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薄单丛老茶的无尽茶味

  空气中有更浓的春的气息,一盆“西蜀道光”的春剑素心兰已经开放,白昼展空谷之幽,夜深却把暗香藏。

  翻出一款老茶,赠茶的广东朋友说是珍藏了约30年的老单丛,且不去管它的年份,只需细细体会它的滋味。

  好茶并不需要给它太多概念,或号称什么,或某名人珍藏,或价值若干,因为概念往往会蒙蔽了真实的茶味;好的茶也不用太在意它的年份,或以为年份长则宝,或以为年份长则草,有空静下来品读,才是幸事。

  干茶的外形乌黑暗润。条索略紧结,梗颇多,还有几片粗老叶,可以从茶的叶背看出多年前焙火的痕迹。

  闻干茶之香,只是一股幽细的干茶陈味,香极淡。要形容它的话,只能用老木头的味道来概括。

  水已煮开,沿盖碗壁轻柔匀速冲注,不使水花飞溅,不使茶叶翻搅,约40秒出汤。第一道的茶汤就是淡淡的木头味,汤色红,并不浓,入口的温润使茶显得醇实。这是不经过洗茶的滋味,也是茶叶历经年岁磨砺而展示最初的瞬间。读一款茶,细细体阅它的艰辛与苦涩的微笑。

  茶的陈香细柔,像一场尘封的故事。

  每一道都要以沸水冲注,以使茶汤得到最好的状态。第二道只需要十秒出汤,滋味厚了一些,还是木头的香,似老宅晒了太阳,从天井进来的阳光,草木郁郁。那是厚道又纯纯的笑容。

  单丛老茶的滋味与普洱老茶不同。普洱的老生茶会有蓬勃的厚劲,醇厚甜润;而单丛的老茶,似大风中的山野杜鹃,坚韧依然有香。

  然而两者的存放都需要干净、洁燥的环境,以使茶质长存,茶之性本来极高洁。

  冲注第三道,汤水变得清澈,正是最适品饮的茶汤。木头的味道浅淡了些,梗木的药香增浓,入口饱满,绵厚温润。有点想入睡——很多茶并不是让人意气风发,而是让人安定下来,远去了白昼的尘嚣日上,淡寞了红尘的欢笑,沉下来,静下来。

  有人说,年轻的爱茶女孩,应该去泡酒吧,欢歌,恋爱,苦就尽情,笑就肆意,而不是在茶桌上像一位老者。

  挺实在的道理。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风景,去收听那时的旋律。不过老者也不是一口枯井,安坐着,何尝不是一个女孩的美?

  一道茶,在冲泡时候比较忌讳搅动叶底,因为会使下一道的茶汤变得浑浊,最终难以恢复茶的清澈。

  第四道的茶,有甜,开始出现红薯的香气。四川一带称红薯,广东和福建称地瓜。我以为这是单丛常有的香气,或雅称为蜜兰之香。茶中有万千气象,哪怕茶汤淡了,也可以从中觅出那从未消失过的世界。

  有点渐入佳境,不如熏一根海南沉香。北宋名臣丁渭曾形容海南沉香“味清且长”,并作为历代文人品香的要点。那时候的海南岛,是流放老年丁渭的天之涯。丁渭曾为宋真宗督制龙团凤饼,也曾豢养白鹤于宫廷,或谓权臣或称奸相,“千古奇才”的丁渭有太多传奇。丁渭喜海南沉香,流放之路也是命运的终点,丁谓于临终前半月,已不食,但焚香危坐,默诵佛书,以沉香煎汤,时时呷少许。史载“启手足之际,咐嘱后事,神识不乱,正衣冠奄然化去。”

  海南沉香味道甜细,一时入鼻,香气若有若无,不似越南沉香更带一点辣的劲道。

  这样一款老茶,当然要配上海南的沉香,茶与香都称不上顶级,却也正适合这样的—个夜晚。

  第五道,不需要太慢出汤,依然是30秒左右。老茶的陈味变淡,汤红亮,入口甜润,此时不动,或不言语,茶汤入喉,身体能迅即热起来。

  空气中有沉香的气息,微甜的一缕。

  老茶自不必沉厚,也可以淡一些、薄一些。

  六道以后,茶汤愈加清澈。饮之手心更热。汤水的柔不觉得有滞碍,温和如沐阳光。

  与红茶相比,它没有香,没有甜,只是温润、沉实——这是飘扬的茶香未能比拟的气度。

  茶水并非无物,在似有若无中间,山韵蜜味以更细腻的形式演绎。此时,看烟气缭绕,或舒卷。或直上。

  喝过另一款20年的单丛陈茶滋味更浓醇,蜜香更张显,但也不必常迷恋滋味厚重的茶,有时候可以喝喝需用心体会的茶。

  明朝屠隆在《续娑罗馆清言》中写到:“风流得意之事,一过辄生悲凉;清真寂寞之乡,愈久愈增意味。”

  这是—位有故事的人。

  古人讲的菜根香,原来要嚼得菜根,才能知香。淡薄些的老茶,也可以饱览山水。

  十三道后,滋味略淡,茶汤更加红亮,丝丝回甘。茶碗盖子上的木香依然,因为早年焙火的原因,在盖子上还能捕捉到一丝的焦甜。茶,似乎变得年轻了。

  回头去喝第一道余下的茶汤,却发现变化的痕迹,与此时鲜活的茶汤相比,第一道的茶汤仍然是久远的陈香,只是多了一股油油的滋味。

  冲至十五道,滋味略淡,茶也饮饱。

  陈茶的叶底也已经完全恢香活性,因为揉捻之故并不完全舒展,历经十五道的沸水冲泡,叶底更有生命的活力了。

  时光易逝,夜深又将会是黎明,那跳跃的白驹不做一刻停留,三十年的时间并不久长。

  我对这款老茶的滋味做不出更多的描绘与评述,只是在第二天的清晨,口腔里还满是那无尽的茶味。文.陈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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