其价值,现在总体还在蛰伏当中。

不知算是遗产还是负担,这一波的普洱茶泡沫在很大程度上模塑了茶人和茶企的思维模式,让普洱茶成为一种非常特别的产品。

记得一位做地产的老大哥跟我说过,错误的成功比失败更让人无奈。如果你发现了一条捷径,根本不用考虑产品质量,更不需要研究我前面说的品鉴体系和藏养体系,只要用最简单的套路,就可以轻易成功。你会怎样选择?

这一波的泡沫和随后原料价格的不断上涨,让一些人完成了原始积累。有的人从此踏上不归路,既然这个玩法被证明有效,那何不玩到极致。

绝不是只有某大厂玩的是金融茶,实际上有非常多的茶企或多或少都用了这种套路,只不过玩的或高或低,或好或差而已。这几乎成了普洱茶企快速成功的基本逻辑。

哪怕是后来名山古树风头越来越盛,很多打着古树旗号的茶企,也脱离不了这种原始的基因,换汤不换药,只不过把过去大厂的品牌换成名山的品牌而已。

这些企业的成功,对行业来说,可能并非幸事。

从商业模式来说,缺少足够的动力升级。

从产品来说,无论工艺、藏养,还是工艺与藏养之间的结合,这些方面提升都非常有限,研究也长期滞后于实践。

从行业发展来说,脱离了茶作为饮品的本质,以品鉴为目的的普洱茶收藏长期停滞不前,既没有成为类似葡萄酒的成熟市场,也没有走出独特的发展模式。

从市场培育的角度,把消费者搞得晕头转向,不知道什么是好茶,也搞不清名山茶究竟是什么味道。后来市场的混乱很大程度上和那个时代遗留的观念有关。

从积极的方面说,经过这一轮的起落,普洱茶的确快速破圈,让大家耳熟能详。虽然浙江人评茶叶品牌价值西湖龙井第一,普洱茶第二。你随便刷刷某音,看看某宝,再和各个茶人聊聊,普洱茶在综合影响力方面毫无疑问是第一,而且没有同级别的对手。有了这样的基础,才可能有后面名山林立,大家如数家珍的局面出现。

另一点积极的方面,可能就是让一部分普洱茶人快速积累了一定资金。和当时媒体的理解不同,所谓普洱茶泡沫,其实本质不是崩盘,而是快速升值。因为普洱茶市场当时总体还是处于快速上升通道,尤其是头部的茶商,如果头脑清醒的是可以有几十倍的收益的,一般的也会有几倍的收益,只有进入很晚的散户才有损失,这个损失也会被时间慢慢消化。

这部分积累的资金,如果是真爱茶人掌控,后来很大程度投入到名山古树的领域,助推了名山古树的快速升值。

9.

市场分野和第一批古树茶企

普洱茶泡沫破裂带来的市场冷静期,对于处于发展初期的普洱茶来说,是非常宝贵的。

即便没有成熟的品鉴体系,即便市场如此混乱,即便贪欲让有些爱茶人深陷泥潭,即便当时对工艺藏养认知也很有限,但只要你喝到真正的顶级古树,哪怕只是新茶,你一定会被古树茶的底蕴深深打动。明白这是和其他普洱茶,甚至和所有其他茶类都如此不同的存在。

很多人喝到了,喝懂了,看到了未来。

所谓的普洱茶泡沫让行业内部洗牌的同时,的确也让一部分人完成了资本和行业知识的初步积累。无论之前资金来源如何,一部分茶商意识到大厂茶的思路非己所长,同时看好古树茶的未来,开始着手建立以古树资源为基础的茶企,并试图进一步控制茶山资源。

除了部分云南本土的茶企,绝大部分关注古树的新茶企都是广东人创立的,这些茶企原料来源基本集中在勐海和易武。我们今天在市场上看到的比较知名的版纳地区和古树相关的品牌大都是在这个时间点前后由广东茶人创立的,这是一长串的名字,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并不夸张的说,广东茶人和广东茶客奠定了名山古树的最初格局,并持续的影响着整个名山古树的格市场局。

比较有代表性的事件就是陈升号大量收购老班章库存并在当地建初制所,同时签订了原料承包协议。这一模式在当时来看是双赢的,充分发挥茶山和茶企的优势,把老班章的品牌价值不断推向新的高峰。但是也存在一些系统性的局限,而且是古树茶企普遍性的问题,这个我们下文再详细分析。

除了广东处于经济发展的前沿,当地相当一部分茶商已完成初步资本积累之外,广东的普洱茶品鉴文化也已经初具雏形。这个是最为重要的因素,只有相当一部分人意识到古树茶是好茶,一系列的投入才有可能。

我们这里说的品鉴文化,是基于普洱古树生茶的新茶或者短存期茶而发生的品鉴文化,这和老茶的品鉴截然不同,也和大厂茶差异很大。是一个在实践中形成的新传统,这个我们后面再详细剖析。

普洱茶在经历迷茫中的困顿之后,终于迎来了新的曙光。

尽管普洱茶有着所有茶类中最古老的历史(唐代《蛮书》),却又有着所有茶类中最年青的活力。

和那些早已成型的茶类不同,这是一个由茶友、茶商和藏家共同构建的新传统。

是一群真正被茶吸引,为茶痴迷的爱茶人不断开发,不断升级,不断创造奇迹的新领域。

如果你也和我一样,对这一切充满好奇,那么:

欢迎来到古树茶的新世界!

下期预告:

在下一期,我将会随着名山古树狂飙突进的十几年历程,深入剖析名山古树市场的真正独特之处,为什么我会认为古树茶是中国茶文化的正脉所在,这个新传统现在面临怎样的巨大挑战,希望和出路又在哪里。

参考文献太多就不列了,毕竟不是学术论文。

来源:茗寿堂明洲,信息贵在分享,如涉及版权问题请联系删除

深度剖析:绿茶皇帝龙井茶之沦落


前言:本来想写一篇《2019龙井茶白皮书》,可是一要等到10月份龙井茶全面结束时才可以写,二是文章要涉及到的数据实在是过于繁多庞大,写作成本太大,所以改写了《深度剖析:绿茶皇帝龙井茶之沦落》来叙述当下龙井茶的现状与痛点。


雨一直下,气氛很不融洽,自去年底开始江南茶区迎来了1972年以来最多的雨。不单江南下西南也下,准确的说是今年的早春茶产区都下,下到每个采茶人都是“潮人”,每一个茶商都有了一颗“潮湿的心”。


龙井茶的出处和典故大家都听烂了,不再赘述。由于其实力超群底蕴深厚,又老是占据十大名茶之首(西湖龙井),由于其采摘标准高、外形漂亮、口感香甜,在广大喝茶人的心目中代表着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所以不知道的人几乎很少。


龙井茶产业好比茶界的一头肥猪,谁都想吃一口,由于门槛低,大家干脆自己养;龙井茶市场好比茶界的一位经典老牌明星,成为大家的模仿秀对象。


龙井茶,一种基本以浙江当地群体种为原料,采摘一芽一叶为标准,做成扁平型的一种炒青茶。


最初,“龙井”只属于杭州西湖产区。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为了促进浙江省内茶叶经济快速发展,浙江将龙井品牌让渡给全省使用,把省内符合龙井炒制工艺的绿茶统一称谓“浙江龙井”。2008年,“龙井茶”成为经国家核准的地理标志证明商标,杭州、绍兴、金华、台州下属的18个县(市、区)成为龙井茶的合法产区。



根据《GB/T18650-2008地理标志产品龙井茶》,龙井茶地理标志产品保护范围限于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行政主管部门根据《地理标志产品保护规定》批准的范围,即杭州市西湖区(西湖风景名胜区)现辖行政区域为西湖产区;杭州市萧山、滨江、余杭、富阳、临安、桐庐、建德、淳安等县(市、区)现辖行政区域为钱塘产区;绍兴市绍兴、越城、新昌、嵊州、诸暨等县(市、区)现辖行政区域以及上虞、磐安、东阳、天台等县(市)现辖部分乡镇区域为越州产区。


“西湖龙井”于2011年6月28日在国家商标局注册成商标,其商标为地理标志证明商标。


而在这之前,西湖龙井已经开始出现仿冒伪劣产品。


而在这之前,”龙井茶“已经在各大产茶省遍地开花。


而且,势头越来越盛!

