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这么多年茶，我仍然不懂茶。除了茶的产地、特点和品质如何，我从不能在茶里喝出它的其他特质——例如是哪座山头拼配了哪座山头的茶、是放了九年的还是十年的茶、是七分台地茶加了三分的老树茶、是在越南的茶青在台湾又做的乌龙等等，每当喝茶的对坐说起这些，我都一脸茫然、无限景仰的看着他。
我也就是喝茶啊。
不过，当然会有自己的喜好。我的喜好比较庞杂，虽然对水金龟情有独钟，可是也从不放过其他任何茶。从整体上看，普洱茶类是茶里面比较淳朴的茶，往往带着最直接的山野里质朴的气息。所以，从另一方面来看，环境的不同所带来的味觉的不同也最直接。
生普洱里有不少特征明显的茶，比如易武的茶、班章的茶、蛮砖的茶。而也许因为特点过于明显，便也会有相较之逊色的质素。为了弥补自然的不完美，便产生了拼配，希冀巧夺天工，用人类的智慧来涂抹自然的暗色。
但是，有一些茶本身会在各个质素之间产生奇妙的平衡，例如千家寨的茶。千家寨这个地名，大概在中国有很多，不过说到普洱茶，通常指景谷金竹山千家寨或者镇沅县千家寨。幸好，这两个千家寨的茶特点还是比较明显的不同。而我说的千家寨，是镇沅的千家寨。
千家寨的茶，怎么说呢？我喝的第一口，就想起了陈舜臣先生的《敦煌之旅》。虽然有点跨界，可是那种用淡如流泉的语气描述敦煌这炫彩的艺术宝库的功力，却都是非同小可的。
我对我自己写文章有一点小自信。我也能把文章写得很绚烂，但是我做不到绚烂至极乃平淡。而这种平淡才是一种把文字运用到极致的境界。陈舜臣先生的《敦煌之旅》我看了多遍，通篇都如同唠家常、流水账，可是我会仍然觉得没有读透。那信手拈来的知识、穿越古今、中日的内涵上的比较，让他的文字也如同敦煌一样，在最干燥的沙漠之地绽放出最绚烂的艺术之花。
千家寨的茶就是这样啊。形状、香气、味道、汤质、叶底，你都觉得没有一样特别出众，可是组合起来给你的感觉却是四平八稳的大气流淌。而且一经沾溉，会在你的心底留下固执的思念。
所以我突然就想通了：为什么道家说至柔者至刚？就像敦煌，无论多么辉煌，终有一天会成为尘土，但是它又会像一个符号，永远成为心中的艺术圣殿。所以，刚强与否如同“有”的实性，而柔软与否如同“无”的空性。“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善男子，如是、如是。文/李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