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茶得

  没有特别的迹象,也没有任何人告诉你:要这样,要那样。喝着,喝着,通透了,爽歪了,瘾上了--那年那月,种植在一大迭诗书经卷拐弯抹角处的“南方嘉木”。

  江南的清晨,偶尔的小鸟啁啾里,睡眼还惺忪着,那个叫“茶茶”的瘾虫虫,就呼啦啦地上蹿下跳。毋须任何理由,非得喂饱养足,不然的话,迷糊迷糊的,患得患失的,一不小心,不免又被虫虫的撕咬废了一日时光。

  小小时侯,奶奶抱在胸前的搪瓷罐罐,口径大大的,酱色深深的,仿佛村口的那口古井。阳光灿烂的日子,井水明晃晃的,脆生生的,烧开了,叮叮又dāngdāng,dāngdāng又叮叮。高高悬起,冲冲,又匆匆,赤条条的茶叶活蹦乱跳,摇曳生姿,滔滔顿舞的那一刻,仿佛又见山弯弯里的锦绣山水,又见水灵灵处的灿烂阳光。氤氲水气里,一股熟悉的草青芬芳,弥漫而起。嗅着,嗅着,沉沉地迷醉了。记得有一次,趁奶奶不在意,伸出舌头,舔了舔挂在杯壁上那深深的酱色,粗糙而生涩,简直锈铁一般呆板。可是,奶奶抱着搪瓷罐罐,就像灌米汤,咕噜噜,咕噜噜,仰着脖子,眯着的眼角一片一片地逸出茶色的笑意。

  除了茶,奶奶的烟瘾也大着哩。抱着烟斗,整天吧唧吧唧地闹着,辛辣辣的水烟斗上点着的火更见旺旺了。不时有咳嗽声声,断断续续地,续续断断地。接着,是声声叹息:“烟囝茶囝,饿了伲囡囝。”叹烟叹茶,好象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伪命题,叹息之后,你一定又是变本加厉的点烟续茶。

  烟也罢,茶也罢。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打着转从身边溜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曲终人散,奶奶不声不息地走了。长大了,我打工在有福之州,与心爱的女人凑上了小家家,住进了格子楼。可是,水泥钢筋框起来的板楼太呆板了,斗室里的烟气火味也太差强人意了。虽然,小家家添了新丁,哭声笑声,此起彼落,日子乐融融的,暖乎乎的。可是,每当有一刻安宁的时光流泻在格子楼里,我总觉得无法逃脱一种隐隐约约的若有若失,这种感觉笼罩着,碍手碍脚的,费了不少工夫,也挥不动驱不散。突然,直到有一天,我若有所思地想起了奶奶,想起了那把辛辣呛人的水烟斗,和那只酱色冰冷的搪瓷罐罐。第二天,我淘气十足地跑到老家的祖屋,好一番寻寻觅觅,最后,只有更大的失落,更深的疼痛。奶奶还活在我的心里,她依然照耀着我的爱恋,可是,奶奶最最心爱的水烟斗和搪瓷罐罐呢?我真想问问走得远远的奶奶--再也不留下任何踪影,是不是所有奶奶都喜欢选择的一种记忆方程式?应该说,答案永远地迷失了。或许,有时候,没有答案,就是生活亮出的最完美的答案。很快地,没有任何悬念地,在那个有福之州,悄悄地又添了一个爱喝茶的新手。若干时间段之后,无论在哪个茶座,无论泡什么花色,也无论一个人喝茶,还是几个人品茶,只要有茶,我就满心欢喜地续上一杯又一杯。偶尔撞着闽东老家菜茶炒制的绿茶红茶,更见满心欢喜,乐滋滋的,美滋滋的。慢慢地,慢慢地,喝着喝着,我瘾上了,我迷醉了。终于,有一天,可是到了须臾也离不开茶的地步了。

  今天,在车水马龙的大街小巷里,在围追堵截的职场游戏中,在理不断剪还乱的家庭琐事里,因为有茶茶水水的灌溉,我的心每每都能安静下来了,深深潜入茶色的时光里。沉下去,再沉下去,生活的乐子,孵化得更见火爆了,更见奢侈了。

  茶,祛除着名利的虚火,延展着生活的宽度,提纯着生命的底色,砥砺着思想的光芒。站在那方格子楼里东眺眺西望望,越来越多的时候,没有什么特别的迹象,我总是彻底地臣服于那一叶来自岁月深处的“南方嘉木”,来自诗书经卷拐弯抹角处的“南方嘉木”。

  茶元素,溶解在水分子里;水分子,融合着茶元素。

  今天,茶水是流淌在我们血脉里最多的最滋润的一种液体。

  心安茶得。心安静了,且来一壶茶吧。

  心安得茶。

  茶得心安。(汤荣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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