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词北曲书茶馆

  历史上宋人称赞柳永的词,为:“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
  中国茶馆史上,正是这大宋朝开创了歌伎艺人走进茶肆茶坊的新时代。所以这“歌柳词”,就不仅是浣衣女子在井栏边而“歌”,而主要是歌伎艺人在茶馆里为茶客弹而歌之,一下子拉近了茶馆与艺术的距离,使喝茶成为“品茗”。当然不只是“井水饮处”,还有江水、河水和泉水。天南海北的茶,泡在天南地北的水里,便也有了南词北曲、南腔北调和南北口味的区别。
  一声南腔歌南词,从广州、昆明、成都、重庆、杭州、苏州、上海一直歌到金陵;一嗓子北调唱北曲,从西安、开封、郑州、扬州、济南、天津,一直唱到北京。
  因此,过去有“曲山艺海”之称的济南,便与大西南安逸的“天府”成都,颇有些不同。老成都人进茶馆,固然也爱听“说话人”摆古论往,但更喜欢自己开摆,这品茶也就是提神润嗓子,意在把龙门阵摆得有滋有味,更曲折更八卦。而老济南府没那么多“话篓子”,老济南人进茶馆,多半就是冲着听评书和大鼓书来的,这品茶便也是品鼓弦抑扬之音,品人生悲欢之味儿。
  鼓弦儿一响或醒木“啪”地一拍,千百年来中国的大众文化教育,就是这些教“无字天书”的说书人了。胜过许多孔乙己式的私塾先生。当然,市井小民所爱听的,不是上三国下水浒、剑侠公案,便是柳三变、张三影或冯梦龙之流,历代“轻薄文人”创编的艳词俗曲、才子佳人,而非索然无味的四书五经、子曰诗云。
  一千年太久,不妨就只说说清末民初以来,济南书茶馆之盛况吧。
  民初的济南曲坛,自清末开埠以来颇为繁盛,南词北曲荟萃,高手名家云集,与北京、天津并称为北中国的三大曲艺重镇。作为说书场的书棚、茶社、书茶馆,多集中于城西繁华热闹的商埠区,如新市场、大观园、劝业场,以及趵突泉等处。民国十年(1921)左右,仅新市场内,就有戏院剧场4处,茶园、茶棚、书场多达20余家,而以广瑜茶园最大也最为有名。
  当时,号称济南书场“三大将”的苟、杨、黄??唱“荷叶吊板”的苟春盛、唱“木板大鼓”的黄春元、说“武老二”的杨凤山,以及著名五音戏艺人邓洪山、评书艺人傅泰臣、山东琴书艺人邓九如等,都齐集于此;南北各地的诸多名角儿,如京津著名相声艺人“万人迷”李德锡、黄金堂、周德山,三大鼓王张小轩、白云鹏、刘宝全,河南滑稽大鼓王“山药蛋”富少舫、扬州评话名家王少堂等,也纷纷来济南“跑码头”,不少人都曾在这家茶园登台献艺。
  30年代,是大鼓书最为走红的时代。
  唱大鼓书最有名的书茶馆,就是“青莲阁”了。青莲阁位于经二路上,是一座二层洋房新式茶楼。它楼上设茶座,四面明窗,下临闹市,大厅里摆放茶桌四十余张,中间有说书台,可容百余人喝茶、听书。这里自晨至夕,人声鼎沸,茶客盈庭。入夜更是灯火粲然,笑语喧腾。
  此时之曲坛,女鼓书艺人占了大半壁江山。京韵大鼓“小彩舞”骆玉笙,是大观园共和厅茶园的“台柱”;大鼓“皇后”鹿巧玲在萃卖场茶园“压轴”;梨花大鼓“四大玉”之首的谢大玉,堪称大明湖鹊华居和趵突泉望鹤亭茶社的“班头”。而青莲阁茶楼,虽说也有众多艺人名角儿在这里登台献艺,但常年的“台柱子”,则是唱梅花大鼓的花二顺、花银顺姐妹俩儿。
  年轻貌美的花氏二姐妹,梅花大鼓唱得清脆俏皮,柔婉动听,经常是上得场来,未曾开口,仅一段三弦和鼓点儿,就能博得个迎头彩。而一曲拿手的《大西厢》,更是唱得珠跳玉盘,泉流涧底,银瓶乍裂,莺啭鹃啼,夺人情魄:
  “二八的俏佳人懒梳妆,崔莺莺得了一个不大点的病她躺在牙床,躺在牙床上,半斜半卧。您看这位姑娘,蔫呆呆得儿闷悠悠,茶不思,饭不想,孤孤单单,愣愣瞌瞌,冷冷清清,困困劳劳,凄凄凉凉,独自一个人,闷坐香闺,低头不语,默默无言,腰儿瘦损,乜斜着她的杏眼,手托着她的腮帮。”
  梨园行话:文怕《西厢》,武怕《截江》,半文半武《审头刺汤》。《大西厢》是大鼓书中最难唱的段子,大段长长的鼓词和千折百回的复杂唱腔,若没下过苦功夫,口齿伶俐,外加一副天生的好嗓子,是没有几个人敢唱的。也难怪令许多老茶客听得如醉如痴,若癫若狂了。
  民国卅二年后,大观园“晨光茶社”的相声异军突起,聚集了京、津、济三彪精干人马,“文”“爆”兼备,火爆济南。建国后一度达到鼎盛,名震大江南北,茶客往往需排长队购票。其空前盛况一直延续到20世纪60年代的“文革”前。
  如今,随着时代和城市生活的变迁,济南传统的书茶馆早已黄鹤杳杳,烟消云散了。

责编: jus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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