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茶话之-茶花
我过去一直没搞懂，山茶、茶花和茶是什么关系。前些年也查过一些植物学的书，如1960年版《江西植物志》，只有山茶科，分为四川杨桐、红花油茶、尖叶山茶、油茶、厚皮香几个名目，看其用途，除四川杨桐的果实甜，可食用并酿酒外，其余都以榨油为主，竟找不到茶叶，而人人皆知江西是产茶大省。
后来才知道，植物学家对这个貌似简单的问题，那时似乎并没完全拎清楚，就像对紫檀、黄花梨的界定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一样。李明辉先生是收藏家，他屡次对我盛赞古典家具制作大师周默，并转赠了其专著《木鉴》，图文并茂，我读了之后，发现专家与权威对木材，特别是家具木材的鉴定，实在也做不到一明二白呢。人类的知识与智慧，在大自然面前就是这么无能为力，这么弱小无奈。
直到这些年，农林科学不断发展，对茶树才有了更加全面、系统的研究。在科学与学术领域，我是比较信服专业百科全书或专业辞典的，因此，每学习或研究一个专业，我的习惯是要通读该专业的辞典（一般都会有至少一种）与百科全书（如果有的话）而不是读教材——大多数教材都是普及水平，谈不到学术水准，更不能代表专业最高成果。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00年出的《中国茶叶大辞典》，就是茶学百科全书，集中了同时代最权威的专业人士分头撰写。在这本厚厚的工具书中，对茶的植物学介绍与解释，分类细致入微，让我对茶的农林科学方面的一些疑难问题得以冰释。
就我粗浅的知识所及，在植物学分类上茶与山茶是大的同类。茶树用途主要是采摘茶叶，虽然也开花。而山茶、茶花除观赏之外，种子还可压榨茶油，其叶芽一般不能饮用。平常所说的茶花，当然不是前者，而是后者。在世界范围，茶花都是最主要的观赏花卉之一。
喜欢茶花的人，最著名的是《茶花女》里的女主角玛格丽特。小仲马的这部浪漫小说，题材并没什么新鲜的，在中国古代小说与戏曲中几乎成为保留题材，也就是多情妓女为了情人而做出自我牺牲。在写作技术上，小仲马算不上造诣如何高，他的青史留名，实在更大程度上是靠了歌剧、电影改编者的才华与成就。威尔第（GiuseppeVerdi）为这部小说改编的歌剧作曲，成为传唱至今的经典，尤其是那段二人合唱的“祝酒歌”，可以说是经典中的经典，不知在多少音乐会、歌舞会上演出过。电影《茶花女》版本不止一种，米高梅公司出品的那部是古典爱情片中极著名的一部，由乔治·库克执导，葛丽泰·嘉宝的演技活灵活现地刻画了巴黎风月场中的不幸美女——中国古谚有“妓爱俏，鸨爱钞”的说法，另外还有“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的谚语，说明中国古人对世态人情的认识很为理智。反过来，妓女一旦有情，其实是不符合职业规则的，同时意味着严重的自我伤害，有时甚至是毁灭性的。又按，玛格丽特作为妓女而喜欢佩戴茶花，还有一层意思可解。中国是茶的故乡，自古以来，在婚姻大事以茶为定礼，结婚甚至在一些地方被称为茶喜，缘故就在于茶树一经种下便不可移，寓意从一而终。我不知小仲马是不是明白这个风俗背景，所以，让夜夜做新娘的巴黎名妓以茶花为标志，多少有些反讽意味。
不过，人们还是喜欢看妓女有情的悲剧，清代余怀所著《板桥杂记》是一本写得很美的以妓女为主角的笔记，里面一咏三叹的就都是类似悲剧。我在读研究生期间选修过潘绥铭教授的性社会学，潘先生是娼妓研究权威，可惜这门课开得不是时候，恰逢1989年，所以我并没学到更多东西，不过，和没接触过性学理论的人相比，也还算略沾点边儿吧！还是古话，“但吃一片橘子皮，切莫忘了洞庭湖”。
说完了山茶花的花，回过头来再说茶树的花。茶树的花，虽然没有茶花艳丽多姿，但是产量也不低，据说云南等地的茶厂采摘后用于窨制红茶，花蜜香浓爽持久。
花开之后结籽，山茶油茶的种子，榨油精制的茶籽油可以食用，与欧洲的橄榄油有可一较短长呢。江西省的茶油是特产，马平兄曾将朋友从家乡带来的茶油分给我一大桶，有二三十斤，据说是野茶油，没有商标，质量极好，是当地人专门做给自己吃的。中国社会如今人心不古，凡是给别人做的，往往弄虚作假、以次充好，我听到过一个段子：农民在柏油路上晒粮食，有城市人就提醒道，这样不卫生，吃了对身体不好。农民答曰，我知道，这是交公粮给城里人吃的，我们自己不吃这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今之世却事事反其道而行！
我留心品尝，那桶茶油炒出菜来真的味道很好。说到马平兄，曾在日本留学，研究日本经济问题颇有建树，为人热情友善，喜欢成人之美。我在北京日本大使馆开的茶室参加过一场正宗日本茶会，就是承他代为安排的。
文/曹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