浙江人血液里流淌着做生意的基因,他们秉着走尽千山万水、道尽千言万语、想尽千方百计、历尽千辛万苦的四千精神遍布每一个可以生财的领域,每一个可以赚钱的角落。


2000年左右,当时龙井茶还是以手工炒制为主,就有一帮吃螃蟹的人带着炒锅坐火车去贵州、四川等地炒制龙井茶;后来有机械炒制了就发机器过去那边炒茶,还教会了当地人制作龙井茶;又有人把炒茶机贩卖给当地人,于是当地逐渐成为了龙井茶生产基地,每年都有炒茶者、茶贩子、卖机器的一个产业链的浙江人挤满一个西南的一个个产茶乡镇。


到2008年左右,省外龙井市场开始大面积兴起。


到2013年左右,省外龙井市场已经达到鼎盛时期。


茶叶加工的主要利润分两块,即时间差(早)、价格差(便宜)。


西南茶区是出绿茶最早的产区,每年春茶上市大约比江南茶区早个把月。当江南还是天寒地冻时,西南茶区已经油菜花盛开,茶香四溢。西南茶区的经济都相对落后,人工成本和茶叶价格相对偏低,这样就与江南茶区产生差价。


出茶比别人早、成本又低,利润就有了。


但早期还是存在一些问题。一是品种问题,西南茶区基本上是福鼎系列(福鼎大白、福选九号、福云六号)为主,加上一些本地的群体种。这些品种都不适合做龙井,主要原因是色黑暗、白毫多、芽头不够肥壮,通俗点讲就是卖相不好看;


二是信息不对称,那些加工户都是几人成群出门到某地安营扎寨,收购鲜叶加工,尽量以自己的技术去弥补品种的缺陷,但做好卖给谁是个大问题。基本上还是发回卖给当地茶叶市场的老板,由于品相上的原因,被老板压价、欠款是家常便饭,因为老板也有风险,品相难看的龙井茶同样不被北方客户看好。


为了解决这个难题,聪明的浙江人想出了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把老家的茶苗种到西南茶区!什么品种早就引种什么,什么品种畅销就引种什么。从此,浙江的乌牛早、龙井43、平阳特早、中茶108、安吉白茶等品种为天下人所知。


当浙江的品种在当地生根投产后,第二波龙井茶炒制热潮才真正到来。更大的时间差(有的甚至年内就可以采摘),更好的品相,更好的利润.......


市场总是物极必反。当大量的制茶者涌入目标茶区;当智能手机的普及以及信息逐渐透明;当当地人开始明白自己也可以制作龙井茶时。这个市场利润逐渐变得僧多粥少,甚至茶品价格出现了倒挂现象........


浙江人通过20年的努力终于培养出了自己最大的龙井茶竞争者,准确的说是培养出了一个竞争市场........


目前,浙江地区的龙井茶年产量约在2.5万吨左右,约占全国茶叶总产量的1/104(以2018年全国茶叶总产量260万吨计算);而市场上流通的龙井茶大约在5万吨左右,约占全国茶叶总产量的1/52(以2018年全国茶叶总产量260万吨计算)。在20个产茶省数百款名优茶类的激烈竞争中,如果2.5万吨龙井茶在全国茶叶消费市场来说还算畅销的话,5万吨则渐显疲软状态。


写到这里,我们不得不分析一下浙江本省的几个产茶大县对龙井茶市场的影响。



新昌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引进龙井茶超值技术,茶叶产业从原来的珠茶改成扁茶后,逐渐成为龙井茶主产区,“全国十大重点产茶县”,创建了全国最大的龙井茶交易市场——中国茶市,拥有闻名天下的大佛龙井品牌。


与贵州对茶园面积的浮夸不同,新昌官方茶园面积12万亩(实际远远超出,因为浙江农业对GDP贡献微不足道,所以官方对于种植面积相对保守很多);“茶叶一产产值超8亿元,........茶业全产业链产值27亿元(2016年官方统计数据)",全产业链的27亿(先不讲有无水分)减去一产的8亿,中间有19亿,这19亿中绝对包含了大量外面流入新昌的龙井茶以及大量茶苗的输出所产生的价值。


对龙井茶产生的影响包括:本地茶叶种植、加工、交易一条龙,各种名优茶苗繁育、对省外技术输出(上各产茶地加工)、龙井茶炒制机输出,回收省外龙井(进行贩卖)。


嵊州

嵊州是“中国茶叶之乡”、“浙江省首批农业特色优势产业茶叶第一强县”,“全国十大重点产茶县”。全市有茶园面积18万亩,年产茶2万余吨(主要为出口珠茶),其中越乡龙井6000吨,约占全省龙井茶产量的1/3(官方数据)。


对龙井茶产生的影响包括:本地茶叶种植、加工、交易一条龙,对省外技术输出(上各产茶地加工)、龙井茶炒制机输出,回收省外龙井(进行贩卖)。


松阳

拥有12万多亩茶园,全县40%的人口从事茶产业,全县50%的农民收入、60%的农业产值均来自茶产业。2017年,松阳县茶叶全产业链产值首次突破100亿元大关,达到105亿元,成为浙江省示范性全产业链,跻身全国茶产业十强县、全国重点产茶县。松阳的茶叶品类散而大(品类多、数量大),无论香茶、龙井都无公用品牌,浙南茶叶城吞吐量巨大,却也只是名优茶集散中心而已。


对龙井茶产生的影响包括:技术输出(上各产茶地加工,绿茶炒制技术独步天下)、龙井茶炒制机输出,回收省外龙井(进行贩卖)。


还有临近新昌的磐安县、临近松阳的遂昌县、武义县都是龙井茶出产地,都有技术输出、茶叶回购的市场行为,这里不再赘述........


