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饮百年

     
  
     我喝过一百年的普洱老茶,可那时并不知道如何品评,更不知道这样的老茶是可遇不可求。有时真想穿越到八年之前的那个晚上,回到那位香港知名茶人主持的茶会,沐浴焚香,静心品饮,开放所有的味蕾和嗅觉,调动全身,极力捕捉每一滴茶水的真实感觉。

  当然是回不去了。百年普洱老茶因为数量极其有限,价格已经远远高出我的承受能力。如雷贯耳的号级茶,奇货可居,早已被人收藏。前一阵子,李连杰和马云到云南考察,就喝了某号级茶。我一时起兴,向普洱圈子的人打听此茶价格:一饼357克的茶身价已经高达百万以上。想起几年前,藏在故宫里的百年万寿龙团,单是“出宫”巡展的保费就高达千万。

  却有另一种喝极品好茶的方法。朋友笑说,某公司近日拆了一饼标价九十万元的普洱号级老茶,取了十克,八人每位花费五千品了一次。茶客来自全国各地,身份不详。

  百年之前做茶的人,怎能想到百年之后一饼茶可以换得一套房子、一辆豪车?岁月经手,好茶流传,当年采茶的姑娘、做茶的师傅、运茶的马帮,都和我们隔了一饼茶的距离,只存在于想象和历史。在少数茶展上,我见过这些百年老茶的真容,每次都要感叹。它们像是一些真实的线索,轻易连起了百年时光。但是,这是茶么?条索已经不那么清晰,面容模糊,但是仍然坚硬。乾隆是见过普洱老茶的,一心想长命百岁的帝王,也抵不过一饼安安静静的普洱茶。他赞叹普洱:“独有普洱号刚坚,清标未足夸雀舌。点成一碗金荃露,品泉陆羽应惭拙。”普洱茶是一种“逆生长”的茶,鲜绿的茶叶,被阳光晒,被塘火烤,被大火蒸,被湿气沾染,被风吹,被湿气沾染,变成青灰色、黄褐色,变成尘埃一样低调的颜色,可是,普洱茶由此走上了另一条自我完善之路:在时光中慢慢转变,从青涩到成熟,从稚嫩到圆融,从苦到甜。人世起起落落,普洱茶,不过是一些叶子,却稳稳当当地站在了时间对岸。

  喝普洱老茶,喝的就是时光的味道。老,在茶那里并不可怕。显然,这是有故事的茶,而故事,只能让人想象。这也是需要机缘遇上的茶:茶和我们,都用了一百年的时间,才在某一个地方遇见。若能开汤品鉴,怎能不让人珍惜?一百年,这茶要经过多少双白嫩的手、粗老的手,辗转到我们的眼前?一百年,要怎样悉心保存,不被水淹火烧,才能变成红亮的茶汤?无法想象,一百年前的茶叶,还可以进入我们的茶盏,被滚水冲泡,经过滚烫的层层开剥,一点一点显露百年前的样子。那叶子居然也还是叶子,油润黄褐,叶脉也清晰可辨。有时觉得,这些叶子,就是一百年的重量。

  百年老茶的持有者内心复杂,老茶喝一点少一点,喝完再无。这和一般的藏品很不一样。可是茶总归是要被喝的吧。是继续藏下去还是消耗掉,抑或是高价出手,无论哪种选择,都觉得缺少一种美好的平衡。而他们极少对外声张,又怕被人被另一桩事情当交易置换了去。“香,直透心肺;汤,入口即化;气,通体酣畅。”一位茶友如此描述自己喝百年老茶的感受。百年老茶,最后都要回到喝茶这件简单的事上。换了是我,静心喝着便是。可以一个人喝,可以约几位好友分享,放下身段,不必忧心喝一口就是失去多少银两。你拥有的就是最好的,而拥有本身应该不必惶恐,患得患失。静心,方知茶之真味、至味。

  假以时日,我现有的藏茶在百年之后,会成为百年之后人们茶台上的饮品。我无从得见他们的面容,就如我无从得见百年前做茶的人什么模样。我在茶的这一头,他们在茶的那一头,茶是我们的交集。起承转合,延绵埋伏,最后在茶里相遇。

   作者/郑子语

责编: 斗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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