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深山中的好茶,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气。“大家都没听说过。”十二年后,作为聚福轩茶业的贸易经理,杨春回忆说。
还没来得及泡上好茶比对品质,就被拒之门外,在过去,这成了贵州茶人经常遭遇的切肤之痛。“同样的外形、同样的品质,两包绿茶原产地都来自贵州,标有‘西湖龙井’的绿茶就是好卖,价格还比标贵州茶的贵好几倍。”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贵州茶都是为外地品牌代工的“殖民地”。多位贵州茶商如是回忆,2008年数据显示,当年贵州至少有60%茶叶是作为原料销售。
“没有品牌就没有效益,现在的竞争就是品牌竞争。”多次考察贵州茶业的中国农业科学院茶叶研究所副所长鲁成银如是分析。
不过,一切正在改变。2014年3月3日,早起的人们已经发现,央视《朝闻天下》栏目上,竟播出了贵州绿茶品牌“绿宝石”的广告。“贵州绿宝石高原绿茶”—这个带着自信的口号,如今正通过卫星,走出贵州大山。
作为中国迄今为止面积最大的茶叶种植基地,2014年,贵州省正雄心勃勃地实施《贵州省茶产业提升三年行动计划(2014-2016年)》,排在首位的,正是通过资金、政策等扶持,推动品牌创造。
“要让十三亿中国人都知道绿茶哪里最好,在贵州!”一位茶商如是理解说。
“高山云雾出好茶”
贵州出好茶,其实早已是行业内公开的秘密。每年春天刚过、清明还未来临,来自安徽、浙江、福建等国内传统名茶产区的茶商,早已成了贵州省茶区的一道风景—他们的目标不是黄果树瀑布,也不是茅台美酒,而是高原上刚刚吐出新绿的春茶。
除了贵州的春茶采摘时间比江浙提早二十多天的优势外,他们更看重的,是贵州茶一流的内在品质。“只要贴上名茶品牌、或掺到其他名茶里再出售,足以混淆消费者、身价大涨。”一位曾在贵州收购过茶叶的浙江茶商如是说,来贵州收茶,这早已是行业的惯例。
“高山云雾出好茶”。在许多茶人看来,正是独特的自然地理环境,造就了贵州茶的优良品质。
“贵州作为中国绿茶黄金产业带,是茶树生长的最适宜区。”湖南农业大学茶学专业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茶叶学会副会长刘仲华,如此描述贵州的生态优势,“境内土壤肥沃、矿物质丰富,水质纯净,空气清新,立体气候突出。”
昔日古贡茶园所在地的云贵山,正是贵州茶区的代表。在过去,许多参与外界评奖的贵州茶,都采自此处。
大部分的日子,云贵山笼罩在淡淡云雾中,山顶上的巨石也是若隐若现。“全年无霜期284天,其中192天云雾缭绕,适宜茶树生长的漫射光丰富。”阳春白雪公司副总经理黄建峰如此介绍说。
色泽翠绿鲜活,汤色碧绿明亮,香气馥郁,滋味鲜爽醇厚,回甘绵长,叶底嫩绿明亮匀整,色香味形俱佳—贵州绿茶的品质,并非仅仅是玄妙的臆测。贵州省农委副主任胡继承骄傲地宣称,他们进行了大量数据检测和分析,无论是茶多酚、氨基酸、水浸出物等主要理化指标,还是其他内含物成分,贵州茶叶都比一般的茶叶要高。
这正是贵州茶人最引以为傲之处。在只做出口的计划经济年代,由于品质较高,内含物质丰富,贵州茶一直作为其他地方出口茶叶提高品质的拼配原料。—红茶拼入“川红”,绿茶供上海拼入“珍眉”出口。而今,不愿再为他人作嫁衣的贵州茶业,对未来正踌躇满志。
“贵州茶最大的竞争优势就是生态环境。”鲁成银说。贵州是中国唯一兼具低纬度、高海拔、寡日照、多云雾、无污染,全境高原的茶区。高山云雾的独特环境造就了另一个天然的优势—低农残、安全的茶叶品质。
来自浙江的客商贵州金沙贡茶茶业有限公司总经理邵志青对此深有体会。相比其他传统产区,贵州茶区的环境令人难以置信。在黔种茶多年,公司从未买过任何农药。
“这里昼夜温差大,几乎看不到病虫害。”邵志青说,这使得他对出口茶叶充满自信,为节省费用,在农残指标上从不检测,“即使遇到抽检,也不可能被测出。”更重要的是,与他东部的家乡相比,由于是欠发达、欠开发地区,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工业污染的残留。
也正因此,在600多万亩的茶园中,贵州全省仅仅通过无公害茶、绿色食品茶和有机茶认证的茶园面积共89.35万亩,其中有机认证16.35万亩,“这几年,一些茶园由于成本问题,放弃了认证。”湄潭县茶叶产业中心主任何义龙说。
一周前刚刚结束在贵州茶区考察的英国太古集团芬利茶叶公司中国区总裁助理宋春和承认,他们同样因此而来。“这里独特的环境,造就了低农残的可能。”宋春和说,对于建设“中国清洁茶叶项目”的公司而言,贵州茶叶良好的生态正是他们感兴趣之处。
“老百姓愿意喝、喝得起、放心喝”
不过,好茶叶此前一直未能卖出好价钱。“这几年,贵州绿茶‘为人做嫁衣’的事例太多了。”贵州省绿茶品牌发展促进会秘书长徐嘉民感慨说。