(2019年2月15日四川纳溪某茶园为迎接早茶节而打了催芽素的乌牛早,已经摊叶)


接下来再展开分析:


论产地    

除了《GB/T18650-2008地理标志产品龙井茶》限定产地之外,我所知道的龙井茶产地还有:江西玉山、婺源,湖南桃源、石门,四川纳溪、筠连、名山、夹江、峨眉、青川,湖北英山、五峰、咸丰、宜都,贵州黎平、雷山、晴隆、普安、贞丰、兴仁、望谟、纳雍、湄潭、正安、沿河,广西三江、融水,云南腾冲,山东日照........等等,全国至少有进百个县在加工龙井茶,占了全国产茶县的近10%。


论品相     

以新昌的龙井为基准,嵊州、磐安、千岛湖、西湖的稍次之,贵州黎平(黔东南)的再次之,其他产区又次之,以广西、四川产地最次(主要是品种及气候原因);以松阳(含部分遂昌、武义)的龙井特别漂亮。


总其原因,新昌是龙井茶专业产业大县,茶叶品种齐全、制作工艺扎实,市场结构完善、政府肯花大力气搭台唱戏。


嵊州的主产茶叶是出口珠茶(全国第一)和灰白(一种类似于珠茶的绿茶,但比珠茶高端),龙井茶区块相对于新昌要弱一些。


磐安(以及天台)依附于新昌龙井大市场,要弱于老大哥。


千岛湖(以及富阳)是钱塘龙井主产区,依附于西湖龙井老大哥,实力稍逊于新昌和嵊州。


西湖龙井虽是龙井茶鼻祖,江湖地位尚在,但综合实力与已是江河日下。富足的杭州市郊“农民”已经不愿意当农民,茶二代早已出现断层现象,子承父业即将成为历史,本地茶园逐渐承包给外地人打理。在现代化、大拥堵的大杭州城包围下,西湖龙井产区的品质在走下坡路,我认为西湖龙井的价值80%来自品牌及文化,20%才是真正的商品价值(对于这个评价你尽管可以骂我)。


松阳在中国绿茶界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说难听一点,没有松阳茶的贡献,山东人可能会缺茶喝,山东人最爱喝的日照绿95%都是松阳产的香茶。就说龙井茶制作工艺,从滚筒脱水、热风萎凋槽、空调立体萎凋间等创新工艺都是松阳人发明的,正是这些工艺保证了鲜叶萎凋统一、干茶色者漂亮,卖相极佳,特别是白茶龙井(安吉白茶)、黄龙井(黄金芽)等高端龙井茶品相始终引领市场。


(2019年2月7日,正月初五,浙江新昌某加工点正在加工温州的乌牛早品种龙井茶)


论口感     茶叶的品质与产业繁荣成反比。

近20多年快速发展的产业产业使得人们过度管理茶园,中国茶品质量较20年以前普遍下降,说的通俗一点就是同样的工艺没有以前的好喝了,这时毋庸置疑的事实。


新昌、嵊州、磐安、天台、诸暨(越州龙井产区)的龙井茶香高、色黄绿、味香浓,几个地方口感不相上下,若真要论高低只有拼山头、拼小产区了。新昌龙井茶分为两种炒制风格,茶商们讲的“黄版”、“绿版”,黄版为新昌原创,绿版模仿西湖龙井;黄版为高火香,绿版为清中火香,满足不同市场的需求。其中新昌以中高端为主,嵊州、磐安以中低端为主(最低的夏秋龙井茶有三四十一斤的)。


富阳(泛富春江流域)、淳安、建德(泛千岛湖)(钱塘龙井产区)的龙井茶受富春江、千岛湖水域小气候影响,颜色偏绿,口感偏清香柔甜。与越州产区两种风格,随人喜好,各有千秋。


西湖龙井产区的管理和制作最为讲究,一是因其附加值特别高、二是作为龙井茶的标杆有理由要做到最好。对于喝过众多产区好龙井的老茶鬼来说,它有什么样的十分好喝之处确实讲不出,但其韵味的确与众不同,也有可能是它的高价作怪吧。


松阳龙井是中看不中喝的代表,相貌在各大产区中排第一,口感在浙江产区中却相当靠后(当然不是全部,某些山头小产区还是有好喝的)。主要原因一是松阳是个典型的农业县,主要经济以茶叶为主,想要在茶叶里获取更大的利润,难免会对茶园进行过度管理(频繁的施肥、施药),这样出产的茶叶很肥壮却不好喝;二是在绿茶加工制作中,干茶的色泽与口感成反比。在以貌取茶的消费风气中加工者基本会迎合消费者心理以好看为主而忽略口感。大名鼎鼎的竹叶青就是一个反面教材。


在众多的省外龙井茶产地,特别要提一下贵州黎平的龙井茶,全县生态极佳,沙壤土居多,品种基本是早期从浙江引进的龙井43,工艺传承西湖龙井,2000年初就成为浙江茶叶进出口公司的基地,现在每年都有大量的龙井茶涌入杭州市场,口感不亚于浙江任何产区。可以说整个贵州除了黔西南、毕节产区浅煤层上的茶以外,其他产区都不赖。


其他产区不值得一提,但以广西三江、四川名山中国两大“名优绿茶OEM生产基地“的”龙井茶“口感最垫底。


论品种    

在浙江龙井产区,制作龙井茶的茶树品种分为本地群体种、浙农系列、中茶系列、永嘉乌牛早、平阳(平阳县)特早、安吉白茶、迎霜等。浙农(浙江农业大学)系列包括浙农117、113、139等,中茶(中国茶叶研究所)系列包括龙井43、108、102、105、龙井长叶等。一些地方茶农繁育出的新品种更是数不胜数。


我们只选几个当家代表品种作论述。


乌牛早,它的原产地是浙江永嘉县乌牛镇(属温州),上世纪80年代繁育成功,后来在浙江省内广泛推广。2000左右新昌等地茶农自发去永嘉购买扦插枝条进行大面积繁育,使得出现了一批专门繁育茶苗贩卖的群体(后形成产业),且新昌的大佛龙井也以乌牛早做为代表品种。


无利不起早、一早破天下,“早”代表物以稀为贵,“早”代表能比别人更早的获得利益。乌牛早无疑是以“早”字出名,一个绿茶产区都熟悉的大明星。早到什么程度,以四川纳溪为例,他们的第一茬茶基本可以在元宵节前采摘,有的年头甚至可以在除夕前采摘,比江南茶区整整早上一个到一个半月。


(2019年3月6日浙江新昌某茶园的乌牛早)


乌牛早这个品种发枝率不高,以留枝条采摘为主,不适宜养成平面茶蓬。它的口感有些人喜欢、有些人不喜欢,总体口感比较寡淡,田里或红壤土里生长的口感差,高山林地的口感好些。乌牛早怕倒春寒,江南茶区四季分明,除了温州外其余产地几乎每年都会遭受倒春寒影响,越早发芽的乌牛早越容易受冻害,而西南某些茶区有霜冻的年份很少,早品种不易遭受倒春寒,所以每年都是西南茶区的乌牛早和温州的最先上市。


乌牛早这个品种已经遍布全国绿茶产区,每个省份都有。


龙井43,产量高,易修剪管理,香味高扬、口感清甜,风格独特,闭着眼睛都能喝出来的那种。单论香气口感龙井43 明显优于乌牛早。是西湖龙井的代表品种(还包括群体种)。


龙井43出茶比乌牛早稍迟,比其他品种要早,同样被浙江人发展到全国各大绿茶产区。

(2019年3月6日杭州翁家山茶园的龙井43,大概要等3月22日开采)


安吉白茶,安吉白茶的价值在于它是白化茶,滋味鲜爽,干茶色泽非常漂亮,优于其他一切绿茶品种。目前安吉白茶以凤形(松针形,安吉白茶主力)、龙形(扁平型,即龙井)、螺形(卷曲形,即曲毫类)。几种形状又以龙井最为漂亮,行内俗称白茶龙井。


群体种,这个让茶农又爱又恨的古老茶种已经在大力推广名优茶品种的运动中破坏的差不多了。茶农爱的是它中后期的高产,恨得是出茶太迟,乌牛早都快下台了它才可以采摘。目前只有西湖龙井产区一直把群体种做为当家品种,这一点值得称赞!


