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茶温饮,寿者仁心——杨绛

杨绛
  “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爱大自然,其次就是艺术;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杨绛译自英国诗人兰德的这句诗,是自己无声的心语,也是她百年人生真实的写照。

  她的爱情明明白白,没有一点点纠葛不清,在遇到钱锺书后,她对爱慕她的费孝通说:“作朋友,可以。但朋友是目的,不是过渡。”一句话,免去多少恩怨是非。

  她以才媛之身下嫁钱锺书,当时钱被大家介绍为“杨绛的丈夫”。然而只有她最了解丈夫的才学,为了他专心治学,甘做灶下婢,修理工。父母心疼她,她却不以为然,“我觉得很自然,并不感觉委屈。为什么?因为爱,我爱丈夫,胜过自己”。只有相互理解,才有自觉的相互支持啊。

  她生孩子住院期间,钱锺书去医院探望她,每次去必像小学生汇报:“我又干坏事了,打翻了墨水瓶,桌布染色了”,她笑说“不要紧,我会洗”;下次去是台灯砸了,她依然笑笑“不要紧,我会修”;第三天又是门坏了关不上,她还是那句“不要紧,我会修”。她说不要紧,他就信,因为事后她确都一一妙手解难。从此杨绛的“不要紧”,伴随了钱锺书的一生。

  而钱锺书,为了给坐月子的她做早餐,学会了划火柴。为此,她竟感动了一辈子。

  她是娘,是妻,是知己。一身三职,平静欢喜。以才媛而能为贤妻良母,这是多么深远的相知。

  她在《我们仨》中写“我们这个家,很朴素;我们三个人,很单纯;我们于世无求,与人无争”。与人无争,包括亲人。婚后不久,钱父要锺书放弃清华教授去内地陪父,她心里不愿意,觉得放弃清华很可惜。跑去问自己的父亲,父亲一言不发。她却得到父亲无语的启示,“一个人的出处去就,是一辈子的大事,当由自己抉择,我只能陈说我的道理,不该干预,尤其不该强他反抗父母”。这一点尤为今天的我们借鉴学习。

  “文化大革命时期”,他们一起面对,忍苦保天真,含忍保自由。这份静气,来自于他们对文化的信仰,和对人性的信赖。她说“我绝对不相信,我们传承几千年的宝贵文化会被暴力全部摧毁于一旦,我们这个曾创造如此灿烂文化的优秀民族,会泯灭人性,就此沉沦”。因此人心惶惶时,他们并不惶惶然,依然关门读书稳坐泰山。

  她被抄家、批斗、羞辱、剃阴阳头,甚至被派去打扫厕所。她一声不吭地将肮脏的厕所洗的干干静静,便池的帽头擦的洁净雪亮,然后坐在上面,安静的看书。

  虽饱经忧患,也见到世态炎凉,他们夫妇却常把日常的感受,当做美酒般浅斟低酌,细细体味:一句小声的问候,一个善意的“鬼脸”,同情的眼神,宽松的管教,委婉的措辞,含蓄的批语,都是信号。她惊喜地发现:人性并未泯灭,乌云镶着金边。这个被颠倒了的世界定会重新颠倒过来。

  1958年,47岁的杨绛,利用大会小会间隙,自学西班牙语,开始翻译《堂吉诃德》。20年后,当邓小平将此书作为国礼,赠送西班牙国王后,也惊奇的问她“你是何时开始翻译的呢?”

  女儿、丈夫先后去世,已近九十高龄的杨绛,经历痛失爱人的打击。却化悲苦为力量,着手翻译柏拉图的《斐多篇》。并以全家三人的名义,将高达800多万元的稿费和版税,全部捐赠给母校清华大学,设立“好读书”基金会,奖励一代又一代爱读书的人。

  我常常想,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理想的爱情与婚姻呢?我想,杨绛以她美丽的一生,给了我们最好的典范。好的爱情,是“因为你,感觉世界美好”。而好的婚姻,“是一种很平淡深远的结合,我从来没有热烈的爱过他,但是我一样觉得十分幸福而舒适”。多年后,杨绛读到一段话,念给丈夫听:“我见到她之前,从未想到要结婚;我娶了她几十年,从未后悔娶她;也未想过要娶别的女人”,钱当即回说,“我和他一样”,杨绛答,“我也一样。”

  如今一百零一岁的她,面对荣誉,甘心归零。只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过平静的生活——关起门来,专心做学问。钱锺书曾说过,“人有名气只是多些不相知的人”。她也说愿意穿上“隐身衣”,从公众的眼界里和媒体的聚光灯下消失,不希望别人太过于关注。她说,那样只会搅乱了我的平静。千古文章,人间自有公道。

  先生的文字朴实简白,《干校六记》“怨而不怒,哀而不伤”,无一句呼天抢地的控诉,无一句阴郁深重的怨恨,就这么淡淡地道来一个年代的荒谬与残酷。《走在人生边上》,更是撇去一切浮沫,抽离山水背景衣饰细节,淡的,只剩下生命本身。而《我们仨》,看似随心所欲,不事才情地念叨,却让我泪水盈盈,而又微笑涟涟。。。

  她的人生,由最初的一派纯洁走向更美的一种平静。是喧嚣人世的一杯淡茶,流年似水一道道饮,还是芳香沁人。时光静好,与君语;风雨雪霜,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老成一粒种子,那保全着单纯、仁爱之心的人,必永远保全着温良的少女面容。

  让我们祝愿:善者得福,仁者得寿!
 

责编: isundu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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