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里的客铺分三层,卧室很小,躺下后,头朝着江里,仅隔一层玻璃,岸边建筑的灯光照耀过来,波涛涌动,拍击着船帮。夜深了,舱里静了下来,大家都头枕江涛睡了。我是第一次在江上过夜,努力地闭目假寐,还是很难入睡。于是起身来到甲板上,泡了杯武夷岩茶,依着舱壁,独饮故乡茶。深夜喝茶,虽提了神,然而是独饮,只好去搜看江中夜景。那江天一色的苍茫天际,就在一杯茶的打发中,迎来了片片鱼肚白。
忽然,听到服务员大声提醒:“客轮就要到巫峡了。”巫峡是最美的。过三峡岂能错过看巫峡神女峰的机会。于是来到甲板上,同游的几位武夷山人,向服务员要了张简易的茶桌,正好能围坐四人。我们提来了一壶开水,摆起了旅行茶具。
晨光渐渐抹亮了天空。凉意在江轮的甲板上弥漫开来。
江上波浪不惊,人们陆续从舱里走出来,甲板上站满了看风景的人。我从旅行包里取了一泡大红袍,提壶沏茶。刚出水,那种氤氲之气就升腾起来了。“好香哟,啥子茶咧?”一位四川的游客发出了赞叹。
我们匀出了一只杯子,给这位四川客人满上。他端过杯子,细细品味起来:“这就是大红袍呀,和我们的川茶相比,味道好浓哟!”甲板上,又有陌生的游客循香而来,都想品上一杯武夷山的大红袍。我们又重新沏了一泡大红袍,然后滤出,分别注入杯中。客人们唏嘘评价,大红袍的茶香在甲板上弥漫。
客船朝着长江下游的方向行驶。两岸雄壮挺拔的奇峰连绵不绝。只见灰黄色的赤壁,峰尖直插云霄,有的似交错犬牙,有的似擎天巨柱。
武夷茶香飘逸在江面上,而后顺江水一路东去。几位品过武夷山大红袍的游客,不停地嗅着空杯子。他们是在品味杯底的香气。也有人向我们请教大红袍茶叶的特性。我们向游客朋友们说,品武夷山大红袍茶的要义,就是抓住四个字:香、清、甘、活。细细品来,武夷山大红袍是什么品质,那就不言而喻了。
握住杯子,喉间涌动着大红袍留下的回甘,清爽,甘甜,韵味无穷。欣赏着长江两岸的江崖风景,目光中尽是鬼斧神工的奇秀峰峦。而手中的这杯武夷茶泛起的香气呢,却是感动江涛的绵绵香风!
有人与我们交谈起天府之国的茶事,当年,“苏东坡考问王安石汲水烹茶”的故事,被几位品茶人津津乐道,也让听的人产生了几分神驰。典故原来也是一道醇厚的茶香啊,只不过都成了随着江流涌动消逝的浪花。在甲板的茶席上,与江峡风光相映成趣的,是茶,是人,是风景,是典故。我忽然想起唐朝诗人元稹的《离思五首(其四)》:“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突然,甲板上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翘首盼望,前方就是神女峰!客船稍稍转过一个弯,神女峰就越发妩媚地耸立在江边。她真是一位美丽的神女,厮守着这巫峡的云霓雨虹,与经天日月对语。她很矜持,总是离江上行船时近时远。我想,神女峰的那颗芳心,沉浸在这峭壁围绕的江水中,该会给欣赏她的人一个个涟漪吧。
神女峰的目光广阔无边,含情脉脉,不知在江面上搜索着哪位钟情的郎君?神女峰有幸邂逅了我们甲板上的武夷茶香,她微醉了,醉得如此钟情。这神农氏点检过的神茶啊,几分诱惑,几分缱绻!
忽然,天空飘起了些小雨,峡谷里迷茫一片。神女峰也渐渐消失在峰峦中。我们用完了茶,收拾茶具。但飘散在甲板上的武夷茶香,总是淡化不去。若用元稹诗句概括巫峡饮茶的感受,还真有“半缘修茶半缘君”之意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