2019年3月6日,24节气中的惊蛰,浙江新昌群体种尚未萌芽


浙江龙井的出茶大致顺序依次为乌牛早、龙井43、平阳特早、浙农系中茶系、安吉白茶等,最后才是群体种。


这里特别说一个浙农117,它是一个芽头长而粗壮、产量高、采摘周期长的品种,由于能给茶农带来可观的收益,但它的口感下品,只能糊弄北方消费者(个人观点)。


其他省份的出茶顺序大致依次为乌牛早、龙井43或福云六号、福选九号、福鼎大白等,最后才是本地品种(当然有一些本地早品种,比如四川名山的蒙山九号)。


似乎是南柑北枳的道理,乌牛早、龙井43等浙江品种到了省外做出来的干茶品相大部分比浙江本地的差一些,不是偏瘦就是偏黑,再好的炒茶师傅也不管用。福云六号由于毫多(龙井干茶的第一特征就是不能带毫)现在几乎没有人用它做龙井,福选九号做成龙井虽偏瘦但还是有不少地方在做,目标市场也以北方为主,根本进不了浙江市场。


2019年2月17日四川邛崃的福选九号茶


三江很怪,你跟他们说看一些龙井,他们的认知会立马归位到龙井43这个品种,于是会给你看一些用龙井43 做的”碧螺春“、”信阳毛尖“,当你跟他们解释半天后,他们会来一句:哦,你要扁茶啊!他们不直接称龙井形状的茶为龙井,还算厚道,至于茶商们拿走叫什么不关他们的事。


论工艺

以品相和品质综合分数权衡,越州产区龙井应该排第一;钱塘龙井次之;西湖龙井品质优于品相(光凭外貌的确干不过其他一些省内产区,传统工艺干不过现代化的机器,祖师爷的手艺早已被众多徒子徒孙超越);松阳龙井品相优于品质(多为外貌协会)。省外龙井品相和品质综合分数贵州产区第一,湖北次之,广西和四川再次之,其他根据具体小产区高低不一。浙江人去加工的龙井品相及品质的要优于本地人工艺,当然也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本地加工者。


论价格

我们由高到低来划分,西湖龙井价格始终遥遥领先。如2018年翁家山头采鲜叶收购价800左右一斤(狮峰的也差不多,具体看当时天气及鲜叶质量),干茶最高在4500左右。龙坞产区看山头,头采鲜叶最高400一斤左右,龙门坎干茶价格在3000上下,大清谷2800左右,里桐坞3000左右,这还只是茶商的收购价,一般茶农会把几天的混在一起这样价格就低了。还有炒工水平、天气等因素都决定茶叶品质,因此价格不一。二采价格有点乱,不再赘述。


随后越州产区,以新昌为例,我一直认为新昌龙井茶的初始定价有严重弊端。本地头采产乌牛早400一斤左右,龙井43也差不多(极品也有600多的),炒的好的白茶(安吉白茶)能上700,群体种出来时最高也就300左右,而且只能持续三四天,后面马上几十块一天的往下跌。以上是茶商的收购价,茶商再加上5%到10%的利润卖给省外批发商或终端客户。相比于10前,茶叶价格略有提升,但扣除通货膨胀,其实价格在下降。新昌的龙井茶知名度与价位不符,明显低于其他名优茶平均价位水准。现在做的再好也难以去集体提升当地茶叶的价格了。


新昌周边如嵊州、磐安产区价格略低于新昌,钱塘龙井价格与越州龙井相仿,而松阳市场比新昌略高。


省外龙井市场刚被浙江人开发时,各地的龙井茶与浙江本地还存在约40%(甚至更高)的差价,但随着互联网科技的进步,信息逐渐同步,外出加工户的利润在逐年减少,很多地方出现了价格倒挂显现(就是省外的龙井茶鲜叶原料与干茶价格比浙江省内市场还高)。


(2019年2月7日,正月初五,浙江新昌某加工点收购温州的乌牛早加工的龙井,当日茶青75,此时尚未开市,加工者表示能卖350元左右一斤。)


(2019年2月24日杭州西湖一公园大华饭店附近商家售卖的龙井茶)


(2019年2月25日,广西三江,乌牛早茶青56一斤,干茶330一斤)


(2019年2月24日四川名山,福选九号茶青93一斤,干茶450一斤,开泡外焦里嫩,只有糊味和青味。说实话这样的干茶放到浙江任何市场可以说150都没人要)


(2019年2月26日四川峨眉大西南茶叶城某店,乌牛早半成品280一斤,放嘴里嚼里面还是软的。当然本地人以成品茶来卖的,经过辉锅加工估计能炒出7折)


(2019年2月26日贵州兴仁县,龙井43茶青60一斤,干茶330一斤,茶叶实际还要漂亮)


(2019年2月27日浙江松阳浙南茶叶市场,贵州龙井43品种干茶280元一斤)


(2019 年2月27日浙江松阳浙南茶叶市场,四川产区乌牛早干茶340一斤)


(2019 年2月27日浙江松阳浙南茶叶市场,本地乌牛早干茶300一斤)


(2019年2月27日,新昌中国茶市本地乌牛早茶青90一斤,干茶430一斤)


(2019 年3月6日新昌中国茶市外来乌牛早干茶310元一斤,茶叶实际比照片漂亮)


(2019 年3月6日新昌中国茶市本地头采乌牛早干茶380元一斤,茶叶实际比照片漂亮)


(2019年3月6日新昌中国茶市本地头采极品乌牛早干茶400元一斤,茶叶实际比照片漂亮)


论市场和矛盾         

外来产地与原产地的矛盾    龙井茶,浙江茶叶产业的金字招牌,浙江大部分茶农主要经济来源的保证。20年间却被自己人拖累,大量的茶苗输出,大量的炒茶机输出,对于本地茶农或茶企越来越不利。市面上价格高时自己的茶园还不能采,可以采时价格又跌了(主要原因是外地客商前期吃了大量的外省货),后期的茶价格又拼不过外地的。


手工炒制龙井茶的时代每次炒制时都会把手烫起泡,的确是件苦差事,很少有人学。但当新昌人发明了龙井茶炒制机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龙井茶会遍地开花。从半自动到现在的全自动,从一个人看2台机到一个人看20台机,杀青、成型、做干一道自动完成,每台机器价格不会超过8000元。只要有场地、有动力电就可以炒制,雇个师傅当天就能产生效益;自己家里买一台(照明电就可以)跟人学上两天就会炒制,非常方便这是其他茶类所不能比拟的。这也是龙井茶炒制推广为什么会那么容易、那么快的最主要原因。


当年师傅教出了好多徒弟,现在这些徒弟们翅膀硬了,不再需要师傅了,而且还抢师傅老家人的饭碗。这就是龙井茶原产地与省外产区的现状与矛盾,当年种下的因结成了今日的果。


市场经济与地域保护的矛盾     你说不让外省茶区炒制龙井茶吗?不可能!市场经济大环境下谁也不能遏制别人生产与自己同类的产品(这里指农产品),落什么市场通过包装就成了什么牌子的茶。


市场经济对茶产业的最大好处就是:

1、能够对相关产地进行全面、准确、快速和及时的信息收集、加工和传达系统;

2、能够高度有效地集中人力、物力和财力进行重点项目建设(种植、生产),集中有限的资金发展重点产业(市场);

3、在流通过程中可以根据市场需求随时调整商品价格;

4、打破地方保护主义。

而缺点是:

1.人品道德观降低 ;

2.社会利益化更严重 。


每年春茶伊始,在浙江杭州、新昌、松阳市面上出现的龙井茶都不是本地的(除了少数温州的)。这就是市场经济的产物,一切为了商品的利润,一切为了自己的利益,道德观一降低,市场就乱了。


