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品人生

  自感吃亏的一方请某“大好佬”出面,“大好佬”也以为给他面子,于是大拇指一翘:“一句闲话”,便在茶馆邀集对峙双方,用“大好佬”的“面子”做抵押,调停纠纷。当然,有些茶馆也有做黑道生意的,充当抄卖金银、兑换美钞、贩卖人口的接头处。

  自宋代以来,“客至必设茶”,“人固不可一日无茶”,茶楼和酒馆便成了市井的基本消闲设施。《津沽春游录》说到当时天津的商肆,生意兴隆的首推酒席馆,接下去就是茶店、鞋店。茶馆所具有的文化和社会功能,就因此大大超越饮茶的生津止渴的本义。

  茶馆的好处首先是利于怡神赋闲。正如我们在以前分析的,由于市民阶层对宫廷、士林的敬仰态度,使他们也十分重视中国文人历来看重儒家的怡情养性的做派。清茶一杯,品位自高。于是坐茶馆就成了现世情趣的一种体验方式,闲人们也就有了消闲的去处。工匠、脚夫、服务生之类的苦人儿,在工余会去泡一会茶馆,他们的性情得到了调节,苦难多磨的人生可以在这里获得稍时的廉价喘息:商号老板、赋闲宿老、帮会头目、破落子弟,也都可以到茶馆打发时间。茶馆有了常客,便有了经营的稳定基础。

  茶馆又是抒发言辞的地方。茶客都是五花八门的闲客,接触广泛,知晓甚多,市井中人又无固定的关系,没有人可聊时,他们就觉得“无聊”。“找个人聊聊”常常是人在“无聊”时的想法,这就可以上茶坊。这种“聊聊”其实没有对象的要求,他们只要求“有人听”或“听人说”,以解无聊。他们在饮茶的同时,相互高谈阔论,说今评古,发布大道新闻,传播小道消息;或添油加醋,或长吁短叹,发泄性情,表现能耐,反正到最后一切都无损于利益、无关乎痛痒,直抒胸襟又不负责任,吐出胸中浊气,顿觉“没有白活”,这正是市井中人渴求的一种生存方式。

  茶馆在饮茶之外,又设多种娱乐。戏曲、曲艺这些“俗乐中的雅乐”常与茶馆孪生。在茶坊演出伎艺,自宋代以来,已成习俗。《武林旧事》说当时的临安市井中到处是茶肆,如清乐茶坊、八仙茶坊、珠子茶坊、潘家茶坊、连之茶坊、连二茶坊,从金波桥沿河两岸直到瓦市,这些茶坊“各有等差,莫不靓妆迎门,争妍卖笑,朝歌暮弦,摇荡心目。”流浪的江湖艺人会到茶馆卖艺,茶馆也会时不时地请几位稍有名气的票友前来助兴。有的茶馆上午卖茶,下午和晚上则请艺员挂牌,说唱评弹、鼓词。茶客以听为主,兼喝茶水,茶馆在增加茶水收入外还可有场租拆账。当然听客的“赏钱”得全归演员。茶馆常备有小点心,供茶客自选,如一盘切糕,茶馆八钱卖出,茶房十钱卖给茶客,得二钱差价,积极性大增,于馆、于客、于己均得好处和方便。曲尽戏散,如茶客兴犹未尽,也可大吼小叫,哼哼唧唧地自娱自乐一番。

  茶馆又是市场信息交流之所。有些茶馆的老茶客,会以职业相关而“人以群分”。如旧时南通,正当水陆要冲,茶客多船主、货主、商贩,各行业往往以固定的茶馆为交易之所。成都也如此,皮鞋业在魏家祠茶社、中药业在椒子街天合茶园、干菜杂货业在北门大安茶社、茶叶业在东大街华华茶厅,各业客商均有相应的茶馆作为交流和交易之所。有些一时找不到生意的待雇匠人,也会带上工具,到茶馆来边听戏曲,边候雇主;专事揽活的经纪人也会到茶馆来“看货论价”。

  茶馆又是各种玩术的传播处。喜欢珍宝古玩的茶客,会将玉器小件、内画烟壶、残木册页、半方绢帕、一页扇面,带至茶馆,会几个半懂不懂之徒,围一圈好事生非之人,或评真伪,或争品色,或论得失,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之中,有心者有得,无意者解闷。喜雀爱鸟的茶客,会提着鸟笼来喝茶,雀鸣莺啭,群鸟争鸣,是一番情趣;喜鸽的茶客,会在茶馆老板的怂恿下来办鸽会,调换品种,交流技艺,低进高出,各有所得,此又一番情趣。旧时茶馆又常是小赌场,三五一群,七八一簇,斗雀、玩蟋蟀、博彩、赌天九,或屏息静观,或大惊小怪,杂以捧角喝彩,争风吃醋,好不热闹。从某种意义说,茶馆正是旧日市井休闲文化集大成处。

  茶馆有时还作为承担纠纷调停的场所。旧时四川有“吃讲茶”的习俗,即在茶馆里调解人事。纠纷双方共请几位有威望的长者,一人一碗茶入座,先由纠葛双方细心静气地各述原委理由,再由长者调解评判,最后由输理的一方“付茶钱”。这在旧上海也是常有的事,甚至调解黑道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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