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们优秀的茶山里的守望者—陈冬林

收信人:陈冬林,福建武夷山茶农,享年51岁
 
  写信人:赵翼,乡土乡亲创始人
 
 
  陈叔:
 
  未及与你见面,已阴阳两隔。
 
  时至今日,我仍常常翻看那段关于你的视频。在这段三年前拍摄的仅仅1分30秒长的视频里,你的样子仿佛还和昨天一样:
 
  大山里,你戴着蓑帽不善言辞,在前引路。正是武夷岩茶的制茶时节,你熬了十几个通宵未睡,但为配合我们的工作,仍坚持亲自上山。从9岁那年起,你便开始跟随父亲手工做茶。这条通往慧苑坑的路,你已重复走了40多年;茶林茂密,看起来几乎要把你淹没。
 
  听与你合作的同事聊过一件旧事,让我对你的印象格外深刻。1993年时,你的父亲看你管理茶园可怜,出山赶集曾买了一罐草甘膦,劝你使用。你看到说明书里说“药水打完以后两个小时,草就会全部死掉”,就认为这个不能打。你说:“肯定药水是很毒的,否则怎么会打一下就死呢。”你爱惜茶叶,是怕这些有毒的化学品把茶叶打坏了。直到很多年之后,你和妻子偶然看电视才知道,这个草甘膦会残留50年,对茶叶和土壤的破坏非常大。想必那时的你,一定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的决定,毕竟你如此地爱惜茶叶。
 
  你妻子说,这么多年,你爱茶惜茶从不用农药打虫。好在深山高岭里虫本来就少,如果有虫,你都是用手一个一个地捉掉。
 
  就是这样,仅仅是凭着珍惜自己的茶叶,在那个人们还不懂得什么叫农残的年月里,你就在不自觉中保护了茶树,保护了土壤。
 
  拍摄的同事在与你共度的五天里,唯一看过一次你的睡态:一天中午,他去找你,只见你的家门大敞,你睡倒在入口处附近的地面上,身下只枕着一块薄薄的白布——那是你白天晒茶用的。武夷山五月山风阴冷,你被汗水湿透的衣服却已又被吹干了。一个人必定是已经疲累至极,连楼都来不及上,才会睡在那处的吧! 天下茶,数武夷岩茶最难制:采茶山路陡峭,只能通过人力抵达;焙茶工序繁多,一熬就是十几个白天黑夜。而你最懂岩茶的脾气。每次焙茶,你必通宵看制,亲力亲为。在这样的日子里,你一天睡眠的时间不足1小时。
 
  谁也没有想到,这段视频拍摄之后 28天,你就去世了。你走得太快了。在此之前,谁也不知你的病情,连你自己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严重,你坚持到采茶结束才去医院,也就耽误了病情。
 
  那次拍摄工作结束不久,我们接到你家人的电话,希望我们尽快把片子剪出来。那时,我们并不知道你已病重。我们赶紧剪了一个粗剪版本,一个未公开版。后来,你家人告诉我们,他们和你一起在医院看了片子。之前你连照片都不多,因此这些关于你的影像太珍贵了,他们为此很感激。这是在听闻你去世的悲恸之中,我们唯一的一丝欣慰。
 
  你离去时,儿子陈冰才24岁。而你与妻子,更是伉俪情深。你妻子说,从前每当你喝醉了酒,便会对她说,“娶了你,我要是有那么一天死了,都心甘情愿。”
 
  妻儿和这片茶园的未来,一定是你临走前心头最大的牵绊。你走后,邻居们一度觉得你家的茶园“肯定不行了”。毕竟制茶的经验还是很重要的一件事,而陈冰还很年轻。
 
  你走后不久,陈冰专程来京与我长谈,坐在我们的办公室里,坦承这些变故将对茶叶带来的改变。他是一个踏实的孩子,和你一样质朴。我对他说:“虽然我知道你跟你父亲的制茶经验还有差距,但是我们愿意陪着你走下去。”
 
  那年的冬天,你的妻子和儿子在你的墓旁种了六棵茶苗。墓园里的土质并不适合茶树的生长,但是他们知道你一定喜欢这几棵茶树的陪伴,闻着茶香长眠。
 
  今年,听说你的墓地旁边的茶树,虽然只有三棵成活,可是已经长出了新芽。如今你的茶园在妻儿的管理下,井然有序,一切仿佛你还在一样。因为他们像你一样,爱茶敬茶。他们与你一样坚信,只有用心做出安全的好茶,才是茶叶的未来。
 
  最后,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开展了新的工作。将通过生物防治等新技术、新方法,帮助更多的生产者转换生产方式。我们希望的是,在未来,你的妻儿,以及其他像你这样的有理想、有坚守的生产者,不需要这么辛苦就能种出安全的茶叶。
 
  谨以这封信,纪念我们优秀的生产者—陈冬林,福建武夷山人,享年51岁。

责编: 语笑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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