关于原产地地理标志产品保护规定其实上计划经济时代的遗留产物,好比每学期给小学生的奖状以资鼓励,仅此而已。整个浙江龙井产区除了西湖龙井产区还在偶尔打击以外(请注意,是偶尔,因为根本管不过来),别的品牌市场对于外来龙井采取默认状态,都是靠辛勤付出在赚钱,谁会愿意去干涉人家生计。


西湖龙井产区很会想办法,采取防伪标识来定量,即一个防伪标志贴可以生产多少西湖龙井,可以根据二维码追根溯源。可是许多茶农把标贴卖给茶商,茶商把别的产地龙井装进西湖龙井罐子贴上防伪标贴就成了“西湖龙井”了。


(这是某茶商向茶农买的防伪标志,一张600块,共60个贴,可以卖60斤茶)


西湖龙井产区管理部门的意识是好的,是为了保护当地茶产业有序发展、保护当地从业者的切身利益,可是你哪里拧得过市场经济这条大腿。


市场经济大环境下,就是人人想把自己的利益发挥到极致,你与人人为敌,好比螳臂挡车。


产业发展与游戏规则的矛盾    浙江人似乎有个梦想,要把全天下的绿茶都炒成龙井!于是,20年间不断地输出技术、输出茶苗、输出市场........20年间东部人开发西部,在西部赚到了钱,但同时也带动了西部。西部茶产业已经慢慢出师,虽然还不能离开东部,但早有自己单干的想法了。这20年间是江南茶区向西南茶区帮扶,让西南茶区茁壮成长的时代。随着信息不断的 透明、技术不断的增长、市场不断地成长,西南茶区与江南茶区的差距在慢慢缩小。


从每个产茶区的产业发展角度考虑就是多做茶、多卖钱,什么茶叶好卖我们就做什么茶,似乎很对。


但从行业游戏规则角度来看它已经犯规了,龙井本来应该在浙江出产,现在遍地都是;碧螺春本来在江苏太湖出产,现在遍地都是;黄山毛峰本来在安徽黄山出产,现在遍地都是;金骏眉本来在福建武夷山出产,现在遍地都是.........


最终,更多人会接受龙井茶,龙井茶(其他名优绿茶也将是)会成为一种加工工艺名称,唯一的差别只有产地、季节、口感、价格罢了。


于是,我们很难在产业发展、游戏规则之中;经济利益,人性道义上作抉择,似乎谁都没有绝对的错,谁都没有绝对的对。


龙井茶不会沦落,只是将会迎来一次大洗牌。


(1)最大的就是源头采摘劳动力短缺的问题会严重制约龙井茶的产量(单芽类茶会更加突出),现在已经出现明显的端倪,5到8年后绿茶名优茶将会全部减产(除非有机器可以替代人工采摘)。


(2)西南茶区的崛起,让浙江龙井原产地与其它茶区的商品差价出现倒挂(当下只是局部),浙江外出加工龙井茶队伍会逐渐萎缩,会从加工者转变成收购商的角色。


(3)龙井茶消费者会变得越来越成熟、越来越理性,会根据自己的喜好买不同产地的龙井茶。


近二十年间,浙江的龙井茶变迁就是一场中国茶叶经济产业发展变革的缩影,在两千多年的饮茶历史中,二十年很短,但却见证了茶叶产业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发展历程。无论怎样变革,始终不会改变龙井茶在我们心中的地位,始终不会改变我们对这个产业的热爱.........

无量山散记

粗略梳理与无量山的关系,就理了几十个夜晚。坐在夜行货车上,途经它的七沟八坎,途经它的月光如水,途经它的鸟语花香。临沧人到昆明,怎么走都得过无量山。算是宿命,所谓有远大志向的临沧人,恐怕在前行的旅途中都布下了无量山的隐喻。老路如此,新近竣工的祥临二级路,同样得翻来覆去地绕无量山。老路的路边店多,并排的酒坛,盛的是无量山人自己酿制的白酒,高粱就是高粱,大麦就是大麦,吃酒人一喝就清楚,每一种粮食有各自性格的味道。烟熏火燎的楼楞上,悬挂着腊火腿,泡猪肝,糯米香肠。招牌写得不忍卒读,饭菜却做得非常合胃,常年奔跑在这条线上的货车司机们,都有相对稳定的店家,车加水,人吃饭,少歇,他们就会把头埋进水烟筒里一阵猛吸,这才挪动车子。坡陡,车子学牛哼,油门已踩到底,裸着上身的司机们,仍然嫌慢。下坡,刹车水淋湿了一半的路,车子还是憋着劲想冲。

没人的时候,店老板与店小二、小三都挪一张凳子,屁股歇落歇不落地烤太阳,无量山上的太阳没被云遮的时候少,人的心情也都会像腊火腿一样起一层霉荫。有一次我搭表哥的货车上昆明,车到无量山半腰发动机故障了,表哥弄了大半天,还是没有修好,只好在此找了一家食宿店。店老板是个女的,生得呲牙咧嘴,隆起的颧骨上横着两条浓眉,比孙二娘还有杀气,但说话好听,每一句都像无量山泉洗过一般,百灵鸟般悦耳。那时没有电灯,老板觉得点蜡烛也是浪费,就地取材,找一个空墨水瓶,穿一根搓起来的灯蕊就成,为了省油,灯蕊只冒出瓶盖一粒米大的部分,灯光与不时蹿进来的萤火虫亮度差不多,有时整个夜晚,那豆油灯竟幻化成一只陪着我的流萤。

很多时候,过无量山都坐客车,客车在南涧县城有固定食宿点,八达饭店就是著名的一家,价廉物美,在临沧这边都有好口碑。南涧腌菜七分熟,炒瘦肉或伴水豆腐味道特爽,香肠有彝族人的居家滋味,无量山风干的半干肉肥而不腻。有时客人需要方便,客车也会在无量山上停几分钟,很多时候,我都只在车上呆着,再没有涉足无量山路边店的机会。表哥的车子每次经过时,看到呲牙咧嘴的老板娘有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年方十七,表哥就都要停下来,多看一下老板娘的女儿,也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每次路过,一脚刹车停几个钟头或住一个晚上,同时把藏在驾驶室后座的玫瑰裙与好吃的东西交给老板娘。老板娘也有心把自己女儿托付给表哥,只不过认识如花似玉的女孩之前,表哥就在老家娶了媳妇。那次表哥怕我嘴快,于是想了一出最拙劣的表演。当时我也想,那么多陡坡都上来了,怎么会在一个平坦的地方出现故障呢?我断定表哥是哄我,是第二天要走的时候,我看见表哥把那女孩的手当成玉米棒子狠心地啮咬,并像老鹰叼小鸡一样把女孩抱住,女孩双脚悬空,那樱桃小嘴刚好与表哥的大嘴阖在一起。

无量山给我的记忆最深的是某年八月的堵车。泥石流横在路上,足以颠覆一个人的耐心,需要把大把时间耗在这里。有人昏昏欲睡,有人闲聊,有人甩扑克,这时候会有一些仓促上阵的局子,用扑克把一些毫无警惕的人卷了进去。明明已按住了想要的牌,结果一翻开,却是另外的样子,农村人那点倔劲一上来,非要把带在身上那几个钱填进去才会罢休的,但罢休不了的是回到家里老婆大吵大闹,前不丢后不丢怎么会偏偏丢钱在无量山呢,肯定是无量山的妖精把你的腰包搜了个底朝天。如果是雨季,堵车的时间就会更长,这时当地村民们便会煮些鲜玉米、土鸡蛋、鲜花生用一个小萝筐盛着,挨车挨车逗售,鸡蛋两元钱一枚,当时可是高价啊,玉米一元钱一包,而且每包玉米有半截是瘪着的,只有玉米骨头尺寸不减。反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舍不得,空着的肚子就会与你吵。白天还好,如果堵在晚上,寒气无孔不入,驾驶员关紧了窗子,臭脚板异味蓬勃。谁也不敢离开车子,那么多人窝在一起,好占胆,无量山说多玄就有多玄,一百个人过无量山,都有一百个神仙姐姐的故事,神仙姐姐可没有温软如玉的纤指,红颜一怒,只为呆在深山太寂寞了。无量山的风都不会赤手空拳,它的两肋虽然没插着刀,但浑身是刺,见人就扎,那种疼只差少出血。天亮了,一车人与其说是睡着了,不如说是处于亚窒息状态,只有老是睡不着的孩子,在水汽迷蒙的车窗上画着什么。