根据统计,目前贵州1392家茶叶生产企业中,有四分之一来自浙江、福建等茶叶大省,其中不乏有人用外省的优良茶树品种与先进加工技术,在贵州建基地搞加工,产品直接贴上“西湖龙井”、“福建铁观音”等牌子销售。
“遵义红”的共同研发者之一,客居贵州的福建茶人许先海对此深有感触。“我要拿贵州茶给朋友喝,一喝都说好,但贵州茶,以前没有品牌,难以形成真正的市场,销售一直不好。”
在“西部第一茶村”湄潭县核桃坝村,茶农景林波同样有此经历,“我们的茶叶不说哪里出产的,拿出去喝,绝对OK。”但要是贴上贵州标识,销路就不太理想。
贵州处于世界茶树原产地的核心区域。但千年之后,却因藏于深山,罕为人知。在中国复杂的茶叶谱系中,黔茶却一直是个尴尬的存在。
“打造品牌,既是贵州茶产业加速发展的需要,也是贵州茶叶市场开拓的呼唤。”胡继承说。这或许跟贵州茶产业的发展有关。2013年,贵州茶种植面积已达到611万亩,成为名副其实的全国第一。这直接驱使贵州茶叶行业管理部门思考今后的发展方向。“我们不仅要做种植面积第一,还要做全国优质绿茶第一生产基地。”
对于黔茶品牌的打造,胡继承另有一套思路—中国茶产业的问题,或许正是黔茶的机会。
“自古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但长期以来,茶在商家手中逐渐脱离了本质,逐步转变为礼品、奢侈品。”胡继承说。近几年,高价茶、天价茶的新闻时有发生。商家对茶叶过度包装,炒作礼品茶、高端茶等概念。老百姓喝得起、并喜欢喝的中档茶却成了真空。
“我们中国茶叶做的太差了,中国没有一款面向大众的茶叶品牌。”胡继承说,按照产业规律,品牌应该要有市场份额、标准和服务,这些全部都要透明。人们攻击中国茶叶加起来不如一个立顿,立顿就是一个标准、一个透明,这是中国茶行业真正的缺失。
“我们这个产业没有按照一个产业来做,没有透明化,我觉得贵州茶能够做这个产业。”胡继承说。产业化的时机已然成熟。贵州省茶产办的数据显示,2014年上半年,投产茶园350万亩,茶叶加工企业发展到1392家,初步形成了大中小并举的加工企业集群。
“我们的目标,就是要做老百姓愿意喝、喝得起、放心喝、买得到的好茶。”胡继承说,战略上,贵州茶,打造的就是以都匀毛尖、湄潭翠芽、绿宝石、遵义红为重点的“三绿一红”品牌。
“与同样价格的同类产品相比,我们的品质更优秀,性价比也更高。”徐嘉明说。
受到扶持力度最大的“绿宝石”,正是其中的代表。在品牌持有者贵茶公司技术总监牟春林看来,绿宝石的竞争优势明显,“我能用大宗茶的原料,做出名优茶的感觉。”
此前,他拿着研发三年的产品到中茶所品评时,一度令人咋舌,“他们说这么好的茶少有,还直接写了条子。”直接将产品推荐给了中国著名的茶叶营销企业北京的“吴裕泰”。
更重要的是,业已实现自动化生产的“绿宝石”,有着性价比上更足的底气。
“质量安全,是茶叶的命脉”
更重要的是,他所在的企业已全部实现现代化加工,建立了茶叶质量可追溯体系。这或许是主管部门最看重的地方。“省里一直提倡标准化体系建设。”湄潭县茶叶产业中心主任何义龙说。
统一茶叶品牌、统一加工设备、统一茶叶生产流程、统一加工标准、统一人才培训,正是贵州在推进公共品牌时,一直坚持的做法。
在贵州省的行动计划中,最终的目标,甚至要做到茶叶标准实现拼配数据化。“茶叶的口感、色泽、外形,水浸出物、氨基酸等成分的含量都要实现数据化。”
“我们的优势在于透明。”胡继承说。也因此,他一直在不断完善贵州省茶叶的质量安全控制体系。
“质量安全,是茶叶的命脉。”刘仲华说,在这点上,贵州茶产业的“质量安全品质体系,做得比较好,值得全国茶区学习。”
他赞许说,贵州省政府在推进产业过程中,非常注意有机栽培、绿色栽培的理念,降低化学农药。用生物、物理防治方法来控制病虫害,保证安全。“农业部每次抽检,贵州茶的农残的控制都是非常好,被抽检率非常低。”
强化“贵茶”的标准化建设、监督检验检测和产品质量可追溯等环节,形成最严厉的质量安全监管制度,创建可供消费者查询质量是否安全的茶叶质量云服务安全网—正是贵州省出台的《贵州省茶产业提升三年行动计划(2014-2016年)》明确的战略,“保障贵州茶叶可持续发展,实现茶叶国际、国内质量安全检测合格率100%。”
在湄潭、凤冈等茶叶主产县,在贵州最大的产茶县湄潭,你几乎看不到农药的痕迹。插满茶园的,是一株株黄色的物理粘虫板。“200万亩绿色防控基地,广泛使用黄板蓝板、杀虫灯和植物源农药,从始端就实现绿色有机。”行动计划称。
42个茶叶主产县,茶叶检测合格上市制度正全面实施。支撑他们的是,是茶叶主产县县级的茶叶质量安全检测站,重点茶叶龙头企业检测室、重点市场以及核心乡镇茶叶速测点的茶叶质量安全监测网络体系。
计划的最终目标,是一套完整的全省茶叶质量安全可追溯系统,通过全省茶叶质量云服务安全网,能做到“政府监管、行业自律、企业追溯、消费者查询”。
“我们的目标,是要保证每批次产品都具有可追溯性。”6月份,刚刚联合80多家茶企发起贵州智慧黔茶联盟的贵州湄潭兰馨茶业公司金循说。—这才是黔茶出山最大的保障。