无量山是雄性的大山,借用清代诗人戴家政的《望无量山》,不用我再费笔墨赘述,完全可以表达这层意思了。“高莫高于无量山,古柘南郡一雄关。分得点苍绵亘势,周百余里皆层峦。嵯峨权奇发光泽,耸立云霄不可攀。”是啊,敢称无量的大山,完全因为这山“高耸入云不可跻,面大不可丈量”啊!它的沟壑流下的不是溪而是险境,它的石径走动的不是风而是神的脚步,它的崖壁挂着的不是水帘而是曼妙的意象,它的庙宇贡奉的不是香火而是心迹。无量山又是温软的,梦呓的樱花,坦露比水还软的温婉,绸缎的雾裹着隔世的苍茫。疑似白骨成堆的战场,还必须有腑首称臣的朝庭。春天,那些着蓝印花布围裙的女子款款走出大山,灵指纤绕,采撷春茶的一芽两叶,而不甘败北的寒风,总想巅倒山间万物自有的秩序,好带樱花,搭上时光的列车远去。

我不关心表哥最后的结局,我只关心无量山上的那位女孩,在爱情的道路上,走得是否与一朵樱花伧惶?

八仙桌沿两则一溜摆开,布置成迎宾的舞台。

小三弦轻快活泼,唢呐情急声高。环佩叮当的彝族姑娘,从客人中穿过,适才还是择菜的丫头,怎么一下就成了长裙曳地的美人了?此刻,她们的身份变成了演员,将配合那些反穿羊皮的彝族哥哥,跳菜。赤裸上身的男人发型显然精心处理过,留长发的扎成马尾,短发的有点“锅盖”,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父亲给我理的发型,怎么成了跳菜者标杆一样的符号呢?主角却理个光头,是不是这样方便顶菜呢?

拱揖相拜,拜天地拜厨师,一招一式虔诚而庄重,燃点清香洒些谷米,气氛就有所不同。不用化妆,阳光给这些男人涂上薄薄的紫铜色,工具就是黑漆溜金的木盘。木盘也叫掌盘,浸淫着民间的油腻,它们会在跳菜的男人手里舞成盛开的莲,它们会在跳菜的头顶堆成小山。音乐起,是彝家迎客调,差不多聚集了大号、大铜、唢呐、大锣、小钹、板鼓,初似松风起伏,倾刻如惊雷滚动,这是彝乡的嗓门,表明又是一个吉日,又有一桩盛事将迎来远方的宾朋。日子是藏在毕摩袖口里的锦囊,这时已交到主人手上,得有跳菜以谢。诸神安顿在堂,能听到大铜的人都是亲戚,不用烫金的请柬。头顶盘子送菜上来,那是欢乐,不论是三道湾,还是苍蝇搓脚,吃好喝好,你尽管稳坐,晃荡在你头顶的八大碗,绝对不会有一滴误落到你的盛装。

菜从厨房里先上到事先摆好的八仙桌上,再由专人放置到掌盘中,先上凉菜或凉了也能吃的菜,一个掌盘足足可以放8碗。这是民间的智慧,把八大碗严丝合缝地安放在掌盘里,放得稍有不当,就有放不下的可能。接着由专人将掌盘轻轻放到跳菜者头上。只见顶托盘的光头双手拱揖,迎着两边摆开的酒席走来。脚步忽高忽低,脸上幽默怪诞,我怎么突然想起凌波微步了呢?也许,那些头顶掌盘跳菜的男子就是传说中武功高人的绝情隐士吧,一脚踩在清风的肩头,一脚踩在花香的胸膛。另一个头顶和双臂各撑一菜盘的汉子仿佛从灵鹫宫出来,一脸神秘,跟着唢呐哼起轻松的小调。囊中一定揣了绝杀的秘笈,否则断然不会让两盘满满当当的菜轻松地落到身上,并随之起舞。汤汤水水的八大碗,稳当地在身上打住,而他们轻松的舞姿,锲合到古朴纯厚的民乐协奏曲中,歪来复去的舞步,像鹰一样展翅,如鱼一样浅游。菜盘宛若装上了吸顶的利器,紧紧叮在舞者头上。其间有手舞毛巾的搭档,则怪态百出,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地为其保驾护航。据说哪位顶菜的高手如果失手,看上去只是陪衬的舞者,他们会准确地抓住落下来的菜盘,一样扭动腰肢,客人也丝毫不会看出其破绽。

这不是舞台表演,而是现实迎客场面,跳菜者头顶盘子里盛的全部是真实的菜肴与汤水。南涧跳菜的初始,即是纯民间的,是为敬重宾客在上菜过程中集运用与观赏为一体的原生态舞蹈,生长在民间,活跃在民间,也只有在民间才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也才有浓郁的地域民族特色。长期以来,南涧跳菜只作为本土民间艺术形式在当地流传,鲜为外界知晓,直至上世纪末,才有人将其搬上舞台,从而走入人们的视野。当然了,很多人看到的只能是电视里或舞台上的跳菜,彼时的掌盘虽然也放置着七碗八碟,也有类似于红肉等菜肴,但都只是道具罢了。我能够在无量山欣赏并亲口品尝由这些跳菜汉子们献上的彝家八大碗,得感谢无量山人的热情。樱花发的请贴,我收入囊中,我再次来到无量山,仿佛是圆一个久远的梦。

不禁暗暗叫绝,又见一位头顶托盘内装12碗菜,口中衔着两柄铜勺,勺上各置一碗菜,双臂各叠5碗菜的“空手叠塔”顶级高手合着鼓乐上场。动作幅度有些夸张,一晃一荡之间,头顶的盘子发生轻轻的撞击,那撞击声虽轻虽细,却让在座的客人为之揪心。那是鲜香的汤,加肥的红肉,那是冒着热气的小炒,清炖的土鸡,客人大气都不敢喘,手心捏出冷汗,仿佛跳菜的就是自己。可那顶盘的光头,左一步是清欢,右一脚是醉态,有客人已经禁不住从凳子上起来,待你想扶他一把,他却稳当地把菜给端上。有多少桌酒席,他都要转到一旁,似是交待,又像是打声招呼,席间小孩也跟着跳起来,气氛顿时沸腾了起来。如果说“空手叠塔”够刺激,那接下来上场的口咬八仙桌上菜就让你提心叫胆。只见一个个头矮小的光头,轻轻将一张放满菜的八仙桌用嘴咬起来了,桌上的菜不曾晃荡。光头一脸轻松,还不时扭动腰身抖动肩膀,穿插着跺脚等动作,跳着并激昂着。这时差不多所有正准备举杯的、正准备下箸的客人都站起来了,择腾出双手,使劲地鼓响掌声。向这位嘴咬八仙桌跳菜的彝家阿哥致敬,向民间艺术致敬。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话,云在青天水在瓶……”没有千辛万苦,上不了跳菜的舞台,看似简单的一招一式,其实浸淫着多少汗水啊!尽管它不是一种功夫,却也像修道一样,需要经年修炼、参悟的。跳菜的魅力,在于它扎根民间,草根性质的舞蹈,简约而丰富,高贵而素朴。作为观众,内心一直以为看似欢快的舞蹈带给身心的将是无尽的愉悦,实际的情况是,有人一边看一边陷进沉思,有人一边看一边落泪。南涧跳菜原来多为男人表演,随着时代发展,姿质如兰的小女子们也加入其间,让粗犷中多了几分柔美。

跳菜结束时,客人纷纷上前,要求与跳菜者合影。我找到跳菜非物质文化传承人鲁朝今,这位8岁开始学跳菜,2009年被文化部命名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继承人,却不善言谈。我想到南涧县新近拍摄的以跳菜为主题的微电影,其实,鲁朝今就是片中的跳菜艺术大师阿枝槐,而更多的新人就像阿八斤,在无量山这块土地上,传承着跳菜后继有人的大业。

罗从顺力图挣断与故乡的联接。他自以为远走高飞,在工厂打卡签名领一份薪水,时不时以暧昧的双眸瞄瞄某些细腰红嘴的女子,找一些理由搭讪,并发誓就可以赚到一个美好的未来。可几年打拼,才发现赚到的翻山越岭的年纪,地沟油堆起来的赘肉,不足以支付抽烟喝酒开支的空数字,才发现那联结故乡的链条依旧环环相生。于是他回到无量山红星村,让他更紧张的是,手头所挣的钱差不多在路途上花完。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前来迎接他的小芳,小芳也不可能等到花都谢了,她一转身就把自己嫁到远方。故乡没有他想要的结果,他不得不再次离开老家,他对门前上了年纪的栎树说,给我站好了,还得再给我守着老屋。

红星村地处无量山腹,换个角度来看,就是清风与绿水的地盘,没有污染,使得这里变成净土。云南维和药业慧眼识宝,在这里谋篇布局,发展三七连片种植,吸引着那些已跟着进城民工潮离开故乡的人陆续回来。事实上敢把那么多资金投在这片近乎荒凉的土地,需要胆识与勇气。同样需要勇气的是,那些已经在城里稍微适应的罗从顺他们,毅然又回到老家,加入到药业中去。当我离开城市的喧嚣赶到药谷时,首先是轻风以舔的方式迎我。呼啸的风把老屋吹得千疮百孔,也把天空擦得更蓝。它想让我融化在这里,与淡蓝色的野花享用天籁,当我把自己交给一顶完全可以与月光亲密接触的帐篷,我就在无量山中与残阳一起溶进了黄昏。

夜色落下来的方式有点神不知鬼不觉,举杯才知道寒意早背在肩膀。天有些冷,不过一会儿就有人烧起篝火,仿佛星星也伸过手来,想尝尝人间的体温。人间多么寂寞,围着火,人们又觉得星星多么寒冷,隔着那么远做什么?红星村的乡亲们知道来了一批作家诗人,都想过来看看,能与之对对调子未尝不可,只是亲爱的诗人、作家一肚子墨水吐不出来,只好任由乡亲们纵情欢歌。没有管弦,折一节竹子做成了笛,火一狂热,就把围着的圈扩大了好几倍。我由于腿不方便,此前的伤跟了我一整天,这下有点生气地疼,我只好坐在一旁。左脚舞,这也许是另一个版本,动作夸张,形体狂野。对歌其实是一种智慧,即使你是出了百万字的作家,对起调子来也有可能只交白卷,因为山歌是山民发自内心的呐喊。离开人群,我独自在山间小道走着,这么多年来,这是唯一一次露营,而且是在无量山间。花朵看天色渐晚就收拢了自己,让那些蘸过阳光的瓣子悄悄将比露水还软的蕊裹起来,可还有一些花朵,在夜晚彻底打开自己,就像星星打开一个让自己吃惊的秘密。遥远的无量山,现在我离它的风这么近,离它的树这么近,离它的传说这么近,可它依旧充满神秘,那些飞逝的樱花,并不是它想表达的情愫,那些石庙,仍旧没有人详解。

这里没有蒂凡尼店,只有帐篷。白天,我打量一棵三七,如何逐出先民身上的暗伤,聆听清热解毒的板兰根,怎样化解古人心头的疾劳。我知道行气止痛的木香,是仙女打发下来的灵药,总有那么多迟滞的血液停留在五脏六腑。我蹲下来,请教泻热破积的大黄,当归已收,正被神医配伍到补血调经的处方。我想到更多的药草,一定要来这里,习惯这里的息壤、轻风与绸锻般的云雾,否则就很可惜这里尚未板结的泥土。这些干净的山水,本该是出产文人与道士的地方,偏偏只出产贫穷。贫穷有根,这根系发达,不用理了,一理就理到诸多因素,比如砍伐,就是一把剃刀,刮光了山上的所有大树。只适合种植苦荞的山坡,总有狂风打扰。陪我参观的是罗从顺,三年前加入公司,每月签名拿工资,却无需按月喂养房子。阿顺年轻时候写过诗,相信过自己的拳头能在城里打一片天下,结果回来时身心都留着别人给的伤痕。下班后,他可以把太阳烧过的水放得激情彭湃,让一条浴巾裹着自己的下半身,与二两小酒私奔。他约我去他家看看,他老婆有点怨怼他不打一声招呼就把客人带到家里,倒不是小气,而是床上的被子还像猪哄过一样,差不多所有的杯子都有半残不落的茶水。不过很快,他妻子就把茶几上的杯盘收拾得差不多了,然后让一杯无量春尖陪我磕着葵花籽。墙上挂着三弦,牛角与猎枪,都已成为符号。窗上贴着去年的窗花,从褪色的对联知道,2014已接近尾声。

药谷一夜,是我无量山行最美好的睡眠,没有之一。掀开帐篷的天窗,流萤误入,伸手就能捉住的精灵,仿佛是神仙姐姐的小小跟班。我们是多长时间不遇了?原本属于乡野茅舍的灯火,在农残与恶化的环境中一盏盏熄灭,我是有过疑似杞人忧天的悲伤。它曾经朗照过我的童年,并在那些炎热的夏夜陪我枯坐。而与我正式交谈的,属于嫦娥,她挥舞长袖,一脸哀怨,好在山中有好风,能度或浓或轻的悔恨。呵呵,有这一方天地,就能与一棵三七聊聊怎样治疗内伤,我是一个骨伤重病患者,三七的恩泽在我血管中遍布。此刻,心的光源才可以洞迷浊微,才可以燎燃些许的失意与困顿,雄鸡的高歌才能听成是乡情唤我。

我是在寅时听到第一声鸡叫的,接着有鸟试图强行扯开新一天的衣角。星星显然还强打精神,等鸡叫三遍,我已听见农工们起床的声音。薅锄、施肥、修枝打杈,依旧是农民自己的活儿,可是这已不是没有保障的付出,农工们干得开心。今天的工作还有一项,就是给准备过冬的药材添上羊粪,羊粪是总经理一再强调施的肥料,羊只吃草叶,屙出的羊粪同样绿色环保。药是用来治病救人的,但本来就带着农残的药,又怎样治病呢?

约谷除了种植药草,倡导的是一种返朴归真、原生态生活理念。这与现代都市人渴望的生活不谋而合,从而催生了山间蘑菇般顶顶帐篷。想想,人只要一顶帐篷就好了,为什么要用一生的积蓄堆些青砖水泥,焊些钢筯铁骨,把自己困在甲铨超标的房间呢?你就来药谷歇歇,看看那些你习以为常的花朵,怎样在花粉的作用下,进入子房,又怎样通过风媒或虫媒,抵达胚珠。早餐的每一道菜都是药谷里生长的,青菜超重的只有露水,水芹从来就不知道还有工业的化肥,一棍子甩出去保证打倒三只谈恋爱的母鸡,肉质自然不用多说。

麻烦是生活常设的坎,让你被绊倒。药谷也有许多麻烦,风制造,花朵制造,月光制造,在我准备入睡的时候,风说着什么,花次第开,月光狂倾。

我喜欢茶。虎街,给我的,就是一抹沁入肺腑的茶香。

过一条叫李仙江的小河,沿着时间的深度往历史赶,我知道一个未知在等我。无量山有许多未知,虎街算是值得考究的一个。转过爬着油茶与小麦的山峦,眼前景相为实让我心里一亮,门高大坚实,有几分霸气,一副对联是后人继往开来性质的总结,这就是虎街的现代版的脸面。驮沙的马匹瞌睡得老是低着头,沙石是车辆运到此门前卸下的,交由马一驮一驮往小街运,我知道虎街又有人把那些古旧的建筑推翻了,跟着沙石料进去的是钢筋水泥,电器沙发。更多的老屋还在,瓦草衰败,瓦花倒还耐寒,大冬天的,倒也开得放肆。墙上画满了老虎,虎虎生威,都没有恶相。墙裙下是散乱的石块,不知是被人从屋顶拿下,还是要上得屋顶去。走两百米,小街腰突然一凹,像是兜住什么,这时才发现有更老的房子,脊梁凹着,像腰椎间盘突出的老人,整天缩着腰身。同样是衰草,漫过瓦猫、脊兽,而门楣的对联红得耀眼。街边做着十字绣的年轻小媳妇,五色线突击一个主题,很快就有了鸟羽斑澜与桃花的欢颜,有了澜沧江的蓝与无量山上的杜娟。针头一定挑着离别的故事,线尾一定注着留守的忧伤。甩扑克的老头子们手不离水烟筒,而那些七老八十的奶奶,同样在穿针引线,纳着鞋底。

老井在右,晃荡过一轮圆月,浸泡过一池星星,而今只有苔鲜与杂草,水也会瘦身,再瘦就只有一池尘灰了。这井属于饮马使用,还有专供人饮用的井,虎街的古井很多,浴脚井,卧虎井,与井水一同干掉的当然还有一井一井的蛙声。古井不论多古,都能让一条茶马古道生动起来。拴马的桩还在,在黑糊糊的墙壁,还挂着那串头铃。头铃是给那匹枣红马挂的,头铃有避邪与警示功用,两队马帮如果窄路相逢,就麻烦了,因此,除了赶马人手里懒懒散散敲响的锣,就是头骡勃子上悬挂的大铃可以提示对方让道。铃声已经生锈,故事也已结尾。顺着小巷侧身进去,据说是一马哥头后代家。窗花生动,主人不在,一切托付给小狗值守,堂屋外面的走廊,最醒眼的是两把瘫痪的骑子,不是脚瘸就是手残,显然骑子的主人好久没有落座。饮马井上边是人饮水井,我轻拍,水还能晃动,跟着水晃动的是经过树枝筛选的阳光。厢房没关门,是一具好久没用的灶台,锅瓢碗盏顺着依厨柜罗列,一口闲置的大铁锅,像一个黑洞,也许就是它煮过马帮的伙食。冷不防小锚从灶窝洞里蹿出,两眼被锅影擦得乌黑,睡不饱一样的叫两声,跃过窗往屋顶走去。

更多的沿街建筑,都以钢筋为骨,水泥的肉身,怎么临摹都无法显老。有些东西要让它旧下去,旧的值得人们探究;有些东西却要让它新起来,新的值钱。人们喜欢住洋房,防鼠防潮还防盗,可是从打造虎街旅游的角度,又巴不愿自己的房子有古旧的影子,于是匠气十足的老虎爬上了门头或女儿墙,努力使这样的钢筋水泥建筑显得苍老些。电线横过小街头顶,水管跑满每一条路,处理好这些,得花钱,打造旅游景点,没钱不行。老树,无人说得出它的生辰,但始终得到人们的敬仰,节日有人焚香燃烛,据说这树还有许多干儿女呢。一条虎街归落在一个博物馆里,从以物易物交易到光绪年间的铜板,都有分门别类的展览。发黄的锲约,记载着土地田亩的易与。有老水井、虎文化饰物、马灯、风柜、苦荞种子,有变成烟尘的普洱茶、经不起烹煮的茶罐、称金量银的计量器具。有镀金的马鞍,被锈吃钝的马掌刀,有量酒用的觚与尊,称米用的升与斗,煮茶用的茶瓯与茶碾。一封休书,已不知因何落墨,总是在一豆油灯下制造出来,让那个早早过门的新娘不得不被扫地出门。

修书一封鸿雁传,昨日思恋今决断;

劳燕分飞,曾比翼渐成倦,

休书一纸潦草乱,笔锋落处透心酸;

曲终人散,空余音绕梁悬……

博物馆虽小,却保留着茶马古道文化的遗骸种种,到虎街,任凭导游一张嘴就是虎街的前世今生,但不去博物馆看看,还真会抱憾。因为在虎街人家,哪怕他就是马哥头的后代,寻找一只马掌有时比寻找一只落单的马难。落单的马或失前蹄,或着寒受凉带病,留在了茶马古道边,生死由命来定,最后这些要死的马还是被善心的人牵回家里,给它上好的草料,请兽医给它诊治,最后体面地死去。马掌是马帮的鞋子,那长长的路途,马就是穿着这环形的铁鞋走完的,因此,能把一条茶马古道攥在手心,只有一只马掌能遂你这个愿望。掌钉把马掌铆在马的脚上,才能让马在遥迢的路途中负重而行。

虎街有远方,那是“夷方地”,是三台哨,是永安桥,是缅北,是生与死。虎街有来生,那是明清时期的“文虎镇”,那是民国时期的“蒙乐镇”。虎街是彝族“母虎历法”的发源地,“母虎历法”石碑竖在古镇东北角一座土主庙里。每一位路过虎街的人,都会自觉不自觉地行注目礼。蒙乐古镇的辉煌时期是在清朝末期,它曾是蒙化(旧时巍山)南方重要的三镇之一,与南涧、公郎齐名。这个有300多年历史的村庄,曾是滇藏茶马古道上的一个重要村庄,从普洱茶的主要产地普洱等地运茶的马帮经过这里后,奔赴南涧、大理、丽江等地。它挽留了许多大马帮,在此小憩,也送走了许多依依不舍的走卒贩夫,商人与客官。掐算的人,算不准这批马帮会在哪个山口遇上劫,马哥头又会在哪个村庄丢开马帮与美人私奔,更算不准山脚下会延伸起宽展平坦的柏油路。

虎街头有一井,清得让人羡慕。亭子显然是后人盖的,据说有五百年历史,过去井水常常满溢出来,形成一条沟,人们便在那里捣衣洗菜什么的,现在是路,只有再大的雨水都无法压下去的灰尘。我看见一位舀水的少女,正在对自己水中的倒影出神。我知道那水一定有一部份是用来泡茶的。

茶香,是虎街留给我最深的恍惚。

【摘自2015年第3期《吃茶去》杂志;作者:许文舟(云南凤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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